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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社稷之功还比不上他的外戚身份。
只有宦官阿秀,看到皇帝肯低服,算是放心了。
“臣不敢。”宇文泰没心思和元钦周旋,他心里还惦念着左丞苏绰府里,看上去显得心不在焉。在元钦看来就好像是皇帝示好,他并不领情。
那天在两仪殿内,其实是宇文泰和元钦根本还没来得及产生正面冲突。但正是因为如此,两个人之间的感觉才更微妙。本身没冲突过却好像大大地爆发过一样。不只他们两个人心里是这种感觉,其他旁人心里也全都是这种感觉,这就可见事态的严重了。
“阿父,去书斋里闲坐一会儿可好?”怜爱捕捉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别扭,有意亲近地道,“阿父喜欢读老聃,夫君最近也常读。平日庙堂上说的都是家国大计,今日有闲暇,坐而论道也是美事。”
其实元钦并不喜欢读“老子”,怜爱心里清楚,但也不至于讨厌。而且,除此之外,她也实在是找不到父亲和夫君的共通之处了。
元钦明白妻子的好意,不忍拂了她,所以没说话,表示默认。
不只元钦明白,阿秀也明白皇后的苦心。
可是宇文泰也没说话沉默了,气氛相当冷场。因为书斋是宇文泰和心腹密议的地方,他并不十分愿意让元钦去他的书斋。
怜爱看着父亲,元钦也看着宇文泰,但这个时候的元钦心里已经不大愉快了。
然而最终,宇文泰还是很大度地恭身侧立道,“陛下请进。”
沉静的小儿、世子宇文觉,跟在父亲身后。
这一行人终于进了丞相府。
宇文泰没说话,他又默默走上来引路,将皇帝引到了正堂。
正堂!不是后园里的书斋!这是个态度明朗又公开之处。而不是亲近私密之处。怜爱的苦心白费了。
怜爱没说话,委屈又诧异地看着父亲。
元钦立刻形之以颜色,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时阿秀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陛下请上堂安坐。”宇文泰却不等怜爱再问便正色向元钦道,“臣在等苏左丞府里的消息,心里实在挂念,想消息一来立刻得知,此处距离府门相近,望陛下体谅臣心。”
宇文泰算是坦诚。他时近中年,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他本身也不是个爱张扬跋扈之人。相对而言,他对元钦的态度比起从前对孝武皇帝元修、文帝元宝炬已经算是迁就。
“苏左丞?”元钦却全不顾怜爱满是恳求的目光,“孤没想到丞相如此挂念苏绰,在丞相心里孤还比不上苏绰是吗?苏绰不过是个玩弄权术之徒卖好于丞相,丞相怎么就被他愚弄而不明白?此等人若还苟活于世,是我大魏之臣的耻辱!”元钦越说话声音越大,他已经冲动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陛下,别再说了。”怜爱已经满目是泪。
阿秀却是急得不行,但他不敢说话。
倒是宇文泰,看了一眼女儿,忍着心里的暴怒道,“陛下是人主,用人不该求全责备。但凡有可用之处,拿来用便是了,至于其间如何用好此人,如何把握全在陛下的用人之智。陛下无端挑剔是何道理?”
“究竟是孤用人,还是大丞相用人?”元钦质问道。
这时云姜得了消息已经赶来,只是见此情景,远远立着没有贸然上前。倒是世子宇文觉不自觉地向她走去,叫了一声“阿姨”。云姜把宇文觉揽在怀里。
南乔看皇后面色惨白,满面泪痕,心里也紧张起来。
“郎主!”外面传来大呼声。
宇文泰立刻转过头去。
“于太师来了!”呼喊的仆役还未进来,于谨已经进了院子。
于谨原本是向着迎上来的宇文泰而去的,但他突然看到皇帝和皇后也在这儿。皇帝满面怒容,皇后一脸泪渍,他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思敬,苏先生如何?”宇文泰不等于谨说话就抢先问。
于谨实际上是有点迟疑的。
“丞相容禀。”他先行礼,自然是拜天子。
元钦对于谨的映像还不错,便压住了怒火命他起身。
“太医令百般救治,收效甚微。”于谨话说的并不十分透彻。
宇文泰等了半天只等到这句话,十分失望。然而他毫不犹疑便吩咐道,“思敬,烦汝辛劳,再与我一同去苏先生府里。”
宇文泰这意思是要把皇帝抛在这儿自己离开。元钦听出来这意思,简直是又惊又怒了。然而他刚想发作,没想到宇文泰又转过身来,好像刚刚想起他。
“臣事奉陛下一同去苏左丞府里可好?”他用的是疑问的言辞,但语气里却是不容拒绝。宇文泰从来不是一个没有主意而犹豫的人。
他从来都是果决专断的。
元钦简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苏左丞至如此皆是陛下雷霆之怒所至,陛下若能亲临,安慰一二,也许太医令回天有术。就算不能留住苏左丞,也请陛下让他去得安心些。”宇文泰不等元钦说话,又算是极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宇文怜爱觉得父亲的话有道理,她看不出来父亲有任何的胁迫相强。
“丞相要去便去!若要孤与尔同去,趁早作罢。孤最看不上的就是苏绰这般小人,不懂富国强兵为何,只知愚人,既愚主又愚民,真小人也。孤昨日痛骂他,只觉得痛快,今日若再去安抚他,岂不是自己扫自己的面子给世人看?在丞相眼中,苏绰这个小人比孤这个天子还重要?”元钦怒气冲天地道。
皇帝暴怒,谁都不敢来劝。于谨、云姜都是有分寸之人,更不会不自量力。
阿秀是个宦官更不敢逾礼。但他已经心急如焚。
怜爱这时只觉得胸口闷滞,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扶上胸口,窒息得几乎说不上话来。她心里后悔至极,自责万万不该让夫君今日陪自己归宁。
宇文泰实在是忍无可忍,怒道,“陛下既是天子为何不为社稷着想?为何不为天下人着想?苏左丞再有过,难道陛下看不到他此前条条善策?若无苏左丞,大魏国力岂能日日壮大?”
宇文泰话还没说完,突然见一个仆役又从外面急奔而入,他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止口看着那人奔于他面前。
“郎主,赵太保命小奴给郎主送消息。苏先生忽然醒来,大呼丞相,后又吐血吐血而气绝”仆役终于把这话说了出来。
宇文泰没说话,心里的忿恨到了极点。刚才他与元钦争执,虽然只是在此地,可他总有种感觉:就好像苏绰是应了元钦刚才的指斥才最终死去的。(。)
第三十一章:心思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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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对臣子如此无情,就不怕君视臣如走狗,臣视君如寇仇吗?”宇文泰甩了这一句话便不再理会元钦,转身大步向府门外走去。
怜爱想大声喊,终究还是没喊出声。她追上一步,父亲的背影已经消失了。这时云姜才走过来。
元钦见宇文泰竟然丢下他走了,这么多人在,他如何挂得住面子。怒道,“既无臣子之道,孤也不想要这样的臣子。”说罢,他也丢下所有人,向外面大步走去。
太师于谨自然是跟着宇文泰去了。
宦官阿秀也跟着皇帝走了。
这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骠骑将军宇文护却缓缓走到云姜面前问道,“娘子,怎么叔父和陛下都走了?”
云姜没说话,看了一眼宇文护。她心里忽然觉这个骠骑将军非同一般。
“皇后殿下!”宇文护忽然惊呼一声。
“大娘子!”南乔已经扑上去。
“请太医令来。”云姜看到怜爱晕倒在地上,赶紧吩咐道。
皇帝元钦出了大丞相府,没看到宇文泰的影子。心里想着苏绰已死,宇文泰竟还为了一个死了的臣子痛斥他,又这么急赶去,心里就别提有多么生气。觉得宇文泰就差说他不配做天子这样的话了。
然而急切出来他也是并没有去处的。只是忿然拉住了府门口一匹马的缰绳跃上马鞍便放开心思驱驰而去,他也在宫禁中闷得太久了。几乎喘不上气来。他自觉已经听了父亲的劝告在隐忍,在迁就,但宇文泰还是不放过他。今日为傀儡时才知道父亲当日的不易。由此再想到父亲的惨死,元钦已经是泪如雨下。
偏偏这时下起了细雨,元钦在阴冷的细雨中纵马越跑越快,任凭心里存了许久的泪水倾泻而下。这时候是不会有人看到他的吧?
见天子上马而奔,阿秀赶紧也随手拉了匹马来上马追去。临去时,他吩咐小宦奴们都不要跟着。他想这时候皇帝心里有多少委屈还没宣泄出来,要是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又传到大丞相耳朵里,就更糟糕了。
然而其实阿秀心里已经沉到底了。皇帝多委屈,多迁就,他没有不知道的。可是大丞相一点都不给皇帝留面子,甚至是有意傲上凌逼,也难怪皇帝受不了。他心里明白,事到如今,已经无可挽回了。
哪怕是事已至此,就让皇帝好好地发泄一回吧。
宇文泰出了府倒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他话不多说一句,也是上马便直奔苏绰府里。于谨也不是多话的人,自然是一路默然跟随。
等到了苏绰府第外面,赵贵早就已经等在那儿。看到宇文泰立刻大步跑下石阶迎上来。
“主公!”赵贵看了看只有宇文泰和于谨两个人,连个苍头奴都没有跟上来。他也顾不上多想,直言道,“苏先生已经殁了。只可惜先生故去前两次醒来呼唤主公,主公都没能来见苏先生一面。”
赵贵也确实有痛惜的意思。赵贵虽然在宇文泰面前爽直,但他也是心思精明的人,因此非常尊重宇文泰对苏绰的器重。
“说清楚,怎么是两次?”宇文泰却敏感地抓住了他话里不明白之处。
“没错,是两次。”赵贵说完忽然看了一眼于谨。
于谨赶紧解释说,“臣刚才去见主公,正好主上在,臣不及细说。”
宇文泰倒不至于怀疑于谨。赵贵也不抢话,于谨才回道,“就是两个时辰之前,先生醒过来,唤了数声丞相。知道丞相不能来,先生慨叹说:天不遣明主,丞相的心血要付诸东流了。”
这一次苏绰醒来的情景赵贵也是知道的,但他只让于谨一个人说,自己不插话。等到于谨说完了,看宇文泰虽未说话,但也是满腹心事的样子,赵贵才道,“刚才苏先生在昏迷中又突然醒来,好像忽遭重创,又吐血不止,先是说不出话来,后来像是又急又怒。然后又大呼丞相,说:丞相若不早下决断,必然辜负此生。然后就气绝了。”
这些苏绰府门口已经是忙乱起来。死者初丧,含殓命讣的事多的事,细节琐碎,因此已经是人来人往,人反倒比起前日来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热闹,冰冷又那么真实。
看着这人来人往的情景,赵贵把宇文泰请进里面在院落无人的角落里,一株绿叶满枝的公孙树下低声道,“主公,苏先生死装凄惨,临终之言动人肺腑,主公不能不信。”
这已经是赵贵第二次劝谏,宇文泰心里明白。
于谨没说话。
宇文泰看一眼于谨,于谨只说了一句话,“主公,苏左丞一片苦心。”
于谨说苏绰一片苦心,就已经等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于谨的态度宇文泰很看重。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时候的于谨已经不是当日的于谨了。从孝武皇帝元修之死一直到现在,宇文泰既要疲于应付元氏皇帝,又要鞠躬尽瘁地操劳国事,于谨都看在眼里。
像文帝元宝炬此人还好,当今皇帝却截然不同,大有超过孝武皇帝元修的意思。如果把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宫掖斗争之中,哪里还有精力富国强兵?也许大魏就会在内耗里一步一步衰落下去,用不着东寇来犯就已经死于自己人之手了。
宇文泰心里翻云倒海,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抛开此话题,蹙眉沉痛道,“苏先生是干才,主上不知惜才是主上失德。古有放太甲于桐宫的先例,现在主上年纪轻,也可期之于将来。只是主上失德之处天下人未必明白。苏先生虽殁,主上也该在其柩前送一送,不要让臣子寒心。”
于谨和赵贵是久在宇文泰身边的人,心里都明白,即便废立,也不能那么快就动手,宇文泰注重人心向背,这是对的。
宇文泰忽然想起侄子宇文护说的那些话,他心里已经暗下了决心。而对于宇文泰来说,凡事皆如此,下了决心就是结果已定。剩下的就是他一步一步找机会慢慢去做,要谌密,不能落人口实,这一点现在看来犹为重要。
等到雨停了的时候,元钦的马终于在一座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