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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虽然年纪差不多,但身份上说起来却是长辈和晚辈的婆媳,元仲华淡然问安,以尽其礼。心里对月光说不上来有太多的好恶。
自从大将军高澄出征以后,王妃郁久闾氏没有回晋阳,也没在渤海王府居住,就一直留在大将军府里。这让元仲华觉得很不习惯。她从小就知道娄妃是婆母,忽然换了一个人,还是个和自己年龄相近的异族公主,她实在难以变换过来心情。
好在夫君高澄说过,不必她格外侍奉,只别理她就是了。这数月以来,元仲华自然是忙碌小郎君,也并没有和月光太多见面。不知怎么今天在这儿遇上了。听月光的语气说起来,她恐怕是不能一冬天都安于室内的,那也就不奇怪了。
元仲华从联廊里走出来。阿娈跟在身后,这下傅母抱着两个小郎君,还有奴婢们,全都一起跟在后面从联廊里走出来。
月光站在那儿没动,看着这一行人走到她近前。她从小就习惯了,从来不会去迁就、取悦别人。她手里还握着金丸把玩,一天到晚在院子里射鸦、射雀,她也实在是厌烦了。
“大将军府里的鸦雀可真不少,一天到晚都射不尽,世子妃也不嫌聒噪。”月光依旧是半嘲讽半玩笑的语气。总觉得她话里别有所指。
偏这时龟兹琵琶的声音传来,两个人都不约而同遁声望了一眼,又都同时把目光收了回来。
“王妃若是嫌聒噪,尽管去射。妾倒没留意。”元仲华心里有事,又不太愿意多和月光说话,她草草回她,语气里淡淡的,显然是心思不在这儿。
月光全然和她不同,很有兴趣地瞧着元仲华。她总记起来她成婚那日,恰好元仲华诞育,高澄当时的急切,还有心思都在她身上的那种关注,让月光觉又好奇,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羡慕感。王妃又算得了什么呢?
“世子妃的心思怎么会在这儿?早就飞到河南郡去了吧?”月光笑道。
元仲华听这话涨红了脸。没想到异族偏邦的女郎说话这么无遮无挡。她又没办法和她一样用这样的话调笑她,反击她。
月光身后的几个柔然奴婢忽然窃窃私语起来,然后不知礼地笑起来,眼睛都瞧着元仲华。虽未指指点点,也够让人难堪。她们显然也是明白了主母话里的意思。
阿娈在一边听到王妃郁久闾氏的话,她也不便公然驳斥王妃,只能提醒道,“世子妃,时辰差不多了,该入宫了。”这是在提醒元仲华。
元仲华也欲辞去,瞧着月光道,“今日宫宴,王妃还不入宫去吗?”
月光有些不屑地道,“不去。不过是听些冠冕堂皇的话,见些虚情假意的人,还比不得在大将军府里自在。”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又举起弓来对着远处又是一射,果然又一只鸟雀应声落下。
她忽然放下弓,盯着元仲华笑道,“世子妃不会是不愿意我住在这儿吧?”
元仲华淡淡一笑道,“王妃随意,若是愿意,妾无碍。”她回答得极简,不想和她纠缠。
月光点点头笑道,“世子妃不悔就好。”其实她心里已经生了去意。
她已经在大将军府住了数月,虽然因她是王妃,侍奉周全,但月光早就厌烦了久居一处。世子妃元仲华也好,府里的其他女眷也好,都不是她喜欢的人。唯有听康娜宁弹了几次琵琶,听她讲些西域异闻还算有趣。可是多了也就腻了。
元仲华没有更多的话和她说,便告辞了。
月光却在元仲华身后大声道,“世子妃先行一步,我随后便来。”
元仲华听她出尔反尔,有点惊讶,止步回头,看着月光。
“久在府里也甚是无趣,宫里说不定有什么新鲜东西。”她掂着手里的弓,扫一眼这园子,又道,“也说不定宫中鸟雀更多。”
元仲华没再说话,转身去了。
宫宴这一日,入宫的内外命妇川流不息,个个面上尽是喜色。战事大胜,皇帝大悦。又逢佳节,皇后也心情大好。命妇倒未必见得多么关心国事,但恰逢天气难得晴朗,大雪之后景致清新别致,谁不想去宫中乐一番?
这么久了,冬日里大多数时候都在闷在屋子里。为了保暖而窗上蒙着厚厚的麻布,屋子里气滞黑暗,呆久了心情确实难以愉悦。听说绿萼梅花很罕见,更难得这时盛开,这样的新鲜事谁不想见识呢?
绿萼梅植于极大的陶盆中。因为格外珍贵而格外被重视,皇后专命人精心打理。一共有两盆,养在苑中。宫宴这日,皇特意命将两盆梅花放置于昭台观上。这是宫苑中的最高处,伏栏远眺能望到很远处。
大雪之后在此观赏雪景最壮丽,让人不禁有江山千里如画之感。绿萼梅置于窗下围栏内,香气清新浓郁格外怡人,与雪景相衬,格外相宜。
大雪把宫中苑囿、甚至魏宫和整个邺城都装扮成了琼玉世界。人在昭台观的围栏处,上有天空浩渺,下有镐池清波,远有群山连绵,近有梅花仙姿这对于闷在黑屋子里一冬天的命妇们来说,简直就是到了天上仙境,看不尽的新鲜美景。
更有一重乐趣就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一个很好的闲聊机会。长日无事,又憋闷了太久,这是一个太好发泄时机了。因此命妇们人人兴奋,个个激昂。看着窗外围栏处欢声笑语的命妇们,皇后高远君心里也格外舒畅。
不管怎么说,是她的大兄大败西寇,这是让她有面子的事,并且高氏势大,才可以有人为她撑腰,让她的后位稳固。
忽然不知道是谁惊呼道,“快看,琅琊公主来了。”
这声音并不是在大呼大喊,但穿透力很强,让殿内的人都听到了,连皇后高远君也听到了。
她抬起头,用目光去寻找。几乎毫不费力就看到一个丽人衣饰格外醒目,被人众星捧月一般走入殿内。殿内的命妇们退向两旁,让开了空间,是为了让此人过来拜见皇后的。
命妇们实在忍不住兴奋地互相议论纷纷。琅琊公主元玉仪,她身上可真是有太多话题了。而最吸引人的话题就近在眼前,命妇们都盯着元玉仪的大腹,而这位公主春风满面,并不以此外妇生育为耻,这也是让命妇们心里格外受刺激的话题。
元玉仪当然知道会有命妇们在背后议论。然而她当然看到的却是张张笑脸。如果她还只是那个舞姬,那不过是自取其丑。但她已经是今非昔比,她又何必再乎别人背后说什么难听的话?毕竟这是谁都无法控制的。她知道什么该在乎,什么可以不在乎。
琅琊公主笑容很有分寸,看起来大方得体。
皇后也满面微笑地看着元玉仪走过来。
小虎在皇后侧后,伏在高远君耳边低声道,“她还真把自己当成贵人了。”
小虎说话时神色不变,没有显露出一点鄙夷之态,反倒是口角微微含笑的平静样子。
皇后高远君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大床上,眼睛也仍然看着走过来的元玉仪。朱唇微启,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她是大将军的人,又正有身孕,切不可疏忽,不要让大将军因此而挑剔。”
小虎应诺而重新站好。
这时元玉仪已经走到皇后面前了。(。)
第六十一章:春风得意()
琅琊公主元玉仪极其端庄地跪下来。
高远君笑道,“公主身子不便,就不要大礼了。”着看了一眼虎。
虎立刻走过去微笑道,“公主请起。”着便亲手将元玉仪搀扶起来。这是皇后的意思,虎就是代皇后行事,这对于元玉仪来是皇后的隆恩,是特别有面子的事。
元玉仪谢恩,面上更是笑容灿烂。
自始至终,高远君一直坐在大床上一动未动,只是口中格外客气而已。
命妇们都观望皇后的态度,自然也对元玉仪格外奉承。
皇后正那绿萼梅花,元玉仪也嗅到了浓郁香气,相谈甚欢,命妇们纷纷献好,邀琅琊公主一起去观赏。
偏这个时候内侍来禀报:大将军夫人、冯翊长公主拜见皇后。
还没等长公主进来,就有另一内侍进殿禀报:渤海王妃拜见皇后。
这都是皇后的至亲,长公主是皇后的长嫂兼姑,渤海王妃更是皇后名义上的嫡母。元玉仪看到皇后听到禀报便起身下床,被虎扶着站起身,像是要迎出去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去迎长嫂,还是迎嫡母。
元玉仪心里顿时不快,原来刚才皇后待她不过是虚情假意。看来她还是没有长公主受重视。皇后已经把她抛之一边,元玉仪索性装没听见,转身就往窗边走去。绿萼梅这样的名贵珍品,她早就迫不急待想一观。
缇女等人扶着她走过去。
元玉仪并不想和元仲华在这时候见面。
从扶梯攀上,木质的楼梯吱呀作响。听到身后有人,元仲华还未转身就又听到月光的声音,“世子妃虽出行早,可也没比我快多少,还是同时到了。”
元仲华止步转身回头看,果然跟在她身后,下面台阶上的就是月光。这时月光盛妆打扮过了,和刚才散发袴褶的样子简直便不是同一个人。只看到她乌黑油亮的头发梳成飞天髻,头上的步摇冠轻轻颤动。
月光因为在下面的台阶上,仰面而望,即便此处昏暗些,也显得她肌肤白腻如脂,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晶莹透亮,格外动人。
“王妃承让。”元仲华客气一句,又转过身去提步向上走,毕竟不能停在楼梯上话。
已经上去的阿娈扶了元仲华也走上来。跟在后面的月光只看到她裙幅飘摇,行动轻盈如风扶柳一般。其实她倒真不上不喜欢元仲华。只不过心里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排斥感。
昭台观的殿内这时不像刚才那么气氛轻松随意。因为元仲华实在是个更能引人注目的人,她的身份过于聚焦,不能不让人侧目。而月光着渤海王妃的名义,又是柔然族强势嫁过来的,为了这个连高王都被迫废正妃再娶,就更不能不让人振动了。
王妃郁久闾氏是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宫宴上。她又是这么容色艳丽逼人的人,怎么能不让人盯着看?长公主元仲华在月光身侧倒神态平静,与月光一反衬,倒显得元仲华清淡雅致,毫不逊色。
两个人都看到皇后竟然亲自出迎。于是两个人都走到近前适时止步,给皇后行大礼。尤其月光,首次拜谒,自然不能行常礼以了之。
皇后高远君倒也不觉得尴尬,虽然她的父亲高王被迫废了她的母亲娄夫人才娶了柔然公主,但她并不能因此就薄待新王妃,不然就是给人看笑话了。
昭台观里里外外的情形都被殿角处以及窗边的几个人:济北王妃、高阳王妃、华山王妃等看得清清楚楚。
别人都还好,唯有皇后身边的虎觉得有异,下意识地目光四顾,看着殿内情形,希望找到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但是她什么也没找到。
绿萼梅花,花萼绿色,花瓣雪白,花蕊鹅黄,其花并不艳丽夺目,但雅致清新如对君子。绿萼梅的香气浓郁弥漫,连立于陶盆边赏花的人都被浸染得一身梅花香味,实在是雅致极了。
元玉仪身上惯用的那种奇特花香这时也被梅花的香气所掩盖。窗外围栏处赏花、赏雪的命妇们这时看够了雪景和珍品梅花,都把心思放到元玉仪身上来了。命妇们眼睛不断地在元玉仪身上瞟来瞟去,兴趣之高昂几乎是呼之欲出。
昭台殿内,高阳王元斌的王妃在无人留意时沿着窗边已经走到了通向外面围栏处的出口。她胸中恨意重重,表面上看起来却是全然无碍。其实高阳王妃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就是昭台殿,最不愿见的人就是这个她的夫君被迫相认的所谓“庶妹”元玉仪,现在所谓琅琊公主。
在高阳王妃看来,元玉仪不过是大将军高澄一时宠幸的外妇,而为了他对她的宠幸,就无端连累到了自己,让她和她的夫君因此而受辱。不论是元玉仪,还是和高澄有关其他人,她心里都恨之入骨。
元玉仪和绿萼梅花一起,被那几个命妇围拢。花和人同时都成了被观赏对象,只是自己心里还不明白,反而洋洋自得。而观赏的人心里却是明白的,都忍不住暗里偷笑,口中却是奉承不断。
有的公主的头发真好,浓密厚重,梳出发髻来真好看。
其实谁不知道所谓缓鬓轻髻多是倚重假发。
有的公主走起路来体态窈窕,惹人怜爱。
其实谁不知道元玉仪从前是家养舞姬而已,这辞明显是暗中取笑。
有的公主腹型像是要生郎君,大将军一定高兴。
其实不过是暗讽元玉仪自己只是个外妇却不心养出个没有名份的孩子。就是生下来也没她什么事,若是世子妃发了善心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