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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以武服众定掌门()
众人一听,都想这小子好狂,本来一个人不敢上台的,这时纷纷连手上台邀斗。
其实吴曦新学的招数究属有限,再斗下去势必露出破绽,群殴合斗却可取巧,混乱中旁人不易看出,再则如此车轮战的斗将下去,自己纵然内力充沛,终须力尽,而施救韩世祯却是刻不容缓,是以非速战速决不可。
他催动掌力,转眼又击了几人下台。洪拳门的五派弟子之中,天字派弟子都道他是奉了姬支长之命而来,因此无人上台与他交手,其余四个支派中的少壮强手,尽已败在他的拳脚之下。至于一般名宿高手,自忖实无取胜把握,为了顾全数十年的令名,谁也不肯上去挑战。后来艺字派、成字派、行字派三派中各出一名拳术最精的壮年好手,联手上台,但十余合后还是尽数败了下来。
这一来,四派前辈名宿,青年弟子,尽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挺身上台。却见那身穿黑马褂的姓蔡老者站了起来,说道:“吴师兄,你武功高强,果然令人佩服。但老朽瞧你的拳招,与本门所传却有点儿似是而非,嗯嗯,可说是形似而神非,这个这个味道大大不同。”
吴曦心中一凛,暗想:“这老儿的眼光果然厉害,我所用拳招虽是洪拳,但震人下台、摔人倒地的内劲,自然跟他们洪拳全不相干。”
要知洪拳是天下著名的外门武功,其中精微奥妙之处,岂是吴曦瞧几个人对拆过招便能领会?何况他所见到的又不是该门高手,自不免学得形似而神非。这时实逼处此,只得硬了头皮说道:“洪拳一十八,艺行成天涯。若不是各人所悟不同,本门何以会分成五个支派?武学之道,原无定法。我天字派悟到的拳理略略与众不同,也是有的。”
他想倘能将天字派拉得来支持自己,便不至孤立无援。果然天字派的众弟子听他言语中抬高本派,心中都很舒服,便有人在台下大声附和。
那姓蔡老者摇头道:“吴师兄,你是姬文敬门下不是?是带艺投师的不是?老朽眼睛没有花,瞧你的功夫,十成之中倒有九成不是本门的。”
吴曦道:“蔡师伯,你这话弟子可不敢苟同。本门若要在天下掌门人大会之中,与少林、武当、太极、八卦那些大派争雄,一显我洪拳门的威风,便须融会贯通,推陈出新,弟子所学的内劲,一大半是我师父这十几年来闭门苦思、别出心裁所创,的确颇有独到之处。蔡师伯若是认为弟子不成,便请上台来指点一招。”
那姓蔡的老者有些犹豫,说道:“本门有你老弟这般杰出的人材,原是大伙的光彩,老朽欢喜也还来不及,还能有甚么话说?只是老朽心中存着一个疑团,不能不说。
这样罢,请程老弟在台上练一套一路洪拳,这是本门的基本功夫,这里十几位老兄弟个个目光如炬,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谁也不能胡说。你老弟只要真的精熟本门武功,老朽第一个便欢天喜地的拥你为掌门。”
果然姜是老的辣,吴曦和人动手过招,尚能借着似是而非的洪拳施展本身武功,但要他空手练一路拳法,抬手踢腿之际,真伪立判,再也无所假借。何况他偷学来的拳招只是一鳞半爪,并非成套,如何能从头至尾的使一路拳法?
吴曦虽是饶有智计,听了他这番话竟是做声不得,正想出言推辞,忽听假山后一人叫道:“蔡师伯,你何以总是跟我们天字派为难?这位吴师兄是我爹爹的得意弟子,他进我门已有一十二年,难道连这套一路洪拳也不会练?”
只见一人迈步走到台前,正是天字派中的头挑角色姬沐风。凡是天字派有事,他总代父亲出面处理接头,隐然已是该派的支长,因此没一个不认得。
姬沐风跃上台去,抱拳说道:“家父闭门隐居,将一身本事都传给了这位吴师兄,一十二年来为的便是今日。这位吴师哥武功胜我十倍,各位有目共睹,还有甚么话说?”
众人一听,再无怀疑,人人均知姬文敬怪僻好胜,悄悄调教了一个好徒弟,待得艺成之后,突然显示于众人之前,原和他的脾气相合。再说姬沐风素来剽悍雄强,连他也对吴曦心服,哪里还有什么假的?
那姓蔡的老者还待再问,姬沐风朗声道:“蔡师伯既要考较我天字派的功夫,弟子便代吴师哥练一套,请蔡师伯指点。”
也不待蔡老者回答,双腿一并,一招招的练了起来。但见他上肢是拳、掌、钩、爪回旋变化,冲、推、栽、切、劈、挑、顶、架、撑、撩、穿、摇十二般手法伸屈回环,下肢自弓箭步、马步、仆步、虚步、丁步五项步根变出行步、倒步、迈步、偷步、踏步、击步、跃步七般步法,沉稳处似象止虎踞,迅捷时如鹰搏兔脱。
台下人人是本门弟子,无不熟习这路拳法,但见他造诣如此深厚,尽皆叹服。连各支派的名宿前辈,也是不住价的点头。他双手一收,台下震天价喝起一声彩来。
自姬沐风一上台,吴曦心中便自奇怪,不知柳逐霓用甚么法子,逼得他来跟自己解围,待见他练了这路拳法,心中也赞:“洪拳非同小可,此人只要能辅以内劲,便成名家。”
可是见他拳法一练完,登时气息粗重,全身微微发颤,竟似大病未愈,或是身受重伤一般。台下众人未曾发觉,吴曦便站在他的身后,却看得清清楚楚,又见他背上汗透衣衫,实非武功高强之人所应为,心中更增了一层奇怪。
姬沐风定了定神,说道:“还有哪一位师伯师叔、师兄师弟,愿和吴师哥比试的,便请上台。”他连问三声,无人应声。天字派的一群弟子都大声叫了起来:“恭喜吴师哥荣任洪拳门的掌门人!”众人跟着欢呼。吴曦执掌洪拳门一事便成定局。
姬沐风向吴曦一抱拳,说道:“恭喜,恭喜!”
吴曦抱拳还礼,只见他眼中充满了怨毒之情,但记挂着韩世祯的病情,也没心绪去理会,说道:“姬师弟,你快找间静室,领咱们师弟师妹去休息。”
姬沐风点点头,跃下台来,但双足着地时,一个踉跄,险险摔倒。
吴曦走到台口,说道:“各位辛苦了一晚,请各自回去休息。明日晚间,咱们再商大计,总须在天下掌门人大会之中,让洪拳门扬眉吐气。”他这句话倒非虚言,心中对洪拳门实是存了几分感激。
在众官兵围捕之下,若不是机缘凑巧,越墙而入时他们正在推举掌门,多半韩世祯便免不了毒发身死,倒毙长街之上。如有机缘能替洪拳门争些光彩,他也真愿意出力。
众人闻言,纷纷站起身来,口中都在议论吴曦的功夫。有的更说姬文敬深谋远虑,一鸣惊人;有的赞扬姬沐风这一路拳使得实是高明。天字派的众弟子更是兴高采烈,得意非凡。有几个前辈名宿想过来跟吴曦攀谈,吴曦却双手一拱,跟着姬沐风直入内堂。
柳逐霓扶了韩世祯混在人丛之中,跟了进去。这座大宅子是洪拳门中一位居官的旗人所有。吴曦既为掌门,本宅主人自是对他招待得十分殷勤。
吴曦始终不揭开蒙在脸上的黄巾,直到与柳逐霓、韩世祯、姬沐风三人进了内室,才除下黄巾,说道:“姬大哥,多谢你啦!这掌门人之位,我定会让给你。”
姬沐风哼了一声,却不答话。吴曦去看韩世祯时,只见他黑气满脸,早已人事不知,鼻孔中出气多进气少,当真是命若游丝。
柳逐霓抱着韩世祯平卧床上,取出金针,隔着衣服替他在十三处穴道中都打上了,每枝金针尾上都围上了一团棉花。她手脚极快,却毫不忙乱。吴曦见她神色沉静平和,这才放了一半心。
过了一盏茶功夫,金针尾上缓缓流出黑血,沾在棉花之上,原来金针中空,以此拔出毒质。柳逐霓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从药瓶中取出一粒碧绿的丸药递给姬沐风,说道:“姬大哥,你到自己房里休息吧。这药丸连服十粒,你身体内的毒质便会去尽。”
姬沐风接过了药丸,一声不响的出房而去。吴曦这才明白,原来柳逐霓是以她看家本领,逼得姬沐风不得不听号令,笑道:“柳姑娘毒医无往而不利。你用毒药做好事,令祖当年只怕也有所不及。”
柳逐霓微笑不答,其实这一次她倒不是用药硬逼,那是先助姬沐风通解穴道,去了走火入魔的危难,再在他身上施一点药物。这药物一上身后麻痒难当,于身子却无多大损害,所谓连服十粒的解药,也只是治金创外伤的止血生肌丸。
姬沐风并无外伤,服了等如不服。但姬沐风哪里知道?听她说得毒性厉害无比,自不敢不********,即令有所疑心,也不能以自己的性命来试一试真假。柳逐霓心中在说:“我向我爷爷发过誓,这一生之中,决不用毒药害一个无辜之人,好教人知道毒医手段虽辣,却不做半件坏事。”
第四十七回 坦诚相待敌作友()
她拿了一柄镊子,换过沾了毒血的棉花,低声道:“吴少侠,你累了一夜,便在这榻上歇歇,养一会儿神。有我照料着韩少侠,你放心便是。”
吴曦也真倦了,斜身倚在榻上。柳逐霓道:“你这位掌门老师傅有件事可得小心在意。这十二个时辰之中,不能有人进来滋扰韩少侠,也不许他开口说话,否则他内气一岔,毒质不能拔净,只要留下少许,那便是前功尽弃。”
吴曦笑道:“洪拳掌门人吴曦,谨奉太上掌门人柳逐霓号令,一切凛遵,不敢有违。”
柳逐霓笑道:“我能是你的太上掌门人吗?那位”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俯身去看韩世祯的伤势。
过了半晌,她回过头来,见吴曦并未闭目入睡,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问道:“你在想甚么?”
吴曦道:“我想他们明日见了我的真面目,一看年纪不对,不知有甚么话说?好在只须挨过十二个时辰,咱们拍手便去,虽然对不起他们,心中不安,但事出无奈,那也只好只好”
柳逐霓笑道:“也只好狗急跳墙了。”
吴曦笑道:“是啊!跳墙而入,想不到竟碰上了这么一回奇事。”
柳逐霓凝目向吴曦望了一会,说道:“好!便是这样。”
吴曦奇道:“甚么便是这样?”
柳逐霓道:“你便扮个大胡子。再给你胡子上染上一点颜色,包管你大上二十岁年纪。你要当姬沐风的师兄,总得年近四十才行啊。”
吴曦拍掌大喜,说道:“我正发愁,和刘统勋这么正面一闹,再也不能去瞧瞧那个天下掌门人大会。你若能给我装上一部天衣无缝的大胡子,我吴曦便堂堂正正,以洪拳门人的身分,到会中去见识见识。”
柳逐霓叹道:“掌门人大会是不用去了,混得过明天,让韩少侠太平无事,也就是啦。到会中涉险,那可犯不着。”
吴曦豪气勃发,说道:“柳姑娘,我只问你:这部胡子能不能装得像?”
柳逐霓微微一笑,道:“要扮年老之人,装部胡子有何难处?难是难在举手投足,说话神情,无一不是老年而非少年。纵是精神矍铄、身负武功的老英雄,却也和年轻力壮之人不同。”
吴曦道:“我自当尽力而为。只须瞒得过一时,也就是了。”
柳逐霓道:“好,咱们便试一试。那我便扮个老婆婆,跟着你到掌门人大会之中瞧瞧热闹。”
吴曦哈哈大笑,逸兴横飞,说道:“柳姑娘,咱老师兄妹俩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行将就木,这场热闹可不能不赶。”
柳逐霓低声喝道:“声音轻些!”但见韩世祯在床上动了一下,幸好没有惊醒。
吴曦伸了伸舌头,弯起食指,在自己额上轻击一下,说道:“该死!”
柳逐霓取出针线包来,拿出一把小剪刀,剪下自己鬓边几缕秀发,再从药箱中取出些药料,在茶碗中用清水调匀,将头发浸在药里,说道:“你歇一会儿,待软头发变成硬胡子,我便叫你。”
吴曦便在榻上合眼,心中对这位柳姑娘的聪明机智,说不出的欢喜赞叹。睡梦之中,一会儿见韩世祯毒发身死,形状可怖;一会儿自己抓住刘统勋,狠狠地责备他心肠毒辣;又一会儿自己给众卫士擒住了,拚命挣扎,却不能脱身。
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柔声道:“吴少侠,你在作甚么梦?”吴曦一跃而起,揉了揉眼睛,微一凝神,说道:“我来照料韩少侠,该当由你睡一忽儿了。”
柳逐霓道:“先给你装上胡子,这才放心。”拿起浆硬了的一条条头发,用胶水给他粘在颏下和腮边。这一番功夫好不费时,直粘了将近一个时辰,眼见红日当窗,方才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