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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刚才那个奴婢,说大将军听了禀报,知道太原公不在府里,请主母出去相见。
月光半转身看着那奴婢。
婉儿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看着月光。
“说我不便与大将军见面。大将军要是愿意等,就请在外面堂上等着好了。”月光语气冷淡。
那奴婢又急匆匆去了。
月光这话一出口,婉儿就觉得这做法不妥当。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可这位跋扈霸道将军是什么人?他岂能乖乖听别人吩咐安排?要是激怒了他,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进去吧,我累了。”月光看着那传话的奴婢出去片刻,外面没有了声音,这才放下心来。把心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勉强压抑下去,向婉儿吩咐。刚才她还精神焕发,现在真的是觉得累了。
“夫人止步。”突然从院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这声音戳中了月光的神经敏感处,由不得浑身一颤,像是某种号令,让她立刻止步回头。除了高澄还会是谁?他居然闯到她的院子里来了。
婉儿却一点也不意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高澄没穿官服,只穿着一件绯色袍子,腰间钩落带,头上小冠束发,足下锦履,就这么闲庭慢步似地走进来,都让人觉得他有点过于随意了。
月光看着他走过来,神色冷淡。只有婉儿看到她眼圈有点微红。要说起来大将军对待主母的那些恶作剧行径,连婉儿心里都对高澄极为不满。
高澄一边走过来,一边瞟了一眼庭院中摆放的这些物事。“弟妹是真不想见我吗?要去探望公主还要专挑捡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他不用问,大概扫一眼就知道月光要做什么。说着用很欣赏的目光看着月光。觉得她今日装扮特别漂亮,格外让他赏心悦目。
“二弟不在府里,我就在这儿等他回来可好?”高澄止步笑问。
月光也慢慢向他走来几步,施了礼,淡淡回道,“在此等候怕简慢了大将军,太原公回来责备我。大将军还是到前面堂上去等好了。自然会有奴婢们好好服侍大将军。”月光敛着眸子,不看高澄。
院子里好安静。也不知道人都还在不在。
安静得好像所有的人都突然之间消失了。
只有婉儿大胆窥伺,看到高澄收了笑,一双绿眸子盯着月光。
月光则垂眸盯着自己的裙摆。
忽然她眼中出现了一双无比精美的锦履,上面绣的神兽看得清清楚楚。她刚想要抬头,听到自己头顶传来高澄的声音,“弟妹就只遣奴婢敷衍我吗?要是我想让弟妹服侍呢?”
第299章 :风云起夫妇生二心(二)()
婉儿和奴婢们都惊讶地看着高澄。
月光慢慢抬起头,正好看到高澄已经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在已经强烈起来的日光中,他肤如凝脂,眸子神采熠熠。他倒还没什么,月光顿时就脸红了。心里暗恨自己,怎么现在还会见到他就脸红心跳。
强作镇定,侧过头去躲开了他的目光。“妾不擅此道,服侍不好徒惹大将军生烦恼。”
很少有人敢这么违逆高澄。
婉儿和奴婢们心里都吓得“扑通”乱跳。
高澄又瞟了一眼那些箱笼,淡淡道,“看来弟妹真是和我疏远了,只记得探望公主,怎么不去东柏堂探望我呢?我不须弟妹有所馈赠,只要见到弟妹翩然而来,就已经是乐在其中了。”话说到后面又不自觉带上了玩笑意味。
月光忽然抬起头来脱口道,“东柏堂已经有美人在侧,大将军何必舍诸近而求诸远?”她的眼睛瞧着高澄,她的眸子晶莹清澈。
忽然发现高澄微微一笑,他的笑里有点嘲弄的味道。
月光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过分,那不是她应该说的,嫉妒的味道太明显。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她没有这样的权力。更何况听说他为了那个美人把世子妃元仲华都抛在一边了,她又算是谁?
“原来是为这个,”高澄笑道,“若是弟妹肯来,我便将她遣回,只把东柏堂留给弟妹一人。这样可好?”
大将军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让人咋舌,奴婢们自然不敢说什么,月光听高澄把她比作舞姬,立刻脸上有了愠色。心里深怪自己,明明知道他就是这个脾气,回回都拿着她肆意玩笑。心里早就想好了再不理他,不知不觉今日又被他戏弄。
“大将军要是愿意在这儿等就等着好了,妾身有小恙,不能陪侍,告罪了。”月光转身便要走。
月光和元仲华几乎是同时被太医令诊出有身孕,只是她不及元仲华保住了胎儿,自己失胎在先,所以好久也没有出府,更没有去探望过元仲华,这时才刚刚调养好。
“弟妹留步。”高澄想都不想就伸手拉扯住了月光。
月光又气又急地转过身来怒嗔道,“大将军来了这么久玩笑也开了,还要如何?”
这样的话说完,月光心里反倒坦然了,索性满面怒意地看着高澄。
婉儿和所有的奴婢也都把目光放在了高澄身上,个个心里怕极了,不知道大将军会不会大发雷霆。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高澄放开了月光。月光更没想到,他目中满是委屈和不解。这反倒让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又因为被他戏弄的次数太多了,不敢再轻易相信。
“子惠只是因为刚进来时看弟妹眼下红肿,好像哭过,似有烦忧事,玩笑几句也只想让弟妹开怀,并无戏谑之意。若是弟妹不高兴听,子惠不说便是。”高澄嚅嚅解释。他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个让她烦忧的人,见到他就是她的烦忧事。
高澄这样似有情怯的样子倒把所有人都吓到了。见过他霸气,见过他不羁,见过他跋扈,见过他温柔,就是没见他这么委曲求全。
月光不相信地看着他。她心里又不能完全不为所动。他说是因为他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眼下红肿。他会看她看得那么仔细吗?
婉儿却信了,因为刚才只有她看到月光眼圈红了。
高澄仍旧不知道,月光正是因为看到他眼睛才红的。
“子惠与汝相识犹在二弟之先,岂能因为汝嫁于我二弟我便当作不相识。如今汝是我弟妹,我自然希望侯尼于好好待你。若是看到你心有烦恼,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既然弟妹不喜欢我如此,以后我便当弟妹与我不相识好了。”高澄看着月光,满面坦诚。
婉儿心都冷了。她是替月光冷的。她相信高澄说这些话是真的。原来大将军对自己的主母是真的没有过一点非分之想。想想也是,如果大将军对自己的主母有意,早就在晋阳腾龙山时便得手了,又怎么会一而再地丢开。那些玩笑也正是因为他真的没在乎过她。
这是高澄对月光说过的最诚恳的话。但这是明明白白的拒绝,对月光来说还不如没听到过。他没有任何顾忌,不用怕任何人,就是因为他真的不喜欢她。
高澄转过身去像是要走,“你若是去我府里探望长公主,不必顾忌我。”
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他又转过身来。“我知道你是真心待她,子惠多谢。”说着他竟向她一揖。
“大将军不必如此”月光受惊而不知所措。他竟然为了元仲华谢她?
高澄直起身子。“我到前堂去等侯尼于。”说罢便走了。
月光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完全消失,心里空荡荡的。
婉儿看了一眼月光,当着满院子的奴婢,没敢再多说什么。
日渐升高,又是夏天里炎热的一天。
大将军高澄很有耐心地在太原公府内堂上安静等待着他的弟弟太原公高洋回府。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太原公的府第特别安静。他坐在堂上没有觉得无聊,反倒有一种很舒服的惬意感。这种感觉在大将军府和东柏堂他都没有过,此外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过。这种安静能让他心里也特别平静,可以想清楚很多事。
过了隅中,一乘简朴的牛车缓缓而来,慢慢停在太原公府第门前。身着绛袍头戴梁冠的太原公高洋不急不慢地从牛车上下来。
这时府门内匆匆出来一个苍头奴,奔至高洋近前,靠近郎主近身耳语。才说了几句,高洋就蹙起了眉头,但并没有太过惊异的样子,摆摆手让那奴婢退了下去,自己照旧步态沉稳地往府内走去。
高澄坐在堂上,门开着,他正好能看到外面院子里一株白丁香。这花木并不是名品,一簇一簇的白色小花攒成一枝看起来也不起眼、并不美丽。丁香花嗅着有一种微苦的味道,没有怡人的香气。不知道他的弟弟有没有留意到这株丁香?
高洋从丁香花丛后面走出来。高澄精神一振,很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弟弟满面通红地急趋而来。他穿着官服的样子看起来还真可笑,与他的表情完全不搭配,就好像穿的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高洋走进来时不知脚下被什么一绊,险些摔倒,样子更狼狈了。
“大将军。”高洋稳住足下,直起身子,抬起头看着高澄唤了一声。好像有点怕这个大兄似的,一步一步蹭过来。
“侯尼于,你上哪儿去了?瞧你这一身汗。”高澄不动声色地盯着高洋的眼睛问了一句。
“要是早知道大兄来了,我早就回来了。大兄,我府里有几个新调教好的舞姬,都会跳白纻舞”高洋走过来语无伦次地急急向高澄道,就好像这些话他等了很久,就等着有这样的机会见到兄长才可以亲口告诉他。
高洋说完了,才想起来,还没给大将军行礼。
“好了,好了”高澄站起身走过来,把他扶起来。“难得你想着我。”
“只要大兄喜欢,我这就命她们来给大兄跳白纻舞。今夜大兄就留在我府里,让她们服侍大兄。”高洋得到了赞许就如同受到了鼓励,很开心地向兄长高澄笑道。
“不必了,不必了。”高澄携着高洋走向刚才他坐着的那张大床,亲热地拉着他一起坐下来。“你府里倒真清静。”他很少对他这么亲热。
高洋对着高澄傻傻地一笑,“大兄要是常来就热闹了。”
“你希望我来?”高澄看着他问道。
“当然,只要大兄愿意,侯尼于喜欢大兄常来。”高洋眼神很真诚。
高澄盯着他半天,没说话。
高澄侧头向外面瞟了一眼,院子里没有人。他再转过头来时,和他隔着矮几而共坐在大床上的弟弟高洋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探着身子,眼睛看着他。
“侯尼于,尔也是开府仪同三司,有没有和你的人议论过征伐西寇的事?”高澄此导着高洋问道。
高洋一滞,收了笑有点不解,迷惑地看着高澄,“大兄没让我想过这事”
“我不说你就不想吗?”高澄看他又装傻,有点不耐烦。
“侯尼于只知道大将军有什么吩咐就做什么事。”高洋脱口回道。
“你也是高氏子弟,是我的弟弟,不能只等着我吩咐你什么事,你才去做什么事。”高澄耐住了性子教导他。
他知道这个弟弟常跟他装傻。他也不是没有细想过,但是他心里不相信高洋能做出什么对他来说大逆不道的事来。就算他有点小聪明,就算他有点小野心,不过是不安于默默。如果他对他这个兄长坦诚点,他反倒会更欣赏他。
高澄不相信这个没什么大智还总是似愚的弟弟能动摇他的地位。如果他希翼权势,他也可以给他。但他毕竟是他的弟弟,他也知道他有些才智,就算有限,他心里也希望他能成为他的臂膀,可以尽心辅助他。
他会给他机会,剩下就看他自己的了。
“侯尼于,我和宇文黑獭迟早还要再战,你怎么看?”高澄看着高洋,心里不能说对他没希望。他曾有过快刀斩乱麻的急智,也许他可以重启他的思路?
“兄长说的是,避无可避。大将军不是和宇文黑獭有三年之约?”高洋试探着问道。
“三年一晃即过,难道坐以待毙?”高澄反唇相讥。
“那大兄的意思是?”高洋看着高澄问道。
高澄做了什么,他当然一样一样看得清楚。又是选官吏,又是开言路,增盐税以补军资哪一条不是大事,高洋怎么会没看到,但他这会在高澄面前显示他目光如炬。
“最头疼就是人,打仗总少不了人。”高澄叹道。
“这有什么难的?兄长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交给侯尼于去办。”高洋想都没想就主动请缨。
“你能办好吗?”高澄盯着高洋。
“不知道。”高洋也不躲闪他的目光,“侯尼于只知道兄长让我去办的事就是性命相交也要办好。”
高澄无语了,他决定信他一次,他也有意想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