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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乱世之倾国权臣--高澄传-第3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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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鹤堂里的几株枝形树灯全部点燃,一一立在壁下及屋角处。除此之外,还有各处置放的,可随时安放、随时拿起来移动的青铜灯、青釉灯也全都点燃。再加上几个熊熊燃烧的火盆带来的亮度和温暖,鸣鹤堂里几乎是亮如白昼。

    这个隆冬的夜晚,外面北风呼啸,堂中布置对比下既温馨又安逸。这么多人在一起,格外有一种热闹的感觉。堂中人多,又一个比一个城府深,没有一个人是满面焦虑的,倒个个笑逐颜开,好像真为了什么大喜事而相聚。

    高澄已经换掉了冕服,发髻上只束了月白色的丝带,身上也穿着月白色的袍子,画缋浅淡云气纹。这么清浅的颜色,在沉闷的隆冬日让人觉得心里轻松不少,而且衬得他唇红齿白、肤色粉润。与刚才的祭服相比,少了沉重肃穆,多了祥和安定。

    高澄自己在大床上坐下来,其实他今天着实是累了。别人都还站着,大将军没坐没人敢先坐下。高澄的目光在站着的几个人里扫过,一找到高岳便笑道,“大都督上来坐。”

    大将军不唤自己的亲弟弟太原公,倒唤高岳来共坐,着实是让人惊讶。就算论辈份高岳是族叔,但大将军什么时候把哪个亲戚放在眼里?杖责族叔高归彦;令姑父库狄干在门外站了三日候见;以姑父尉景作伐大加惩戒这种事高澄干的还少吗?

    长史杨愔暗中瞟一眼高澄,微微含笑地走到同个站着的人后面来。

    唯有崔暹面色冷淡,其他人都神色如常。

    高岳走近来告谢而坐。“今日宫宴,大将军想必劳累。况天色已晚,大将军将吾等唤来,又如此兴致勃勃,可是有什么大喜之事?”

    一切情况高岳心里全都清楚,偏又这么引人视听,可见也是用心良苦。虽不够体察入微,至少心思是好的。他是高洋的人,高澄也知道。高岳这么做,他心里足够安慰了。甚至一瞬间觉得得到了鼓励。

    余者都一人一席坐了,听高岳这么说,全都看着高澄。

    高澄很随意地身子略一歪靠在一只大大的隐囊上,像是刚想起来的,吩咐奴婢把存在东柏堂的西域蒲桃酒呈上来。

    没想到大将军这么好兴致,真像有什么大喜事似的。一时连陈元康和崔季舒都迷惑了。唯有杨愔始终神态自若。

    “大兄究竟什么高兴事?”高洋接了盛于玻璃盏中的蒲桃酒,迫不急待地先饮了又追问道。

    高澄拿着半透明的网纹玻璃盏在手里把玩,看着里面殷红的酒,只看不饮,忽觉苦涩,抬头笑道,“侯尼于也知道忧国忧民了。邙山大败西寇,子进在河北括户使我大魏军士卒源源不断,实在是大功一件。大魏之臣人人都类我弟子进一般,何愁西贼不灭?!”高澄说完将玻璃盏里的蒲桃酒一饮而尽,一时让人觉得他心头满是豪情。

    高澄从来没有当众这么夸赞过自己的弟弟,即便在坐的都是亲近心腹,也觉得不可思议。

    只有高洋满面傻笑,掩都掩不住。

    高澄示意奴婢再倒酒。他忽然离开隐囊直起身子,一只手拿着那玻璃盏站起身来,修长的手指牢牢地拈着玻璃盏,他未着履,足下轻盈又微有步履轻晃地在鸣鹤堂中众人的座席前一一走过。

    一双绿色的眸子里略有朦胧醉意,带着一种功成名就的志得意满。面上漾着满是自信,甚至有一丝目空一切的笑意。连奴婢们都觉得,邙山大胜让郎主简直是前后判若两人。正是因为巨大的胜利让大将军有了巨大的自信。

    “长猷将军新得的消息,”高澄笑吟吟地扫过每个人,一边继续慢步,走过每个人席前。“南梁国主也不知生了什么心思,竟然在边境起衅。”话说得轻描淡写,显然也是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不把南梁放在眼里。

    杨愔明明白白地听到高澄说的是“南梁国主”而不是“南梁皇帝”。他实在忍不住留意细看高澄,心里是止不住的惊讶。入邺辅政几年间,他竟然心思精熟到如此炉火纯青了。下意识地再看看高洋,杨愔心里忍不住感叹:毕竟还是斧凿痕迹太重了。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听到高澄说南梁在边境陈兵耀武,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但谁都能看出来高澄是准备着有话要说的,重点不在南梁陈兵这事上,所以谁都没敢接这话,都等着大将军往下说。

    然而谁都能做聪明人,唯有一个人不能做聪明人。

    果然高洋已经愤然而起,怒道,“嚣小之辈,趁人之危,大将军何不一举灭之?”那样子说起来就好像灭了梁国都不在话下。而“趁人之危”这几个字这时候说出来格外刺心。

    东柏堂中的人心里都知道高王垂危的消息,这时都悬起了心胆,几乎可以肯定高澄会对高洋大怒。大将军痛打太原公出气,打得太原公浑身是伤,几乎丢了半条命的情景并不是没有人见过。

    果然,高澄停在高洋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高洋,高洋跪直了身子仰视着他的兄长。高澄慢慢将手中的玻璃盏举起来,又将盏中蒲桃酒一饮而尽。他随手便将名贵的玻璃盏甩了出去。

    玻璃盏重重地砸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震动人心的闷想,然后便是连接几声“骨碌”滚出去的声音,这珍器就不知道消失在何处。而让人叫绝的是,玻璃盏居然没被摔碎,依旧完好无损,地板上一点玻璃渣都没有。

    正在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大将军要大怒,太原公要倒大霉的时候,高澄突然大笑起来。而别人还没反映过来他为什么要发笑的时候,高澄已经止了笑,俯身把高洋扯起来,拉着高洋向众人笑道,“不错,子惠正是不想趁人之威。南梁不顾七皇子湘东王萧绎在邺城为质子便贸然轻动,不过是儿戏之举,必不敢重兵来犯。或可梁帝未知也。大魏若是轻动刀兵,如取西寇一般大胜梁国,岂不损了遣质子之约?让天下人皆以为大魏言而无信?”

    高澄这话几乎如同剑出便见血,直指要害。差不多所有人都忘了,梁帝萧衍之子萧绎在邺城。论道理来讲,梁帝应当不会这么急于轻进。想到这一点,压抑不安的气氛仿佛立刻就轻松安定了。

    高澄环视众人,面上已经没有一点笑意。“我劝诸公凡事不可轻进。兵者国之大事,事关死生存亡,岂能张口便来?一战甚是容易,倾我举国之力,不难灭西贼,也不难破梁。但大军之后,累世难复,诸公可想过这个道理?大魏要的是天下安定,庶民一心向往之盛世,不是穷兵黩武、国贫民弱。治世之道难于开疆拓土的道理想必诸公都比子惠更明白。”

    高澄一边说一双绿眸子一边在所有人身上一一细细地、慢慢地扫过。

    高岳情不自已地第一个站起身来,“大将军心怀天下,见识深远,吾等不及也。”

    第十四章:内患外侮

    “你说要是小郎还活着,现在这屋子里会是什么情景?”元玉仪忽然问了一句。她把头侧了过去,不让灯光照着自己的眼睛。

    缇女笑道,“若是小郎还在,大将军怎么会还让娘子留在东柏堂?必是接回府中去了。”

    缇女忽然收了笑,她看到元玉仪的侧影中有一滴泪顺着她的面颊慢慢滑落下来。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元玉仪的侧颜极美,肌肤也有如美玉雕琢一样光滑润泽。

    “他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元玉仪声音很轻地道,语气却冷到了像凝结了的冰一样。

    缇女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想了想,放低了声音,“还有济北王和王妃。”

    元玉仪嗤地冷笑道,“不过是互相利用,你以为谁是真的在意我吗?各取所需,我也只能装聋作哑。”她顿了顿,咬牙道,“小郎的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缇女身上一寒。“娘子不必如此,以后还会有孩子。”

    元玉仪转过头来,她目光如利刃,“大将军会有,我不会。”

    鸣鹤堂中走了一半的人,只剩下高澄和自己的心腹。刚才并未显得拥挤,现在倒多了冷清。高澄示意陈元康和崔季舒、崔暹都上大床来共坐。

    蒲桃酒、玻璃盏全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蒙顶茶。坐在高澄旁边的崔季舒已经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他留意地仔细看高澄,这时已经看不出来他还有醉态。

    除了酡颜似醉,高澄的目光冷静、镇定,让人一望而知就明白他是清醒的。那一双绿眸子显得格外清澈。

    “长猷兄,”高澄将微微啜饮了的茶放下来,“除了兰京来的还有什么人?”

    “南梁皇帝究竟遣人来取何处?”崔暹忍不住也抢在高澄之后问陈元康。情急之下语气也不是很客气。

    崔季舒盯了崔暹一眼。

    “回大将军,只有建威将军兰京,兵不过万。”陈元康瞟了一眼崔暹,又转头对高澄道,“只在司州平阳,隔淮水观望,并未有所轻动。”

    司州,治所平阳,在淮水南岸,隔淮水与东魏之豫州相对,再向北就是上党重地。司州在江淮之西,在西魏要塞潼关之东南,是个几处观望、几处图谋的好地方。梁帝出兵于此,可见其老谋深算。

    “梁帝究竟是何意图?”崔暹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来问何人?”崔季舒终于忍不住怒道,“你反倒去问大将军不成?”

    “兵未轻动,止于观望,不像是一时有兴兵入境之心,可又蠢蠢欲动,梁帝难道真的不顾七郎在邺城为质?”这正是陈元康纠结之处。

    “或许,梁帝并不知晓此事?”高澄索性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此间只有心腹,再无别人,他也就没有顾忌。

    “何人与梁帝为仇?”陈元康觉得这事越想越有味道。

    “不是与梁帝为仇,是与大将军为仇。”崔季舒一针见血地道。

    “羊侃?”陈元康第一个先想到此人。

    “不是羊侃,此人毫不顾忌梁帝的皇子,必不是羊侃所为。”这一点高澄有实足的把握。他看一眼崔季舒,“过了腊日,年节近在眼前,主上必对梁国皇子有厚赐,你可代主上去行赏。七皇子在邺城住了数月,我一直忙于军务,终于大胜西寇,也该去探望七皇子,你可替我厚赠其珍宝,就说我过几日便去拜访。”

    其实对于究竟是什么人暗中作祟,高澄心里不是一点影儿没有,只是即便在心腹面前他也不愿意在没有把握的时候轻易说破。七郎萧绎自然对梁国内幕比他清楚,梁国兴兵他就是身处险境,萧绎是心思精深的人,为了自身安危这时也不会不对他说破。说破了才能谈条件。

    柔然公主郁久闾氏这些日子一直留居大将军府。自从兄长秃突佳把事情和她说明白以后月光的心思也就明了了。坦率地说,她初次在邺城郊外的漳河边见到高澄的时候不是一点异样感也没有。

    但当时仅是一种异样感,别无其它。而且这种异样感当时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冲淡了,因为后来很快就是高王娶王妃的婚仪。也正是在那天的婚仪上,月光惊讶地发现了世子高澄对世子妃上心至极。

    后来她又隐约知道了其实她的兄长秃突佳之前是一心想把她嫁给世子高澄的,并且软硬兼施地想逼迫高澄废掉长公主元仲华。而她之所以嫁为高王妃,其实不过是个退而求其次的结果。这件事的发现让月光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不甘之情。

    孝武帝元修临死前对她说过的话,她早就绝了要做皇后的念头,所以绝不肯再去长安。如今就是真心想得一个一心相怜爱的人都得不到,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她不是对高王没有一点情意,但事不由人,她又是柔然的公主,到这时候更明白身不由己的是什么意思。说她是蠕蠕蛮族也罢,柔然人没有从一而终的道理。而高王于她所谓宠爱也不过是看在邦国之交的面子上。恐怕高王也是身不由己的吧?

    月光一直住在这院子里,多日没有出去,也没有人造访。倒是世子妃元仲华曾命阿娈来探望,问王妃怎么不去世子妃那儿?想必元仲华是真心的,而一想到她,月光心里就有种很复杂的情绪。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地在一起了。

    不知是会原因,后来元仲华也没有再命人来,或许她是知道了?

    高澄,这个对于月光来说一时身份不明的人,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次

    月光知道他的兄长世子秃突佳还在邺城。他不是不急于回柔然王庭,只是他实在是不放心邺城的情况。当然不只是不放心她。

    月光在大将军府的这个深宅院落里也并不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的。

    北风呼啸之中,桃蕊穿过穿荡荡的庭院,瞄着屋子里晕黄的灯光走过去。

    屋子里倒是十分地暖和。虽不能像世子妃住的屋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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