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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太过怀疑。这是父子之间的默契。如果是孙腾自己的意思,在承命之后先选择了亲近太原公高洋,那么问题可能就会很严重。非常严重。
“世子别担忧,孙龙雀意图不明。只要他露出一点被降服的意思,就让长猷先处置了他。”为了高澄,尤其这种夺权夺位又性命攸关的事,崔季舒一点不心慈手软。
“先要知道高王究竟如何了。”高澄恨不得现在就能插翅飞到晋阳去。
双堂长信轩里点起了灯,灯光并不十分明亮,只以能视物为目的,并不要看得十分清楚。
太原公高洋坐在席上,看着眼前拜见他的孙腾。
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在洛阳的旧事。那时他的父亲高欢以平尔朱氏余孽为理由,从信都将兵入洛阳。在永宁寺的佛塔下,正是孙腾亲手弑杀了高欢在信都时立的小皇帝元朗。
当时那个血腥的场面,佛塔下横着元恭、元朗二帝的尸身,高洋一辈子都不会忘。奇怪的是他从未害怕过。倒是他的大兄高澄当时显露出了惊恐。他还记得当时的父亲真堪称铁血之腕,力推狂澜,把握时势,没有一个人敢不从之。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为得这么快
高洋心里忽然升起了冲动的豪情。他从来没有过这样。
“太原公,下官受了高王之重托,日夜兼程从晋阳赶回来,第一个来见太原公,有内情回禀。”孙腾的声音打断了高洋的沉思。
默然坐在阴影里的杨愔仔细静听。
“孙太保,”高洋从沉思中醒来,难得他声音平静。“太保既是承我父王之重托,归邺城应当先去见我大兄、世子大将军。即便父王有命于我,也应当世子唤我去传命。怎么太保如此心急,失了规矩?”
高洋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太原公当日是因快刀斩乱麻而被高王青眼,当时何等英明果决,今日怎么糊涂起来?”孙腾霍然起身,直指高洋,“下官受的是高王遗命,晋阳和邺城即将大乱,到时候天下震动,太原公忍见高王不瞑目,高氏基业一日崩摧否?腾深受高王厚恩,尚自以为有责,愿扶太原公临危受命以继高王之基。太原公再要推辞不受,必是不信任龙雀,龙雀也只有一死以追随高王。”
孙腾说完毫不犹疑地转身便大步向外面走去。其绝决之意不可阻挡。
高洋听到“遗命”这两个字已经是眩晕不止。他突然兴奋之极,瞬间有种龙入深海之意。再听孙腾说愿辅之以继基业,高洋在恍惚之中猛然醒来觉得他是受了父亲的遗命,整个高氏的重托此刻就在他的身上。
“太保!”高洋下意识地大喝道。
他不能让孙腾走,不能让他离开。
孙腾充耳不闻,不作停留。
“太保留步!太保受命相辅,为何又弃我而去?”高洋也猛然起身。
只有杨愔仍是未动,他仍坐于席上仔细看这两个人。
孙腾并不是高澄的亲信,这点杨愔很清楚。
孙腾终于被打动了,止步回身看着高洋,“太原公信我乎?”
高洋离席走到孙腾面前盯着他,“太保因何弃大兄而择子进?”
孙腾大笑道,“龙雀从未是大将军心腹。大将军也从不提携龙雀。太原公难道忘记了?当日在洛阳永宁塔下,龙雀弑杀皇帝元朗,从那时起世子便嫌弃龙雀是弑君之臣。龙雀多方亲近,后又进献舞姬,反让世子妃和世子起了嫌隙,后又世子被废这些事一一在前,大将军怎么肯再与龙雀相交好?不记恨下官,肯留下官性命已经是幸事了。”
“太保只为保命?”高洋眸子似有火焰烧灼一般地盯着孙腾又逼问他。
“龙雀跟着高王也是一时之贵,若是世子继位,下官连性命都不保,何来之贵?”
“太保有何所求?”高洋还是不肯放过孙腾。
“腾乃一俗人。在洛阳时欲求娶平原公主,世子暗中作梗,不许下官求之,下官一直抱恨在心。”孙腾突然翻出前尘往事,看来是积在心里甚深。
“平原公主已死。”杨愔忽然站起来。
平原公主指的就是随出帝元修西逃的元明月。
“下官不专心于一人,只愿如高王在时富贵永相伴,也不妨另觅佳人。”孙腾坦言。
其实听起来,孙腾和世子高澄倒也并没有什么过于尖锐的矛盾,但小小嫌隙太多,天长日久,经年累月,已经是不可挽回了。也为难孙腾一笔一笔记得如此清楚,从洛阳起一直到邺城,件件都在心里。
“孙太保眼下有何良策?”高洋上前来挽了孙腾走到席前同坐下来。
孙腾看到高洋并不理睬杨愔,而高王族弟高岳、高归彦这时都不在,他心里才恍然大悟:原来杨愔才真是高洋的心腹之人。
“太原公放心,高王将霸府事尽付于腾,晋阳、上党军全在下官手中,愿尽献于公。唯一障碍就是世子,”孙腾咬牙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公须先正其名。倒不必急于眼下,明公不必自己动手,自然有人会和世子过不去。”
杨愔突然大笑道,“孙太保,大将军有何得罪之处,让太保如此用心地施计?”
孙腾却正色道,“杨长史谬矣。不是大将军得罪龙雀,是龙雀见罪于大将军。”他并不理会杨愔,又向高洋道,“主上和济北王等人早就对大将军不满,若是两相争斗,必然各自损伤。万一大将军势败身死,明公不正是名正言顺了吗?”
高洋压抑着心里的兴奋之态,笑道,“孙太保果然有良策。”
昏暗中他笑得有些狰狞。
杨愔暗中用目光在孙腾身上打量。能想出这样的计策,对付高澄的心思想必不是一日了。而且这计策对高澄是下手狠毒,对高洋却是有利无害。看来孙腾确是真心归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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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设计争宠()
一个侍女手捧着精致美丽的锦盒进了长公主元仲华住的院子。说是郎主大将军命人送来给长公主的。
锦盒摆在元仲华面前,不用元仲华动手,阿娈打开锦盒,里面原来是一支玉笛。
一支完好无损的玉笛,触手生温,玉质温润。说是白玉,但又透着柔和的淡黄色,实在是别致美丽。
元仲华已经很久不吹笛子了。也不为高澄忽然想起命人送这个来。她一直珍藏着原先那断了的玉笛,倒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很是珍爱。
倒是奴婢们忍不住兴奋地窃窃私语。郎主对主母十分上心,最近又是换了玻璃蒙窗,又是不时地送贵重物品来,并未见有了新得的李就疏远了主母。
元仲华看着玉笛随口问了一句,“世子呢?崔侍郎还在吗?”网不跳字。她突然有种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下去的心思,=说。他的书斋只有她才可以进去。
“崔侍郎走了。世子也不在。主上命人召世子入宫去了。”
“主上有事吗?”网不跳字。元仲华的注意力被吸引。
阿娈想想道,“想也没有要紧事。只是听说柔然世子要回王庭,去拜辞主上。”
元仲华没再问。几日之内就是新年了,宫里的宴饮多。今年因为皇后有了身孕,皇帝格外高兴,宴饮就更多了。她奇怪的是柔然世子都要回王庭了,王妃郁久闾氏还住在大将军府里?而且她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月光了。
从那天康娜宁被命去给柔然世子献舞之后,不是原因,月光不但没回晋阳,还另换了一个僻静的院子住。不是客居之处,距离后面妾室们住的地方不远。
大将军府里的人不从时候起越来越多了。
李昌仪是格外不适应的。
因为她是皇帝赐给大将军高澄的妾室,和别的妾室不同。这个“李”的称呼就这么被叫下来了,也没有人阻止过。
但李昌仪还是不适应。从前在刺史府第,她是主母。而她从不许高仲密有妾室。就算是没有妾室显不出主母的威风,她也不许。高仲密当时是心甘情愿被她一个人迷醉得忘乎所以,哪里还有心思去置妾室。
李昌仪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降为妾室。而且还是高澄这种风流浪荡的妾室。高澄对她除了挑逗、利用,仔细想想从未上心过。这让李昌仪有种挫败感。
可她不能就屈就如此。
但是又能如何?她成了高澄妾室,住在大将军府,高澄名义上是她的夫主,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还不如她住在东柏堂的时候。虽然她也不愿意和那个外妇住在一起。她忽然想,听说过外妇琅琊公主倒是很得宠的。想想她可以在东柏堂时时一个人独占他,她倒真有点嫉妒了。
她需要的是这样的独宠,她不能忍受被冷落和忘记。
琵琶声又响起来。李昌仪不喜欢这种声音,她不喜欢龟兹乐。而且这琵琶弹奏的龟兹乐格外的苍凉、伤感,还有一种身陷绝境的心灰意冷般的情绪。她现在想要的是激荡昂扬,不是低沉失落。
她住在这儿没几天,天天都能听到琵琶声。从来没有人问一句,也从来没有人提一句,大概都习惯了。李昌仪反觉得这琵琶声很古怪。
屋子里昏暗,外面也天色暗沉,几乎让人不辨昼夜。再加上心情不好,李昌仪的脾气要坏到极点了。奴婢们三番两次被惩戒,都想方设法躲着这位李,生怕遭殃。
李昌仪心烦的就是琵琶声时断时续就是不肯停。
苦叶匆匆穿过院子,心里一边咒骂天气寒冷,一边怨念重重地觉得娘子受了薄待,只能住在这样狭小简素之处,和从前刺史府第中的居处根本就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进来看到小娘子只随意挽着椎髻,身上穿着袴罗,完全一副家常的样子,简直是看得人心气皆无。苦叶觉得娘子自从进了大将军府就有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这可是绝对不能有的。
“娘子,都问清楚了。”苦叶驱散了屋子里的其他几个奴婢,走挨近了李昌仪回道。
小娘子跪坐在席上,她就跪在李昌仪身边。这屋子里居然连个大床都没有,也太寒素了。
“弹琵琶的是大将军的妾室,奴婢称‘康姬’,是四郎阿肃的生母。本来就是个出身低贱的酒肆胡女。听说原来在街市的肆中沽酒,后来不知偶然见到大将军,因为擅弹琵琶引得大将军注意,就收入府中了。”苦叶把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李昌仪。
就是因为这日日都传来的琵琶声让李昌仪烦躁不堪,才命苦叶去打探消息的。但苦叶这打听来的消息不但没有消解李昌仪心里的不满,反倒勾起了她的恐惧。胡姬、酒肆,这让她想起了那个粟特女郎。事事都一致,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
李昌仪眼神错综复杂地盯着苦叶,苦叶也极其肯定地看着她。她做过的事没有苦叶不的,看来苦叶心里也是肯定的。
“是她?”李昌仪犹不甘心。
“娘子,看来就是了。”苦叶心里已经认定了。恨恨道,“这个胡女,出身卑贱又不安分,在酒肆里就敢引逗大将军。谁让她看到娘子和大将军的事?当时她就逃脱了呢?大将军究竟是和她在一起的?”
苦叶指的是邺城酒肆中的前情。当时李昌仪在酒肆亲眼目睹了高澄和康娜宁一起弹琵琶时其乐融融的情景。李昌仪生来美貌,又是赵郡李氏高门大族,从来自视甚高,见不得别人风头盖过。
中皇山娲皇庙,李昌仪初次遇到高澄,高澄对她百般戏谑挑逗,李昌仪本来就心里不舒服。她不高澄早在邺城街头见到过她和高仲密亲近时的样子,所以才在心里看轻了她。
高澄对一个酒肆胡女尚能和颜悦色,同论音律,独对她没有一点真心。后来又是百般利用,甚至威逼利诱,让李昌仪心里更是懊恼痛恨不已。但偏偏就是这个结局,她又不得不再被皇帝赐给他做妾。
更没想到的是居然身份沦落到和康娜宁这个酒肆胡女一样的地位,都成了高澄的妾室。长公主也就算了,是主上的,可她也是皇帝亲赐的,能和胡女并列?
李昌仪还记得长公主是没有心机的样子,可是这个胡女这么容易就成了大将军的妾室,必然不是没有心机的人。而且她已经生了小郎君。
偏偏高澄之前百般挑逗戏谑,现在连面都不露,来都不来,完全就当没有她这个人。李昌仪实在是不能甘心。
苦叶看李昌仪久久沉吟不语,她从未见小娘子这么低沉失落的样子。于是禁不住低声怨念道,“娘子要是再这么不上心,可就连那个胡女都比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