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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乱世之倾国权臣--高澄传-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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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他脱口叫出“世子”高澄也一怔。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又有人告诉他可以找回来。但这东西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两个人都没说话。

    高澄站起身来往外面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道,“下山吧。”

    崔季舒跟在高澄身后,两个人这时都不急不躁地慢慢往山下走去。彼此心照不宣地一前一后走到了天一阁书斋的月台上。

    高澄忽然道,“叔正,你不便在此久留,此番就跟我一同回邺城吧。”

    崔季舒虽然心里稍觉意外,但还是在他思量之中,反倒极自然地回道,“郎主说的是,大丞相也甚是爱蒙顶茶。”

    这时忽然又是月台边上树丛中微动。高澄定了定,往那里走去,忽然觉得面颊上有什么东西拂过,伸手一摸却没摸到,低头便看到一片极大的枫叶落在地上,格外不同。几天以来他总觉得身边时时有人,此刻便俯身拾起叶子。

    高澄眼神极好,在黑暗里已经隐约看到叶子上有字,他赶忙拿着叶子往书斋里面走去,一边招呼崔季舒,“叔正!”

    崔季舒也忙跟了进来。

    天一阁里面还亮着灯。高澄拿着那片大大的枫叶趁亮着光仔细瞧。崔季舒也在他身后凑上来看。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两行汉字,“花必开,事必成,我等你来。”

    “师父?!”高澄脱口呼道。

    “是何人?”忽然低垂的床帐里面也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一点惊慌。

    高澄这才记起来月光还睡在他的床上。他转身便将崔季舒推了出去。

    “郎主,你”崔季舒被他推出门外,脚步踉跄,几乎跌倒。他也刚记起这事。

    高澄关上门。眼看着自己被关在书斋门外,崔季舒站稳了自语道,“郎主你何必如此?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高澄关了门,又转过身来,轻声道,“是我。”

    “大公子?”月光的声音又从里面传出来,这次镇定了许多。“大公子怎么来了?”说着她已经挑起绣了飞鸟、树木的锦帐。

    高澄已经走到榻边,坐下来,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下榻。趁着灯光能看到月光也头发披散着,但是毫无沉睡过的痕迹。不等她说话,高澄便道,“我有事即刻就要起程去邺城。过一两日,等你的伤好了,崔季舒安排的人便会送你回去。他私下里行事常无定数,你不必放在心上。白天拿你玩笑,算是我冒犯了。”

    月光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听了他的话一时没回应,这太让她意外了。想了想才明白高澄的意思。

    高澄与她对面而坐,两人之间不足盈尺。看她好像没明白似的一句话也不说,便就这么看着她。只觉得她的眼睛美极了,但忽然发觉她落泪了,便不解道,“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月光狠心道,“深夜不归,怕母亲惦念。”

    高澄真以为如此,禁不住笑了,觉得她还是小孩子,抬手帮她拭泪道,“你只管在这里安睡。早就有人去禀报了你母亲。”说罢他站起身来,转身向外面走去,一边道,“以后若是有缘,定有机会再见。你若有事,我不在时,尽可让奴婢去告诉我夫人。”

    月光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和被他关上的房门,书斋里又安静下来。他的夫人,他的嫡妻,是啊,他已经有了嫡妻,记得听说过是主上的妹妹冯翊公主。公主和她年龄相仿佛,嫁给他时尚是幼年。

    漫云阁行馆的门口崔季舒和崔暹早就已经安排得万事俱备了。

    高澄旁若无人地抚着冯翊公主元仲华的手,“这么冰凉,殿下穿得甚少,阿娈等必是不尽心服侍。”

    “夫君的心思我都知道,只盼君速去速回。”看到不远处的二崔都看着,元仲华甚是害羞,只在高澄耳边低语,“我知道夫君心里惦念我,只是别见了别的什么人,就把我置诸脑后全忘了。”她的声音低得只有高澄能听到。

    “你的性子越来越柔顺了,我得之多矣,下官如何敢忘?”高澄本就握着她的手不放,此时又极爱怜地伸出另一只手臂抚了抚她单弱的肩臂。“殿下放心,有你便有我,有我便有你,既不分彼此,如何相忘?”

    漳河北岸的邺城其实是名符其实的古城。几曾齐恒公,几曾魏文侯,几曾胡汉国名更叠,都是过眼的云烟,随风而散了。汉末,曹操官渡大胜袁绍后便据邺城而建都。后来更有流传一时的铜雀台胜景和关于“揽二乔于东南兮”的笑谈。

    铜雀台在繁华红尘里渡尽劫波今犹在,而如今的铜雀台却在夕阳下荒草间独自寥落。从北而来,远远地就可以在黄昏的日色中看到这个奇异的景象:当村落人家稀少直至没有,田陌纵横交通之状也完全不再时便是前后望不到头的空旷。只是荒草密布的地方较多,有些更是高及人身。也有横七竖八乱如丝网的小路,都是走的人踩出来的。再往南而去渐渐地荒草低落,接着便是零星的残垣断壁。然后再往南是掩在荒草中的一大片水洼,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绕过水洼再往南,渐渐的就有更多的几处亭、阁、轩、馆,但几乎都是一角半面,没有完整的。而这时便看到再往南的不远处竟有一座高台。能看到高台壁上蜿蜒而上的石阶。那台高得需要人努力抬头仰视,而台上楼阁竟有三层。虽然第三层只剩基座和残缺的围拦,又不知道它完整的时候共有几层,但是既便这现有的已经让人有伸手可摘下天上星辰的巍峨感了。

    此刻,夕阳下,那残败楼阁上站着的人,居然是大丞相高欢。

    只有站在上面才知道,因地势,因这楼阁,此处便是漳河北岸的最高处了。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邺城,偶尔因为波光粼粼的闪烁就像是能看到漳河一般。是邺城在他脚下,还是整个大魏,或者是过往间几百年的历史?

    高欢站在这里许久了。他心里从来没有过这种夕阳西下的悲凉感。独自对话自己的内心,他竟然也会有怕的时候吗?因为他所站立之处是如此之高,是万众瞩目的重矢之的。如果一旦身败名裂,就不只是自己身如齑粉,子孙一族定是永世也不得翻身。

    忽然,他的表情松懈了下来,唇边竟然不自觉得生出了一丝笑意,心里也感到莫大的安慰,脱口唤道,“阿奴你来晚了”

    高澄在父亲身后跪下来,一时间酸热涌上心头,“原来总想着阿爷喜欢蒙顶茶,为了等人送茶来,所以就来晚了。视小如大,把要紧的抛在一边,都是儿子的错。”他的声音轻微地颤抖着。

    高欢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跪在眼前的儿子,所有的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又慢又深地一叹,又道,“阿奴,你不该来。”

    “该不该不是儿子要想的事,儿子只知道必须来,没有选择。”高澄跪在父亲面前,头一次心里真正觉得沉甸甸的。

    高欢慢慢走过来,把手放在儿子肩头,先是轻轻拍了拍,再又抚摸着,似乎是要试试儿子的肩头够不够有力,可是又禁不住地流露出怜爱。这是他的儿子,是他心里从未改变过的继承人,谁又能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样的矛盾重重?正因为这个儿子,他心里有了极大的安慰,他冒险做一切都是值得的。但是他又如此不舍得,他又如此不得已,对儿子的心疼自然是难免的。

    庙堂之上,他还不能独自率众冲杀,作为他的父亲,他必须要扶他上马,送他一程。只有让儿子踩在他的肩头,他才能稳稳上马,他才能帮他立威。当他扶摇直上足下无根时,杀杀他的锐气是必须的。而现在,帮他落地生根长成参天大树也是必须的。

第105章 :高子进随份逢良缘() 
“起来,起来。”高欢亲手把跪了半天的儿子扶起来。

    “阿爷怎么心软了?从前打儿子的时候一向都是重手严惩。”高澄一边起身一边玩笑道。

    高欢打量着儿子,笑道,“阿奴又长高了。”是啊,现在儿子站在他身边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尾随着他的不谙世事的小男孩了,以后他的肩膀才是他最有力的支持。“阿奴,想必你也知道这是何地。”高欢看着夕阳渐落。

    “曹操必定也曾经想过要渡长江平东吴,一统天下,不然不会引漳河水到此操练水军。”高澄站在父亲身边也同时在向远处眺望,语气里若有所思。

    “可叹者,曹丞相无子可托。”高欢还是看着远处,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

    “若孙权是曹操的儿子,大事必成也。”高澄没心没肺地笑道。

    高欢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过身来看着身边的儿子,又伸出手来抚着他的臂膀道,“我强于曹氏多矣。”这话像是说给高澄听的,也像是在鼓励自己的。

    高澄坦然笑道,“儿子这个侍中该让给二弟了。”

    “阿奴不说实话。”高欢拉着他往下去的台阶走去,一边笑道。

    “儿子也需要左膀右臂,当用则用。既然二弟这么有心思,拘着他不如让他历练历练。就是三弟、四弟,还有别的幼弟,也当读书习武,不能荒废了。”高欢听出来儿子的语气里坦然、镇定,让人安心,这是不张扬的成竹在胸。看来儿子真是成熟了。

    走到将要下去的地方,高欢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残阳如血中的铜雀台,说了一句,“交给你了。”说完便身手矫捷地大步走了下去。

    父子二人从铜雀台下来,忽然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往这边走来。日已西落,天色黑暗,看得并不清楚。只是远处护卫兵士都没有拦着,所以高欢和高澄倒也没有十分在意,想必不是什么不妥当的人。

    “大丞相!”那人影近了,是高欢老友司马子如。

    司马子如对高欢真是随便,仗着多年挚交不怎么讲究礼节,也不曾行礼。倒是向着高澄恭敬施礼道,“听说世子到了邺城,特来相迎、拜见。”司马子如微笑道:“知道世子必来,大丞相经常在铜雀台上向北眺望。”

    司马子如称高澄“世子”极其自然,仿佛高澄从来没有过被废黜之事。他既敢当着高欢的面这么叫,显然心里是有实足的把握。果然,高欢也并没有指正他,就当是默认了。不拜大丞相拜“世子”,当然也是因为司马子如深深知道老友的心思。

    “只是不巧了,昨日,太原公、二公子说思念兄长,往晋阳去了。想必和世子两下里在路上也错过了。只怕此刻二公子已经到了腾龙山漫云阁行馆。”司马子如一边跟在高欢身侧往外面走,一边又向高澄道。

    听说二弟高洋恐怕已经到了漫云阁,高澄心里还是一跳。表面上却笑道,“我若是早一日到,也不会害二弟走了冤枉路。只可惜崔暹、崔季舒都跟着来了,不然切磋读书之法也对二弟深有裨益。”高澄想了想又道,“倒是杨愔回乡,暂住幼时读书之所,距漫云阁不远,倒也容易相见。”

    “丞相,天色已晚,孙腾带着人在外面候着,还是先回邺城。”司马子如道。

    高欢一边走一边向高澄道,“你既回来了,便找个日子正式谒见天子。崔季舒和你亲厚,还让他任黄门侍郎。至于崔暹”高欢其实是不大喜欢崔暹的,这一点高澄和司马子如都知道。他们不知道的是,高欢当然也知道儿子喜欢崔暹,也和他亲厚,并且崔暹陪着高澄读书数月,这其间的事高欢从没问过,但不表示他不知道细节。“还让他回来做丞相长史吧。帮着你料理身边的事。此人倒是稳重有度,以后”

    以后的事,高欢没有说下去。明明是丞相长史,但却不说是帮自己,说是帮儿子料理身边的事。这么周全地帮儿子安排,宫中府中想得周到,意思其实是再明白不过了。

    果然看到孙腾相候。高欢上马而去,司马子如跟在后面。孙腾牵马、执鞭迎上来,抢在了崔季舒和崔暹前面。高澄接鞭子,孙腾低语道,“大公子回来就好,龙雀等候日久。”

    高澄执缰正欲上马,停下来淡淡道,“孙将军,你是父王的人。”

    “正为如此,龙雀早就说过,心里只有大公子。”孙腾看着高澄上马,他有意加重了“大公子”这三个字,而不是“世子”。

    高澄似乎想问他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望着远处,“邺城在望,孙将军不防同行。”说罢便纵马而去。

    从那日夜半、凌晨,到天亮,又过了一天,直到黄昏。黄昏时狂风大作,天气骤变。那一夜,腾龙山漫云阁行馆枕霞阁中的冯翊公主元仲华几乎是夜不成寐。

    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入睡从来不是什么难事,如今只觉得枕边格外空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冷。听着窗外肆虐的北风在山野的林间穿梭,发出肆无忌惮的呼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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