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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梁道,真忠贞刚直之士也!
徐晃当即下令身后远处的骑兵不可上前,然后自己果断下了马,毫不犹豫地站上了吊篮,喊话示意城头上的守卒将他拉上城去。
城头上的守卒愣了一愣,连忙看向贾逵,想要听他的命令,看到贾逵默许地点点头后,几名守卒这才一同合力,用吊篮又将徐晃从城下缓缓拉了上来。
城外的骑兵看得目瞪口呆,奈何徐晃先前已经有了命令,不得近前,他们虽然担忧,却也不敢顽抗军令,贸然上前去,只能够安抚胯下战马,徘徊不去,双眼瞪圆了,紧紧盯着吊篮慢慢地升上了城头。
等到吊篮邻近城头处,篮中的徐晃伸手一按城头的墙垛,脚上发力,身躯就径直翻过了城头,稳稳地落在了城墙上。
在旁警戒的守卒顿时如临大敌,想要上前将手无寸铁的徐晃逼住,但贾逵却喝令其他士卒退到后面,自己就要近前去将徐晃。
“县君,此人乃是敌军中的将校,身手矫健,若无护卫,怕是——”
看到贾逵要单人上前,去见徐晃,身边的守卒有看过徐晃身手,担心生变的,当即向贾逵劝阻说道。
“彼应约以只身前来,我身为东主,难道还不敢见他一面么?”
贾逵立即打断了这名守卒的劝阻,徐晃只身登城劝降,他若是连见面的时候,都要带着诸多护卫,那岂不是在贻笑大方。
“公明,檄文何在?”
贾逵也是单人走到了徐晃的面前,开口问道。
徐晃虽然身处危境,但却毫不惊慌,他镇定若素地将檄文交给贾逵,等到贾逵展开,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悠悠说道:
“梁道,你我本是河东人,又同在郡府之中,今日局势已经明了,你就莫要再据城抵抗了。”
贾逵没有当即答话,他强忍住内心的焦躁和不安,待看完了檄文之后,又认真端详了檄文上的官印,确认是河东太守的官印之后,他终于脸上为微微变色,低声地询问徐晃说道:
“王公他?”
这封河东郡府的檄文,乃是招降河东境内还没有开城投降的城邑,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阎行一方的阵营之中,而末尾用了河东太守的官印,则证明徐晃没有诓骗自己,西凉军确实是已经在短短时日之内,就攻下了河东郡治所所在的安邑城,郡府之中的太守印绶才会落入西凉军的手中。
那身为前太守的王邑,就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投降,要么战死。
徐晃闻言,嘴角微微一勾,轻声说道:
“王公安好。此番河东叛乱,全是卫固、范先等人兴兵作乱,王公虽御下无方,但阎将军乃是恢弘大度之人,赦免了余者的诸多罪责,王公也已经移府安置了。”
贾逵听到王邑安然无碍,心中也稍稍安定下来,不管如何,王邑都曾是他的主君,若非王邑的提拔,他又如何能够从一个郡府小吏,一跃成为试守一县之地的县长。
也正因为如此,心中念着王邑提携之恩的贾逵,明知以绛邑之地,抵挡不住徐晃率军攻城,但还是据城死守,选择不负王邑,要与绛邑共存亡。
随后,他也想到了,为何阎行一方只追责卫固、范先等人,而赦免了王邑个人的用心。
王邑失去了河东太守的头衔,人走政息,而阎行身为河东太守,只要在郡府关键位置上安置自己的心腹,很快就能够消除王邑的影响,使得王邑在郡府、河东再无根基。
在这种情况下,阎行也就乐得大方,赦免了王邑,一方面既是用来彰显自己的恢弘雅量、大度容人,另一方面,则是利用王邑仅存的一点声望来作为幌子、榜样,招降诸如绛邑这些还没有开城投降的城邑。
而像卫固、范先等人,都是河东的大姓,不仅有粮食,有田庄,还有部曲、甲兵,人多势众,又与阎行交恶,此番聚众起兵,反抗阎行的西凉兵入据河东,阎行正好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秉着除恶务尽的目的,自然是不会轻易赦免任何一个。
想明白这些,贾逵对于自身的处境,也有了几分了然。他看向只身前来劝降的徐晃,想到对方这几日对河东围而不攻,顿时脸色肃然,长揖到底。
“梁道,你这是作甚?”
徐晃看到贾逵半响没有答话,他还以为贾逵在内心左右摇摆不定,不料贾逵一经反应,就向自己长揖到地,他下意识地过去扶起贾逵,但想到此刻正在城头,不远处还有其他守卒在戒备着,自己贸然上前,万一被误认为是要挟持贾逵,引发了斗争,反而坏了大事。
故而徐晃没有上前扶起贾逵,只是侧身避过了贾逵的礼节,惊讶地问道。
“此一拜,乃是逵替绛邑百姓,谢过徐君只围不攻的大恩!”
贾逵郑重其事,没有因为徐晃的惊讶而停止自己的下拜。徐晃听了他的解释之后,脸色微动,贾逵却是又要进行第二拜,口中继续说道:
“这一拜,乃是逵自身谢过徐君的不杀之恩!”
贾逵说着话,身子也要前趋,但这个时候徐晃却是已经抢先一步,将贾逵扶住了,他笑了笑,口中说道:
“这一拜,要谢,你就等到安邑,再去谢过阎将军吧,若非将军已有密令,务必要保留梁道的性命,晃军令在身,却是不敢因为情谊而徇私啊!”
徐晃的话,却是让贾逵的心中一动,他之前也觉得奇怪,虽说徐晃与自己有惺惺相惜之感,但是徐晃乃是统军之人,军令在身,身不由己,尤其能够徇私不攻,现在听到徐晃是奉了阎行的密令,他心中恍然大悟,但是也觉得惊诧,他微微张嘴,一面止住守卒,一面问道:
“阎将军?”
徐晃展颜一笑,点点头,正色说道:
“正是将军的命令,将军让我告诉你,他志向不局限于河东一隅,而你也不是区区一县之才,小白归齐,又岂有顾及管仲射钩之仇乎?”
齐桓公小白,当年和公子纠争抢赶回齐国继承大位,时为公子纠手下的管仲带人半路拦截刺杀小白,箭矢都射中了小白的衣服带钩,若非小白诈死,差点就要死在管仲的手中。
但小白躲过一死,赶回齐国即位之后,诛杀公子纠及其党羽时,因为鲍叔牙向小白推荐管仲是一个治国定霸的人才之后,小白当即就赦免了管仲,后面更是任管仲为相,帮助他治理齐国。
阎行让徐晃跟贾逵说这些话,就是要让贾逵心中安心,自己也是和齐桓公一样目光长远,有远大志向的人,哪怕贾逵之前巧计夺取过绛邑的城中大权,之后又据守绛邑,抵抗徐晃军队南下与自己会师安邑,但是阎行还是会不计前嫌,赦免贾逵,因为他知道,贾逵不是区区的郡县之才。
士为知己者死。
贾逵虽然也是出身河东大姓之家,但乃是旁支子弟,年少之时已经是家道中落,他虽是勤学经书,磨砺名节,但碍于家业,却只能到郡中为一小吏,而且若非王邑的拔擢,他就算再有才华本事,也难为大吏,更别说一县之长了。
因此,贾逵对王邑的提拔之恩,甚是感激。
可如今,阎行对他的,比王邑有过之而无不及,阎行不仅赦免贾逵,而且知道他不是区区的郡县之才。
贾逵一向自认坚硬的心,不由得悸动了一下,他有些感慨,有些哽咽,看着徐晃缓缓说道:
“徐君,今日绛邑降矣!”
···
长安,李傕府中。
李傕如今是车骑将军,又持节督领众将,可谓是位高权重,权倾朝堂,他的府邸自然是占地广阔,位于长安城中的显赫地带,府中的装饰也是一应参照董卓在世时的太师府邸的样式,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但坐在这样堂皇的大堂之中,李傕却是内心烦躁,皱着眉头,有着身为车骑将军的烦心事。
眼下他虽然身为车骑将军,又持节督领众将,可是在西凉军中,也仅仅只是名位在于郭汜、樊稠等人之上,实地里,郭汜、樊稠等人还是心中有所不满,想要与李傕平起平坐。
这也就是李傕心中烦躁的原因。
诏书虽然已经下达,但是郭汜、樊稠等人都贪恋着长安城中的权势和繁华,不肯当即就率军离开就镇,随意地找出各种借口,来拖延搪塞朝廷的使者,实地里就是想要和李傕共有这座长安城。
“将军,在儒看来,完全无需为此事担忧?”
李傕性情吝啬,如今功业抵定,不愿与郭汜、樊稠等人平起平坐,因此心中不喜。李儒却是比李傕看得长远,他就座中笑了一笑,悠悠地说道。
“却是为何?”
李傕瞥了李儒一眼,虽然李儒故作高深,但是李傕却不得不承认,李儒的智谋确实出众,自己能够今日得踞高位,凌驾于军中的众将之上,离不开之前李儒为他谋划的那些计策。
因此,李儒的意见,李傕虽然已经位高权重,但自知不足,却是还是愿意倾听的。
而这也是李儒为何愿意依附李傕,为李傕谋划的原因。
“如今郿县有马腾,临晋有甘陵,这些都是樊将军、郭将军的心腹之患,他们目前只是留恋于长安的繁华罢了,一旦反应过来,想起自家的要地还有他人在窥视,只怕无需将军规劝,他们自己就得紧赶慢赶,率军赶回自己的驻兵之地了。”
“你这计谋,献得倒是心宽。”
李傕原本以为李儒是要为他谋划计谋,现下听了李儒的话,竟然是劝自己不用担忧,他冷笑一声,将酒樽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随意应付了一句。
李儒知道李傕的心性,也不在意,他呵然一笑,才继续说道:
“其实,儒想说的是,将军担忧的,不应该是眼下还滞留在长安城中的郭将军、樊将军,而应该是那些匆忙率军离去,一点都不留恋长安城权势、繁华的人。”
说到这里,李儒又缓了一缓,才又悠悠说道:
“需知不重眼前之利的,才是心思志向远大之人!”
李傕原本也就听听而已,但当李儒说到这里后,他顿时挑了挑眉,回味着李儒话中的深意后,才突然厉声问道:
“你所言的,有所谋划的,却是谁,张济、段煨,还是阎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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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为政伊始业之基(上)()
河东变天了!
这是短短一个月里,所有河东士民,不管是衣冠楚楚的士子,还是粗布短褐的农夫,都知道了的事情。
因为在这个月里,不仅安邑被外来的声势浩大的西凉军攻陷过了一次,南面如解县、猗氏、蒲坂等城邑,也陆续有西凉军从安邑开赴过去,并对或投降、或坚守的城邑一一实行占领。
当然,真的让所有河东士民记着的,是因为河东郡府中,那位新上任的阎太守,传檄全郡,免除了河东郡这一岁百姓的口钱、算赋。
汉家制度,八月算民,计断九月。每年的八月末、九月都是秋收时分,郡县也会计算民户、征收赋税,“案比而造籍书”,制作一年收入支出的的文书账簿,然后逐级向郡府、朝廷上计,汇报郡县的民生、田产情况。
而赋税之中的大头,除了田税之外,就是口钱、算赋了。
口钱是针对未成年人征收的,每人每年二十三钱,算赋是针对成年人征收的,每人每年一百二十钱。
今年的口钱、算赋,按照原本的制度,是要一早就收齐了的,但因为多了西凉军这个外患,郡府的王邑等人或忙于调兵遣将、招募材勇、或忙于征召民役、修筑城墙、或忙于运输军械、囤积粮草,对外的戎事迫在眉睫,兵马调动不断,反而将这几桩郡县的大事给耽误了。
而等到西凉军渡河东进之后,战事频发,最后连安邑都免不得遭了兵灾,河东郡府自然就更是将这些政务又往后推了推。
耽搁到了现在,阎行上任伊始,手中的事务千头万绪,索性也就大笔一挥,免除了今岁要征收的口算钱。
毕竟,自从西凉军渡河东进以来,虽然阎行沿途申明军纪,号称秋毫无犯,但是大军鏖战之处,难免还是让一些乡、亭遭受了兵灾战火。
安邑攻城战中,光伤亡在城外的民伕,就有两三百人,就更别说被城中征召的民役、兵卒了。
而郡府给的抚恤,相比起这些民户的损失,微乎其微。
因而,阎行也只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减少今岁遭受了兵灾的人家的负担。
而除了减免了今岁的口算钱外,新的河东郡府,还作了另外两桩事情。
一件是清算此次叛乱的党羽。
为了名正言顺,这一场河东的争夺战,被阎行冠以讨伐叛乱的名义,而不是赤裸裸有关于割据军阀之间地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