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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凭记忆找到了上次那一处莲池畔的茅殿。闪身于柱后向里面探望,依然殿门大敞,殿门口悬挂亮纱。风将纱帐吹起,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殿内打坐入定的皇帝萧衍,他居然没有换一个住处。高澄回头看看毫不躲闪就站在殿门口的达摩。
“进去,进去。既然有此一会,为何不去?”达摩依然微笑,提步便进了茅殿内,洪声笑道,“老僧与居士本应有此一会。”
高澄也随着达摩进了殿内,只见那达摩右手似在空中轻轻一划,便手持莲花一朵,微笑道,“居士虔心向佛,可悯可悯,佛宝莲花以慰居士向佛之心。”说着便将手中莲花轻轻弹出,正落入梁帝萧衍怀中。
萧衍睁开双目,看了看达摩,又看了看高澄,面色清冷,手中把玩莲花,只把目光放在高澄身上反复来去,淡淡道,“你是北朝人,因何入南朝?南北从来不相和不相往,我向来无意于北,不知北人向南又是何意?难道上次谋刺不成又要明着来杀萧某?”他语中却并无惧意,显然也并不惧怕高澄可能会真的动手杀他,也许萧衍心里从未真的认为高澄曾经谋刺过他。只是一谋面之间他已经知道上次来的就是高澄。
高澄第一次与南朝皇帝如此近处对面相望。早听说过,梁帝萧衍登位数十年,不但好诗词音律,工书善画,更奇在本是骁勇大将,治敌如至臻化境。高澄从达摩身后上前数步,正立于萧衍面前,昂然直视,眼底藏不住的一丝不屑划过,“老朽矣,杀你何用?梁之为梁不因你在于不在。”高澄并不为自己做解释。只是他出语惊人,并不以为梁帝萧衍在便国在,帝不存便国不存。
这是萧衍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的话。
“可惜,可惜”达摩在一边静听,向着高澄微笑道。
萧衍并不认识此老僧。高澄的话似乎也没有激怒他,仍然面无表情,只问道,“老和尚一会儿可悯,一会儿可惜,说的是别人还是自己?有何可悯,有何可惜?”
“费心费力费精神,到头全是一场空,事空运空命也空,不如林中无事僧,难道不可悯可惜?”达摩微笑道。
“小子火气颇大,正该修修德行净心礼佛,这佛宝就赠于你了。”萧衍并不理会达摩的话,只是把手中莲花向着高澄弹来。
高澄并无意去接,但是莲花正落入高澄手中。高澄一怔,持莲观望,半晌方淡然道,“甚好,我大魏也一向虔心向佛,于武州神山多凿供养佛陀之石窟寺。于今少室山上乃清净地,密林丛中可建一寺以供此佛宝。不祷前世来生,不求寿祚康宁,只修修清净无为。”高澄说话间竟有些迷离,这话也并不似他往日口吻,只是他心中也顿觉世事仿佛寡然无趣。
“今日来时我是我,明日往时我是谁?此时之我非真我,彼时又知谁是谁?”达摩微笑念道,便转身出去了。
“我无意北犯,北人也不必探我。”萧衍淡淡道,“只愿梁国百姓都一心向佛,不生灾祸。”说罢萧衍闭目又坐禅入定,似乎不再理会高澄。
高澄手持莲花而出,但已不见达摩踪影。
同泰寺内处处佛灯灿然。侍卫军士无几,沙弥各司其事。陈元康与崔季舒步履悄然地四处穿越而过。崔季舒似乎还陷在刚才陈元康说过的话里而心事重重。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问道,“长猷将军,那跟踪世子并谋刺世子的黑衣人难道真是侯景派来的?”陈元康没说话,只在暗中留意各处殿内,寻找高澄。
崔季舒终于醒悟过来了,只是咬牙怒道,“侯景先派人来杀世子,又半真半假地来救世子,真是奸诈至极,我必要禀报大丞相。”
“叔正且勿多言。”陈元康不得不停下来安抚他。他甚至后悔把侯景暗中的举动告诉了崔季舒,原本指望他日日侍从于高澄左右,只想他有警惕之心,没想到他如此沉不住气。只得又专心劝道,“大丞相不得不倚重侯景,世子的脾气知道了立刻便有大事,你我还是暂不要生事,只多留意便是。”
药师佛塔下,夜里风过时便能听到阵阵细碎又略有伤感的清脆塔铃声。宇文泰伫立塔下举头望着高耸的佛塔出神。似乎是什么牵动了他的伤处,不自觉地抬手抚了抚肩胛处。在黑暗里,他没有了总是胸有成竹的淡然一笑,也没有了追随关西大行台贺拔将军时的雄心壮志。在一瞬间里他似乎迷失了自己。或者他真的不明白了,自己潜入建康究竟是为了什么?
“宇文将军也会有儿女柔肠?”侯景慢慢踱步到他身边,也望着药师佛塔淡淡道。
“公到建康就只是为了找世子吗?”宇文泰暗自梳理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也问道。
“当然与宇文将军不同。我有妻有子,也并不慕儒门之风,对江南女子没有兴趣。”他似有调侃。沉默一刻道,“我妻子为我安危,投身于大丞相门中为质,我必不负之。”
宇文泰没想到侯景也有如此情长时,不由转头看了看他。他只是极平缓地道,“濮阳公竟也如此受牵绊?”
听他声冷如铁,侯景忽觉心里一寒,忍不住盯了宇文泰一眼。这个人,他似乎从来没去了解过,认识过。他怎么是他认识的宇文泰?如此陌生,又似乎深不可测。那种不可琢磨甚至连大丞相高欢都不及。侯景心中一瞬便充满了心事,没有再说一句话。
佛塔里,烛火荧荧,充满了温暖的亮光。闭目诵持的萧琼琚将经卷合上时一眼瞥见羊舜华正伏案坐于窗前,一手抚着腮,对着窗户在沉思。而窗户是关着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平时本就沉默少言,但是从未如此心事重重。
萧琼琚站起身来走到羊舜华身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肩上,顽皮笑道,“阿姊在想什么?”
羊舜华回眸一望时,萧琼琚只觉得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如梦如幻,美丽极了。她脸上一下子布满红云,似乎心事被人尽知。其实她根本没听到公主在说什么,只是还沉浸在她中断了的梦境中。
“公主诵经累了吗?”羊舜华没话找话地调整着自己。
“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阿姊要休息吗?”萧琼琚也不再玩笑。
“我我出去走走。”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羊舜华只想自己快点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萧琼琚看着她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口,羊舜华忽然停步转身,看着萧琼琚道,“我愿意随侍公主一生一世,不会离开。”
萧琼琚心里一热,只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第18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孤月的冷光照着佛塔峭丽上卷的飞檐。那一弧灵动划破了星光灿灿的夜空。风似清冷,唯有吹在羊舜华仍然发烫的脸上却格外觉得舒服。原本热过的心,也慢慢地变冷了。
她的父亲,梁将羊侃,祖上一脉延自东汉,直至曾祖仕于南朝。祖父时身陷北朝为官,却至死思念故国。父亲羊侃终于率众南归。信任、疑惑、亲近、冷漠,既便终是回归南朝,也未必是处处舒心,事事顺意,其中滋味杂陈,不及细说。但皇帝萧衍始终对南归的羊侃信任有加,隆恩高厚,这让羊侃更为自己当初率众南归的一举加深了肯定,以至于心里早就发愿:不只一己之身,唯愿倾尽一族所有报效帝室。
羊舜华从小在北朝生长,却是南朝家教。出身将门,又兼以文武。南朝绮丽之风,宫中女眷,官家女子,一大半都以她为异。唯有皇帝萧衍的孙女,如今刚封了太子的萧纲小女儿萧琼琚与她一见如故,视之如阿姊。
想想往事,虽然彼时年纪幼小,但是情景总是历历在目,公主的一番情义终生难忘。羊舜华心里似被冷水泼了一般已经又冷又湿。曾经短的如昙花一现的瞬间激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心一下子疲累极了。心里暗自叹息一声,用手轻轻地抚了抚脸颊,触到闭目的眼角,略有湿润。
“真若冷似冰霜,何必在此自泣?”这声音满是磁性,略有沙哑。毫无调笑之意,只觉得温柔细腻得如水一般。
羊舜华不觉有人,惊得立刻睁开眼睛,略有慌乱地细看。黑獭正立于她对面,身着黑衣,在夜幕里非常不显眼。
“冷似冰霜?尊驾说我?”羊舜华反问,并不掩饰。
听她略有伤感却不加掩饰,黑獭心里一沉,竟涌上失落感。她在他面前真实得都不愿意稍稍掩饰自己。他不愿意承认她是真的不在乎他。
“不正是如此?”他慢慢走上几步,距离她很近,不自觉地想去抚伤口,却无意识地抚在了心头处,“伤人无数,何必管别人是否安好。”他面上平静无波,还是那种胸有成竹的微笑,似乎对什么都那么自信,那么不意外,那么不在乎。
羊舜华略退一步,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本事她很清楚,只身入同泰寺毫不费力,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来做什么。
隐身于黑暗里的侯景也关注着这一幕。在他面前变幻莫测又那么面热心冷的宇文泰竟然还有这么真心的一面。看他如此纠结和不能自矣,侯景心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宇文泰其人,要治服他,也并不难。
羊舜华一怔,转瞬才想起来,她曾经用剑伤过他。“你若不安好,怎么会在此?”
黑獭忽然觉得伤口发作起来,又疼又痒,原来她竟然将这事忘了。是啊,他若不安好,怎么会站在这里?这说出来的话确实是实话,可是又那么冷静理智得近乎无情。不知怎么,忽然怒气骤然而生,似乎连他自己都要控制不住了。他还从未曾如此失态过。不再会思考,只一心执拗,这并不是他自己。
“白刃鲜血在前,是你伤的,可也不能你说弃便弃。已经忘了,是吗?还是你只一心想着那个娄子惠,因此而目中无人?”黑獭不由她退后,大步逼近,伸手便大力一拉羊舜华。羊舜华毫无防备地冲撞入怀。被黑獭双臂紧锁,一点也动弹不得。原来他不是真的应付不了她,只是他心中不肯,时时制约,因此才被她所伤。
暗处的侯景见宇文泰这么轻易就怒火中烧,还妒忌实足,此刻的他根本毫无城府可言,简直与他本人判若两人,直要忍不住笑出声来,更让他兴奋的是他似乎抓住了他的最弱点。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无中生有”羊舜华气急败坏,有点语无伦次,这更挑起了黑獭的怒气,他蛮力实足地只用双臂和双手便有效制止了她的挣扎。他是鲜卑男子,怎么会制服不了一个女子。
“娄子惠之霸道无非以力威服,我之霸道不屑以蛮力服之。我只等一霸天下时,你同样心悦诚服来归。”黑獭目中怒火似雄雄烈焰。
羊舜华从未见过这样心高气傲的男子,他的霸气威仪甚至更甚于她见过的梁帝萧衍及太子萧纲。家国天下似乎已在他手中掌握。黑獭并没有对她做什么,他的霸道真的不是高澄的霸道,他也不屑于此。
“谁的霸道,谁的天下,都与我无关。”羊舜华强忍下心里阵阵涌上来的念头,“羊氏以身报家国社稷,以此生报公主深情厚义。你不必如此待我,”她停了停,“我誓与公主相伴,永不分离。”
“此时多说无益,”黑獭见她如此执着、决绝,心里愈加喜欢。不及细想,只是极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背,放手道,“我只要你多等一时。”他在黑暗里静静地看了看她,便转身离去了。
陈元康和崔季舒一边在黑夜里穿行于同泰寺中,一边闪避皇帝侍从及寺内沙弥。两人几乎已经把寺里找遍了,还是没找到世子高澄。陈元康看到前面的佛塔,暗想:如果世子不在这里,时间又过了这么久,也许便已经不在寺内。他打算找过佛塔周围便回到寺外去看看世子的马还在不在。如果马不在了,便回船上去找。如果马还在,再重新入寺寻找。
陈元康心里计划明白,表面上平静,一路也无话。崔季舒却急得直出汗,一边跟着陈元康急趋向前,一边忍不住皱着眉头,心里暗暗道,“世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正低头暗想,一边跟着急走,忽然被陈元康手臂拦住了。抬头脱口道,“长猷将军,何事?”陈元康用手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到暗处,然后伸手指了指佛塔下一侧树丛中。
崔季舒仔细一瞧,居然是侯景,他浑身冷汗都出来了。而且不只侯景,旁边还有一人。再认了认,就是那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黑獭。这人既救过世子,可又不知道他居心何在,总觉得心机颇深。可是黑獭为什么会和侯景在一起?侯景似乎向远处指着在向黑獭说什么。崔季舒顺着侯景指的方向一瞧,更惊得打颤。
宇文泰向着侯景指的方向一瞧,高澄居然正旁若无人地向佛塔下走来。他穿着极普通可是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