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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君的警告。
杨愔也将茶饮了,慢慢道,“事情怎么样还不一定,太原公淡定些是没错。大将军既然是世子,难免首当其冲。太原公在暗处,倒是好事了。”
高洋点点头没说话,他心里却有一句话:暗处好动手。这话他连杨愔也不肯说。这时他心里其实并不平静,心跳得厉害。他甚至盼着在这个非常之变的时候,大兄高澄和元氏皇帝、宗室狠狠地斗一场。
但他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静地蜇伏等待。
高洋已经两昼夜未眠,但他毫无困倦之意。
在这个漆黑的夜里,邺城的大将军府其实和太原公府一样,透着孤寂冷清。
世子妃、长公主元仲华住的院落里灯光明亮。
小郎君菩提早睡熟了,已经被抱开。
元仲华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和高王妃郁久闾氏一起坐在大床上。
推开了面前的一盘五色掷具,元仲华歪靠在凭几里问月光,“高王都回晋阳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第二章:不期而至()
樗蒲、握槊之类的博弈游戏刺激感实足。对于用金丸射够了鸦雀的月光来说是一个新的兴趣点。她非常喜欢这一类游戏,总是邀约元仲华和她一起玩。
元仲华从来都对这种棋类没什么兴趣。觉得五木之戏不过就是掷来掷去地求运气,胜了又能如何?败了又怎么样?但既然月光那么喜欢,她也就时不时地与她玩一会儿。
之前元仲华也算是好音律,喜欢吹笛子。现在笛子是很久不吹了,月光见过她枕边放的半截玉笛。感觉元仲华很珍爱,可又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如此喜欢已经毁坏之物。
现在元仲华的心思全在菩提身上,菩提也占用了她的大部分时间。月光在大将军府住的日子不短了,她也非常喜欢菩提和阿肃,但究竟自己没有生养过孩子,不懂得为人父母的道理,还是玩心很重。
“你倒最盼着我赶紧离开?”月光也靠进了凭几里,顿时觉得舒服无比。在这样北风呼啸的冬夜,她觉得和元仲华共坐夜话也是挺惬意的事。
她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也一点都没多想。她甚至觉得住在这儿比晋阳霸府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有意思很多。虽然她的夫君高王也算是独宠她,但总让她觉得有点不真实。
乍然说起要走,她还真的很舍不得元仲华。
元仲华看着她听她说话,笑道,“我才不盼你走,若是我留你在此,你真的肯留吗?”
月光半真半假地笑道,“长公主留我,我自然不走,只怕长公主不是真心。”
元仲华刚要玩笑几句,忽然听见有脚步声,然后便看到阿娈匆匆走进来,面色沉郁,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把元仲华的注意力立刻吸引了过去。
月光见元仲华变了脸色,也转过头去。
“柔然世子在府门口,要见殿下和王妃。”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月光。
“柔然世子?”元仲华立刻坐直了身子,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大兄来了?!”月光却是又惊又喜,已经起身要下床去。
“大将军呢?”元仲华问阿娈。
高澄回邺城有些日子了。但元仲华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总觉高澄心里有事,一改常性,元仲华心里也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冷漠。不过,柔然世子突然来访,怎么说都该府里的郎主出面。
“大将军今日不在府里。”阿娈回道,又补充了一句,“前几日郎主倒都在。”
元仲华没说话。不管他在还是不在,反正他们都没见面。不用问也知道,想必是在东柏堂。不知道高澄回邺城后去了东柏堂几次,也不清楚他知道了元玉仪生子夭折的事后究竟是什么反映。
“柔然世子是要拜见大将军,但听说大将军不在府里,知道王妃在此,所以才请见殿下和王妃。”阿娈又解释了一句。
月光久不见亲人,早就按捺不住了,向元仲华笑道,“不必长公主费周章,我自己去见大兄。”说完就起身向外面走去。
元仲华向阿娈吩咐道,“去告诉柔然世子,我不便见他。尽管让王妃和她兄长叙旧,命奴婢们好好服侍。”
阿娈想了想,但还是迟疑着问道,“要不要去东柏堂请大将军回来?”
“不必。”元仲华却没有一点犹豫。“大将军自然会知道,不用多事。”
东柏堂里,出人意料地大将军没有宽阔、华丽的鸣鹤堂,只在温室和几个心腹密议。
小有小的好处。冷得刺骨,北风肆虐的冬天,小小的斗室中温暖如春,而且因为小,格外让人觉得有安全感。
除了高澄,还有陈元康、崔季舒、崔暹。
高澄回邺城以后,崔季舒和崔暹不是第一次见高澄。但是高澄召他们来东柏堂还是第一次。说不上来是哪儿,崔季舒和崔暹都觉得大将军与往日不同。可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同。
只有陈元康不觉得。
“大将军,暹听说高王在玉壁受了伤,又染了病,不知道情势如何了?”崔暹第一个忍不住先问出来。
崔暹的语气非常关切,同时盯着高澄看他神色。
灯烛璨璨,炭火雄雄,温室里又亮又温暖。坐在筵床上的高澄几乎被亮光照得一张面孔上纤毫毕现,无可隐藏。他一双绿色的眼睛里有种如鹰隼般冷静得可怕的东西。
“崔暹,你怎么说话呢?郎主就在这儿,你还说什么坊间传言?拿流言来质问郎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此无礼,难道要让我这个叔父在郎主面前惩戒你不成?”崔季舒抢在高澄前面,先训斥了自己的侄儿。
崔季舒是不满崔暹怎么说话这么直率,还把什么“听说”样的词都用上了。在他心里,大将军有什么决断自然不会瞒着他们几个心腹之人,有什么事要做也会直说。如此,等吩咐便是了,何须无端猜测?
陈元康瞟了一眼崔氏叔侄,他什么话也没说。
高澄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处,好像头疼似的。温室内很热,他衣着随意,只穿着件元青色的袍子,抬臂之际宽宽的大袖滑了下去,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他也没有戴冠,只用一只玉簪束发,倒显得干净利落。
这么深色的袍子,让他变得成熟又深沉。崔季舒忽然觉得他有点不认识高澄了。强烈的灯光下,他甚至在他眼角处看到了沉积的岁月风尘。这让他太意外。不知怎么走神,想起了初到邺城辅政时的那个曾经过于年轻的渤海王世子。
“季伦听说的不假。”高澄坐直了身子直视崔季舒。“流言不做理会,自然不攻自破。越是解释传言就越神乎其神。”
高澄一会儿说“不假”,一会儿又说“流言”。崔氏叔侄都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大将军的意思,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高王难道真会不虞?崔季舒和崔暹都瞪大眼睛看着高澄。高澄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封锁这个消息。
“高王征战玉壁,受点伤很正常。偶染微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大将军回邺城这么久,就算是战事劳累,也该休息过来了吧?”崔季舒第一个反映过来,先接上了话。
崔季舒不愧是高澄的密友兼心腹,把高澄的心思心领神会到极处,立刻就自己先装得有模有样。而且,提醒了高澄这些日子的反常之处,这是不应该的。要做戏,扮全套,当然不能不注意细节。
“叔正兄说得是,”高澄淡淡一笑,“正好主上腊日要在宫中大傩,兼宫宴,正值大胜西寇,年头岁尾,且该一乐。听说皇后也有了身孕,这是大好事。”高澄笑得有点疲惫。
陈元康和崔氏叔侄都看出来他是在努力要求自己。三个人心里各有滋味。高王的病来得太突然,谁都没想到大事这么快到眼前。有多少人要安抚,有多少事要抓紧,还有多少要留意的,一时之间想起来处处都是头绪,这都要靠高澄自己能撑得住,稳得下来。
崔季舒看着高澄不禁有点心疼他。
“晋阳不用担心,”高澄浅浅提了一句,当然要先说需要担心之处。“宫里要留意,”他看一眼崔季舒,他是黄门侍郎。“济北王、华山王、高阳王这些宗室。”高澄只提了几个人,具体没再往下说。
崔季舒心里大感安慰,可见大将军平时虽然没有大肆杀伐,但心里都明白谁才是背后阴影里的那些人。
“大将军,皇后是关键之人,大将军该亲自进宫去安抚好皇后。”崔暹说到了重要之处。
“没错。我自然会入宫。”高澄颔首表示认可,终于吩咐了一句,“留意太原公府第,”接下来又转了话锋,“以免侯尼于在这个时候犯糊涂,让我为难。”高澄的话说得不深。
这个弟弟心机重,有时候感觉很奉承他,有时候又觉得看不透他。但不管怎么说,终究是自己的亲弟弟,关键时刻估计他也不会做傻事。之前每次重要的事,高洋也确实都很明白。
可不知为什么,高澄心里就是对高洋有点说不上来的瞧不透彻的感觉。但现在不是他细想这事的时候。他相信,只要晋阳霸府的权力顺利转接到他手中,安抚好了皇帝元善见,震慑住了宗室诸王,就不会有大事。
至于大臣们,他辅政这些年来,是做了不少革新除弊的事,但后来也渐渐怀柔,算是弥补,总还是有效果的。好处就在于,两魏之战的延续也是他立威的好机会。如今再加上他辅政以来慢慢国富民安,修律例以订规矩,也算是稳定下来了。
现在只要瞒住消息,不要让南梁、柔然,还有宇文泰趁这个机会兴兵,边患不起,再者内乱不兴,过了非常时期,自然就好了。如果内乱、边患一起来,那便要有大麻烦。
“大将军,还有一人须留意。”陈元康等二崔没话说了才提醒道,“侯景在豫州,不可不防。”
陈元康的话立刻让温室里的气氛凝重起来。
这个最重要的不安定因素,让所有人都忽视了。
一个高仲密就引起这么大一场麻烦,侯景如果也作乱了,那会是多大的麻烦?侯景的所作所为,谁心里都非常明白。
三个人一起看着高澄。
高澄微微点了点头,“邙山大捷,濮阳郡公功不可没。天子下诏,命郡公入朝行封赏。天子感郡公之功劳,急切欲相见,请郡公不辞劳苦入都,于腊日宫中大傩时宫宴上,天子亲赐酒食以慰之。”
他说完目光冷峻地扫过其余三个人。
这是要假天子之诏命调侯景入都,以防他远在豫州听说了什么消息会生变。
崔季舒浑身冷汗都下来了。没想到事态已经严重到如此。
崔暹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陈元康迎上高澄的目光,依旧平静。
柔然世子秃突佳不是无缘无故闯到大将军府来的。
秃突佳趁着宇文泰出征,后来西魏大败,国中混乱,连皇帝元宝炬也亲征去了,他这才有机会逃出魏宫,出了长安。
后来知道皇帝元宝炬在潼关受了伤,后来也死了,他心里也忍不住作叹。想西魏与柔然和亲,好像也就才是不久的事。花团锦簇般开场,如此惨淡的结尾,这和亲算是彻底失败了。
自己的阿姊落英死了,元宝炬也死了,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连他和宇文泰也从亲如兄弟变成了誓为仇敌,邦国之间的友好关系也破灭了。
秃突佳带着落英的侍婢桃蕊一起逃出了长安,到潼关时两魏之战已经收尾。宇文泰与新皇帝元钦一起奉先帝元宝炬的灵柩回长安,秃突佳避之唯恐不及。原本想去找高澄,又听说高澄没有东归,反倒是去了玉壁,这让他觉得奇怪,也随后潜行至玉壁。
等秃突佳到了玉壁,又听说东魏大丞相、渤海王高欢所率的东魏军久攻玉壁不下,极尽所能,损耗殆尽,胶着许久,最后不得不撤兵回晋阳。
引起秃突佳注意的是,传闻说高王受伤染病,命在垂危。大将军高澄从潼关到玉壁,就是为了护送即将不测的高王回晋阳。
秃突佳闻知此消息大惊。他一路尾随至晋阳,基本也就把事情的原委和细节差不多弄清楚了。尤其是知道高澄在晋阳并没有久留,没几日就回了邺城,这更让秃突佳起了疑心。
恐怕正是因为高欢病重,所以高澄才急于回邺城去稳定形势。如果高欢只是寻常伤病,他倒有可能在晋阳多逗留几日。
高澄一回邺城,秃突佳也追了过去。
柔然和西魏的和亲已经眼看着破碎了。如果高欢真死了,连他的妹妹月光也成了无用的王太妃,连个儿子都没有,这和亲不也是名存实亡?柔然自己也是强敌环伺,什么吐谷浑,什么突厥,哪个不是虎视眈眈?他的父亲可汗阿那瑰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