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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晋瞬时成了众目所注,张太监和李鱼儿等人都有些笑意,大概是王子晋的随从,见王子晋被东厂和锦衣卫叫去了,也不知是喝酒还是喝茶,都有些着慌,所以跑来探探消息,这也是常有的事,譬如锦衣卫北镇抚司外,每天都会有人跑来钻营。
张太监已经打定了主意先不得罪王子晋,便将眉头一皱:“这是做什么?咱们和王相公好好的喝酒说话,你怎地把人家的从人给拿了,手脚也不知道轻些!”
那番子是锦衣卫的出身,在东厂就是个干脏活的,下手自然重,被骂了也不吭声,只是向王子晋抱了抱拳,以示歉意。李鱼儿也跟着打圆场,和那番子一道把人给搀起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矮子顿时脸色就好看了不少。
王子晋却是一头雾水,这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压根不认识啊!不过看这样子,人是要交给自己了,也正好带回去盘问盘问是什么来路,当即含含混混地骂了那矮子几句,向张太监和李鱼儿告了罪,两下分开,王子晋带着那矮子,招呼两位花魁下了楼,把人交给志村,这街也不用再逛了,大家回去了事。
回到下处,王子晋找个僻静的地方,两边站着志村和陈甲亮,吩咐把那个矮子带上来。还没等问话,那矮子就扑通往地上一跪,一五一十全说了:“王相公大人大量,小人是沈大爷跟前的家人,是沈大爷叫小人跟着王相公,说是怕相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万一出了事,有个报信的人。”
他竟是沈惟敬派来的人?
第十三章惟敬搭桥()
经过钱厚钱掌柜的辨认,其人名为林三,确实是沈惟敬手下。沈惟敬说起来也是国际贸易的前辈了,人家甚至有混过倭寇的传言,不过经历过跛爷的教诲之后,王子晋对于“倭寇”这个称呼的内涵和复杂性有了更多的认识,这条神经的敏感度也没原先那么强了。
像沈惟敬这样混了几十年的老混混,到底是有点底子的,云楼的钱掌柜和他交往了这么久,也没能摸清他的底细,这也是云娘娘一直不大信任沈惟敬的原因所在。他手下自有几个体己的人,这个林三虽然不那么起眼,却也曾经几次被钱厚看到,被沈惟敬差出去办事的。
确认了身份,下一个问题就是来意。对于林三声称的跟着王子晋,是怕王子晋在京城出事没人招呼,这种话王子晋嗤之以鼻,要照顾自己的京城的行踪,轮得到沈惟敬么?再说你既然是好意,直接上来跟着就好,干嘛不明着通知,鬼鬼祟祟地跟在后头,直到被东厂的番子揪出来才说出来意?
此种鬼话不足采信,但王子晋却也不打算揭穿。揭穿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就算沈惟敬派人盯梢他是不怀好意,他也没有什么证据,更不可能拿沈惟敬怎么样,况且眼下还要借着沈惟敬去走兵部尚书石星的路子,这关系破不得。
因此,王子晋也就摆出一副很感激又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把林三从地上扶起来,嘘寒问暖:“哎呀,这怎么好?怎么当得起?沈大爷真是太客气,太仗义了!那些东厂番子实在是无法无天,天子脚下就这样跋扈,出手重不重?可伤着你哪里了?这点银子,你拿去买些汤药疗伤,辛苦辛苦。”
五两银子出手,说话又是这样客气,林三顿时鼻子都翘了起来,对王子晋的态度也是透着亲热,笑嘻嘻地说着话,看得一旁的志村很是不爽。
钱厚也陪着坐了,听说王子晋中午在酒楼遇到了东厂的番子和锦衣卫,两下还坐在一起喝了酒,不禁大为惊讶,他可不知道云楼正月里曾经接待过锦衣卫指挥同知李如桢这样的大人物,心中对王子晋又多了几分好奇。只有在京城这块地面上混事的,才能了解东厂和锦衣卫到底有多大的能量,那是任何势力都不能小瞧的。可是碍着沈惟敬的人在跟前,他也只能憋着不说,待没人时再去探王子晋的口风罢了。
可是林三却不这么想,惊魂甫定,一杯热茶下肚,他的精神又回来了,便即提起这个话题:“王相公,你从没到过京城吧?怎么会认得东厂的番子和锦衣卫的百户?我看那个太监,好似还不止是番子这么简单,恐怕还是个小铛头吧?”
这就是蹬鼻子上脸了,不过底层的人民就是这样,一旦放松起来,也不管什么分寸不分寸的,拿捏的没那么细致。林三被王子晋一顿春天般的同志温暖,给吹得熏熏然陶陶然,感觉大家不但拉近了距离,更拉平了身份,因此什么话都敢直通通地问出来了——本来么,王子晋有什么身份?不过是青楼的一个大茶壶而已,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要说谁好了。
来了!王子晋这心里就更有底了,看来是沈惟敬对他不摸底细,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不是王锡爵跟前的人,这可决定了俩人以后该以什么方式相处与合作。而沈惟敬的能量,又不足以去王锡爵那边探口风,只能采用这种暗地摸底的办法。只可惜派出的人不那么专业,被王子晋一通糖衣炮弹就放松了警惕。
他笑了笑,做矜持状:“这个么可不大好说呐!那东厂,锦衣卫,是好惹的么?呵呵,呵呵!”干笑两声,作势就要起身。
林三哪里肯放?一把攀住王子晋的手臂,急道:“王相公,小人为了你,可是挨了番子好几下手脚,那番子可是为了你才动手的,你总不能不给我个交代吧?要是回去见了沈爷,说小人来王相公跟前行走,却莫名其妙挨了东厂番子的手脚,那番子和王相公还是相识的,小人可不知沈爷会如何责罚小的无能了!”
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就敢拿沈惟敬来压我了?沈惟敬自己在这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王子晋心中冷笑,却也晓得这是许多人的通病,只因信息量不足,眼界不够,经常会把自己的行为逻辑往不同圈子的人身上套,闹出笑话来自己都还不知道。或许在林三平时接触的圈子中,这种说话方式已经是很隐晦的了,他只是说沈惟敬会问自己,可没有说沈惟敬会为难王子晋啊?殊不知已经过了界线。
不过王子晋既然已经吃了他先前说的鬼话,索性再放他一回,对手的愚蠢,不正是我们的幸运么?感谢林三同志,好人呐!他做苦笑状,道:“林兄弟,你可苦煞我了!这事也就是个误会,那些东厂的番子知道我身边有做过日本海上交易的人,因此问些事情,我可没告诉他们,这不是预备着帮着沈爷去兵部尚书面前搏个好么?”
林三立时变色,沈惟敬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即将发生的朝鲜战事,这方面的资源是越多越好,王子晋显然是云楼的自己人,云楼手中的日本资源,沈惟敬也比不上,那是一定要牢牢抓住的!可现在王子晋搭上了东厂和锦衣卫,对方弄不好可是能直接通天,把话递到皇帝面前的人物,这消息万一漏了出去,沈惟敬和王子晋可就从目前的盟友直接变成竞争对手了!
他赶紧赔笑道:“王相公说的是,误会,误会啊!原来王相公是和那些东厂番子说这样的国家大事,也难怪番子那么紧张,看到我走来走去一回就直接动手拿人了,冤,我真冤呐!这么的,小人也不敢在王相公这里久留了,马上回去跟我家大爷回话,告辞,告辞!”说着拱了拱手,也不管王子晋留不留,拔腿往外就跑。
等他出了门,钱厚才笑道:“王相公借力之道,真个叫人看了舒服!料想此人回去一禀报,那沈惟敬今晚可不敢耍什么滑头,先得把相公拉进了兵部尚书府中才能安心吧!”
王子晋点头称是:“不错。沈惟敬要想在兵部尚书石星面前混出个名堂来,竞争对手是越少越好。他先前可能会怕我进了兵部尚书府,会抢走他的风头,可是若我能通过东厂和锦衣卫晋身,那就可能连兵部尚书的风头都被东厂和锦衣卫抢走了!那样的话,沈惟敬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就好比两个握有同类技术的人才,其中一个已经进了家大公司,另外一个正在找工作,于是之前那个就会担心,大家进了同一家公司,竞争会很激烈啊!可是若有了另外一家新公司出现,这时候他的最佳选择就是抢先把这个潜在的对手给拉进来,先把自己所在的公司给做大了,然后再内部竞争,这样起码保证了有蛋糕可以吃,至于自己能分到多少蛋糕,那就要看在公司内部竞争的结果了。沈惟敬自问和兵部尚书小妾的爹关系甚为亲密,这是王子晋无法比拟的优势,因此他确实也不怎么惧怕和王子晋在兵部尚书府竞争。
果然没过一个时辰,林三换了身衣服又跑了回来,带着沈惟敬的帖子,请他今日晚间到醉仙居赴宴,主宾便是老色狼袁国正,也就是那位兵部尚书小妾的爹。
小计得售,王子晋心下却还惦记着拉皮条的事。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如今沈惟敬吃了自己的伎俩,对待自己的态度和之前想必不同,多半会极力向袁国正推荐自己入兵部尚书府。如此一来,还需要带着两大花魁去讨好袁老色狼么?这个皮条,能不拉还是不要拉吧!
他匆匆赶到后院,恰好小蛮和樊素都在各自房中梳妆,等着晚上出门,便即找到了陈大娘,将今日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大娘娘,沈惟敬既然已经改变了态度,我入兵部尚书府是十拿九稳的事,再让两位姑娘去委屈自己,这不是多此一举了么?”
陈大娘听了,似笑非笑地望着王子晋:“王相公,你这是准备干大事,觉着自己身份不同了,是么?”
一句话就让王子晋愣住了,他赶紧摇头:“大娘娘何出此言?我当日在云楼栖身,固然是有迫不得已之嫌,可心里并没有看清云楼上下的意思,大娘娘慧眼,当可知我在云楼的作为如何。”
他说这话还是有底气的,虽然大茶壶确实不是什么好职业,可是王子晋也是把大茶壶当成一项事业来搞的,要不然云楼的大茶壶制度怎么能像现在这样团队化和标准化呢?无论是业绩,还是态度,王子晋作为一位金牌大茶壶,都是很称职的说!
陈淡如仍旧是那副表情,似笑非笑地,微微点头:“确是如此,既然王相公并没有看轻我云楼上下的意思,又何必对于素素和小蛮娱宾之事如此耿耿于怀?她俩不就是以此为生,从小到大学的就是这个吗?王相公,你在踌躇什么呢?”
我在踌躇什么?我在抗拒什么?能想到的理由,都是会被反驳的,就连不愿用女人来为自己的前程铺路这种理由,都站不住脚,因为这也是云楼的事,樊素她们是在为自己的未来而努力!
与之相比,我为了自己男人的自尊心而产生的抗拒心理,不是显得很多余吗?
他无言以对,最终只有颓然而出。却不知道在身后,不但有陈淡如欣慰的目光追随,花墙后更有两位盛装的大美人,双眼之中隐含热泪!
第十四章尚书岳父()
醉仙居是一家大酒楼。作为北京城,上亿人口帝国的中心,拥有上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或许在商业氛围上不及江南的贸易中心苏州,风景上不及杭州,不过餐饮服务业始终是最发达的地方——这一点古今如一。
刚走进这个地方,王子晋就闻到了某些熟悉的气息,那是混杂着权力、奢华、交易、身份等级等各种味道的气息,他曾经多次在后世北京的某些高级会所里闻到。那时北京有更好更高级的会所,不过他还不够身份进去。
“看来我现在已经混到穿越前那个档次了,不知道能不能在这大明朝再上层楼,见识一下更高的层次?”一面想着这样很有雄心壮志的问题,王子晋一面信步在醉仙居的楼梯上,给同行的沈惟敬看来完全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潇洒模样,就好像他对这种档次的地方轻车熟路一样。
所谓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时间,人的气质是需要环境以及大量学费熏陶的,在沈惟敬看来这完全没法作假,王子晋一定是经常出入这样的档次的人,不免对于他的底蕴又高看了三分,同时心中更加纳闷,这么个人物,怎么会和云楼那些人搅在一起?
醉仙居楼高三层,第三层据说只有九个包厢,那是花钱也订不到的,得有相应的身份。这顿饭是沈惟敬作东,他只能订下二楼的摘星阁——这酒楼取名醉仙居,攀附的是大诗人李白的骥尾,每个包厢都用李白的一首诗为名,这摘星阁想必是取得那首“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了。
沈惟敬看看宴席已经摆好了,就又拉着王子晋下楼来,到大堂去等人,樊素和小蛮两位花魁娘子自在摘星阁里安坐。时候不大,袁国正便到了醉仙居门口,他显然和沈惟敬极为熟稔,一见面就谈笑风生,玩笑开得很是热乎,到了不分彼此的程度。
王子晋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