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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定江山-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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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囚徒狂笑道:“你这苦肉计,如何瞒得过我,乘早别来打我的主意。”

    那少年只觉胁间肋骨几乎断折,痛得话也说不出来,过得半晌,才道:“疯子,你自身难保,有甚么主意给人好打?”

    那囚徒一跃而前,左足踏住他背心,右足在他身上重重踢了几脚,喝道:“我看你这小贼年纪还轻,作恶不多,不过是受人指使,否则我不一脚踢死你才怪。”

    那少年气得身上的痛楚也自忘了,心想无辜受这牢狱之灾,已是不幸,而与这不可理喻的疯汉同处一室,更是不幸之中再加不幸。

    到了第二个月圆之夜,那囚犯又被四名带刀狱卒带了出去,拷打一顿,送回牢房。这一次这少年学了乖,任他模样如何惨不忍睹,始终不去理会。

    不料不理也是不成,那囚徒一口气没处出,尽管遍体鳞伤,还是来找他的晦气,不住吆喝:“你奶奶的,你再卧底十年八年,老子也不上你的当。”

    “人家打你祖宗,你祖宗就打你这孙子!”

    “咱们就是这么耗着,瞧是谁受的罪多。”

    似乎他身受拷打,全是那少年的不是,又打又踢,闹了半天。

    此后每到月亮将圆,那少年就愁眉不展,知道惨受荼毒的日子近了。果然每月十五,那囚犯总是给拉出去经受一顿拷打,回来后就转而对付自己。

    总算他年纪甚轻,身强力壮,每个月挨一顿打,倒也经受得起,有时不免奇怪:“我琵琶骨被铁链穿后,力气全无。这疯汉一般的给铁链穿了琵琶骨,怎地仍有一身蛮力?”

    几次鼓起勇气询问,但只须一开口,那疯汉便拳足交加,此后只好半句话也不向他说。

    如此匆匆过了数月,冬尽春来,屈指在狱中将近一年,那少年慢慢惯了,心中的怨愤、身上的痛楚,倒也渐渐麻木了。这些时日之中,他为了避开那疯汉的殴辱,始终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只要不跟他说话,目光不与他相对,除了月圆之外,那疯汉平时倒也不来招惹。

    这一日清晨,这少年眼未睁开,听得牢房外燕语呢喃,向燕语处望去,只见一对燕子渐飞渐远,从数十丈外高楼畔的窗下掠过。

    他长日无聊,常自遥眺纱窗,猜想这楼中有何人居住,但窗子老是紧紧地关着,窗槛上却终年不断的供着一盆鲜花,其时春光烂漫,窗槛上放的是一盆茉莉。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那疯汉轻轻一声叹息。这一年来,那疯汉不是狂笑,便是骂人,从来没听见他叹过甚么气,何况这声叹息之中,竟颇有忧伤、温柔之意。

    那少年忍不住转过头去,只见那疯汉嘴角边带着一丝微笑,眼睛正望着那盆茉莉。那少年唯恐他觉察自己在偷窥他的脸色,当即转过了头不敢再看。

    自从发现了这秘密后,那少年每天早晨都看这疯汉的神情,但见他总是脸色温柔的凝望着那盆鲜花,从春天的茉莉、玫瑰,望到夏天的丁香、凤仙。

    这半年之中,两个人几乎没说上十句话。月圆之夜的殴打,也变成了一个闷打,一个闷挨。

    那少年早已觉察到,只要自己一句话不说,这疯汉的怒气就小得多,拳脚落下时也轻得多。他心想:“再过得几年,恐怕我连怎么说话也要忘了。”

    这疯汉虽然横蛮无理,却也有一样好处,吓得狱卒轻易不敢到牢房中罗嗦。有时狱卒给他骂得狠了,不送饭给他,他就夺那少年的饭吃。若是两人的饭都不送,那疯汉饿上几天也漫不在乎。

    那一年十一月十五,那疯汉给苦打一顿之后,忽然发起烧来,昏迷中尽说胡话,前言不对后语。

    那少年初时不敢理会,到得次日午间,听他不断呻吟的说:“水,水,给我水喝!”忍不住在瓦钵中倒了些水,凑到他嘴边,严神戒备,防他又双手殴击过来。幸好这一次他乖乖地喝了水,便即睡倒。

    当天晚上,竟然又来了四个狱卒,架着他出去又拷打了一顿。这次回来,那疯汉的呻吟声已是若断若续。一名狱卒狠狠地道:“他倔强不说,明儿再打。”

    另一名狱卒道:“乘着他神智不清,咱们赶紧得逼他说出来。说不定他这一次要见阎王,那可不美。”

    那少年和他在狱中同处已久,虽苦受他欺凌折磨,可也真不愿他这么便死在狱卒的手下。十七那一天,那少年服侍他喝了四五次水。最后一次,那疯汉点了点头示谢。自从同狱以来,那少年首次见到他的友善之意,突然之间,心中感到了无比的欢喜。

    这天二更过后,那四名狱卒果然又来了,打开了牢门。

    那少年心想这一次那疯汉若再经拷打,那是非死不可,忽然将心一横,跳起来拦在牢门前,喝道:“不许进来!”

    一名高大的狱卒迈步过来,骂道:“贼囚犯,滚开。”

    那少年手上无力,猛地里低头一口咬去,将他右手食中两指咬得鲜血淋漓,牙齿深及指骨,两根手指几乎都咬断了。

    那狱卒大吃一惊,反身跳出牢房,呛啷一声,一柄单刀掉在地下。

第七十三回 同命相连独臂道() 
那少年俯身抢起,呼呼呼连劈三刀,这一来血溅牢门,四名狱卒见他势若疯虎,形同拚命,倒也不敢轻易抢进,在牢门外将那少年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臭死,什么污言秽语都骂了出来。

    那少年一言不发,只是守住了狱门。那四名狱卒居然没去求援军,眼看攻不进来,骂了一会,也就去了。

    接连四天之中,狱卒既不送饭,也不送水。那少年到第五天时,渴得再也难以忍耐。那疯汉更是嘴唇也焦了。忽道:“你假装要砍死我,这狗娘养的非拿水来不可。”

    那少年不明其理,但想:“不管有没有用,试试也好!”当下大声叫道:“再不拿水来,我将这疯汉先砍死再说。”反过刀背,在铁栅栏上碰得当当当的直响。

    只见那狱卒匆匆赶来,大声吆喝:“你伤了他一根毫毛,老子用刀尖在你身上戮一千一万个窟窿。”跟着便拿了清水和冷饭来。

    那少年喂着那疯汉吃喝已毕,问道:“他要折磨你,可又怕我杀了你,那是甚么道理?”

    那疯汉双目圆睁,举起手中的瓦钵,劈头向他砸去,骂道:“你这番假惺惺地买好,我就上了你的当么?”

    乒乓一声,瓦钵破碎,那少年额头鲜血涔涔而下。他茫然退开,心想:“这人狂性又发作了!”

    但此后逢到月圆之后,那些狱卒虽一般的将那疯汉提出去拷打,他回来却不再在那少年身上找补。两人仍然并不交谈,那少年要是向他多瞧上几眼,醋钵大的拳头还是一般招呼过来。那疯汉只有在望着对面高楼窗槛上的鲜花之时,脸上目中,才露出一丝温柔的神色。

    到得第三年的春天,那少年心中已无出狱之念,虽然梦魂之中,仍是不断地想到那美丽狠心的小姑娘,在他心底却仍和两年多前一般的清晰。

    这天晚上三更时分,他将衣衫撕成了一条条布条,搓成了一根绳子,打了个活结,两端缚在铁栅栏高处的横档上,将头伸进活结之中。

    他并不悲哀,也不再感到愤恨。人世已无可恋之处,这是最爽快的解脱痛苦的法子。只觉得脖子中的绳索越来越紧,一丝丝的气息也吸不进了。过得片刻,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是他终于渐渐有了知觉,好象有一只大手在重重压他胸口,那只手一松一压,鼻子中就有一阵阵凉气透了进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他才慢慢睁开眼来。

    眼前是一张满腮虬髯的脸,那张脸裂开了嘴在笑。

    那少年不由得满腹气恼,心道:“你事事跟我作对,我便是寻死,你也不许我死。”有心要起来和他厮拚,实是太过衰弱,力不从心。

    那疯汉笑道:“你已气绝了小半个时辰,若不是我用独门功夫相救,天下再没第二个人救得。”

    那少年怒道:“谁要你救?我又不想活了。”

    那疯汉得意洋洋地道:“我不许你死,你便死不了。”

    那少年胸口郁闷难当,向那疯汉瞪了一眼,恨恨地道:“我前生不知作了什么孽,今世要撞到你这恶贼。”

    那疯汉笑道:“我很开心,小兄弟,这两年来我真错怪了你。我无尘向你赔不是啦!”说着爬在地下,咚咚咚地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那少年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声:“疯子!”也就没再去理他,慢慢侧过身来,突然想起:“他自称无尘,那是甚么名字?我和他在狱中同处两年,一直不知他的姓名。”

    无尘望着自己的独臂,黯然不语,隔得半晌,长长叹了口气,道:“到底疯不疯,那也难说得很。我是在求心之所安,旁人看来,却不免觉得我太过傻得莫名其妙。”

    过得三天,那少年精神稍振。无尘低低地跟他有说有笑,讲些江湖上的掌故趣事,跟他解闷。但当狱吏送饭来时,无尘却仍对那少年大声呼叱,秽语辱骂,神情与前毫无异样。

    一个折磨得他苦恼不堪的对头,突然间成为良朋好友,这时的狱中生涯,和两年多来的情形相比,简直算得是天堂了。

    那少年曾向无尘问起,为什么以前当他是歹人,为什么突然察觉了真相。

    无尘道:“你若真是歹人,决不会上吊自杀。我等你气绝好久,死得透了,身子都快僵了,这才施救。你自杀既是真的,那便不是向我施苦肉计的歹人了。”

    那少年又问:“你疑心我向你施苦肉计?那为甚么?”无尘微笑不答。

    第二次那少年又问到这件事时,无尘仍是不答,他便不再问了。

    又过数日,月亮又要圆了。那少年不禁暗暗替丁典担心。无尘猜到他心意,说道:“兄弟,我每月该当有这番折磨,我受了拷打后,回来仍要打你出气,你我千万不可显得和好,否则于你我都是大大的不利。”

    那少年问道:“那为甚么?”

    无尘道:“他们倘若疑心你我交好了,便会对你使用毒刑,逼你向我套问一件事。我打你骂你,就可免得你身遭恶毒惨酷的刑罚。”

    那少年点头道:“不错。这件事既如此重要,你千万不可说与我知道,免得我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我是个毫无见识的乡下小子,倘若胡里胡涂误了你的大事,如何对得你起?”

    无尘道:“他们把你和我关在一起,初时只道他们派你前来卧底,假意讨好于我,从中设法套问我的口风,因此我对你十分恼怒,大加折磨。

    现下我知道你不是卧底的奸细了,可是他们将你和我关在一起,这般三年四年的不放,用意仍在盼你做奸细。只望你讨得我的欢心,我向你吐露了机密,他们便可拷打逼问于你。

    他们情知对付我很难,对付你这个年轻小伙子,那便容易之极。你是个普通犯人,却送到这座囚牢来监禁,自然便是这个缘故。”

    十五晚上,四名带刀狱卒提了无尘出去。那少年心绪不宁,等候他回转。到得四更天时,无尘又是目青鼻肿、满身鲜血的回到牢房。

    待四名狱卒走后,无尘脸色郑重,低声道:“兄弟,今天事情很是糟糕,当真不巧之极,给仇人认出了我。”

    那少年道:“怎么?”

    无尘道:“每月十五,提督提我去拷打一顿,那是例行公事。可是今天有人来行刺他,眼见他性命不保,我便出手相救,只因我身有铐镣,四名中只杀了三个,第四个给他跑了,这可留下了祸胎。”

    那少年越听越奇怪,连问:“提督到底为甚么这般拷打你?这提督这等残暴,有人行刺,你又何必救他?逃走的刺客是谁?”

    无尘摇摇头,叹道:“一时也说不清楚这许多事。兄弟,你武功不济,又没了力气,以后不论见到什么事,千万不可出手助我。”

    那少年并不答话,心想:“我岂是贪生怕死之徒?你拿我当朋友,你若有危难,我怎能不出手?”

    此后数日,无尘只是默默沉思,除了望着远处高楼窗槛上的花朵,脸上偶尔露出一丝微笑之外,整日仰起了头呆想。

    到了十九日那一天深夜,那少年睡得正熟,忽听得喀喀两声。他睁开眼来,月光下只见两名劲装大汉使利器砍断了牢房外的栅栏,手中各执一柄单刀,拥身而入。

    那少年惊得呆了,不知如何是好,但见无尘倚墙而立,嘿嘿冷笑。

    那身材较矮的大汉说道:“臭道士,咱兄弟俩踏遍了天涯海角,到处找你,哪想得到你竟是躲入提督府的牢房,做那缩头乌龟。总算老天有眼,寻到了你。”

    那大汉挥刀上前,刀尖刺向无尘的咽喉,无尘不闪不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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