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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之计谋,尚未穷竭,若是此番河东的阎艳亲至,那这西河之地,将军,当可兵不血刃,欣然而得!”
···
临晋城
从河东来的援军,已经进入了城中,但其实并不多,只有八百骑兵,由鲍出率三百精骑为前锋,在野外遭遇并击退高硕、夏育两人派出的轻骑后,汇合后续的五百骑兵,一同进入到了临晋城中。
而阎行,则是这八百骑兵的统领。
也亏得了“平北将军”这杆大纛,让高硕、夏育两人误以为河东的大军已至,于是仓皇退兵,直接退到了洛水西岸后,才重新扎营下寨,并派出斥候哨探临晋城兵马的动向。
临晋城中的将士眼看大战将至,平北将军亲自率军驰援,随后斥候又哨探城外敌军撤退了二十里,士气深受鼓舞,随即高涨了不少,但身为西河守将的甘陵此时的心境,其实也并不好受。
临晋城之前就有甘陵企图割据自立的谣言,随后又发生了杨奉、候选、夫蒙基等人的叛乱,郭汜的大军更是屯驻在距离临晋城不远的地方虎视眈眈,可谓是内忧外患。
在这种情况下,西河守将甘陵难辞其咎,昔年邓禹用兵关中,连败于赤眉之手,此后被征入朝,不复为将,如今甘陵得知阎行亲自前来,隐隐也有了古人折戟沙场的心境。
去岁之秋,阎行还师定河东,临行之时,在河岸边上细细叮嘱,自己也慷慨承诺,要为河东守住这西河之地,可是如今一载过去了,河东已然平定,可是西河之地却是近来乱象迭起,自己真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兄长。
将校之中,甚至有人在暗中猜测,平北将军此来,也许不是为了驰援西河,因为临晋城的动乱也就只是这两天的事情,就算平北将军在河东收到急报,领兵前来,至少也需要数日之期,也不能只带八百骑兵,可阎行还是到了。
那就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河东安邑从某些途径也获知了之前临晋城中的谣言,故而才会引得阎行领兵,亲自渡河前来临晋,为的就是稳住西河的局面。
阎行确实也是为此而来的,新婚不久的他原本应该还在安邑城中,可是在收到了诸多西河的军报、消息之后,他隐隐也察觉到了西河之地日渐不稳,为此,他不得不亲自前来。
甘陵是他麾下的头员战将,若是派遣徐晃、曹鸢等其他校尉前来,未必就能够起到稳定局势的效果,反而容易会激起更多的谣言,唯有自己亲至,才能够让稳定西河的局势,让所有谣言不攻自破。
阎行在城中接见过了西河诸多将校之后,将甘陵留了下来。
甘陵待众将校走后,面有赧色,看着阎行言语艰涩。
“将军,此番临晋城之变,实是陵御下不严,这才致使得城中大乱,事后又未能拿住杨奉等叛将,给了敌军内应,使得郭汜兵马有了可趁之机,驻军于野,窥视西河之地,此皆陵之罪也!”
甘陵说道末尾,已经下跪请罪,面容哀戚。
阎行叹了一口气,亲自上前扶起了甘陵,口中说道:
“临晋城中之乱,我已经知晓了,这也不能完全怪罪于你,郭汜若倾全军之力,来争西河之地,河东只怕也要倾尽兵力,方能够与其争雄,你兵不满万,仅靠几座城邑,不敌于郭汜,此乃常情,我岂会以非战之罪,来怪罪于你!”
从临晋城的这些乱事中,阎行虽然未曾置身其中,却也察觉到了,这夹杂在兵戈之下的阴谋诡计。
西河之地,乃是河东插手关中的跳板,也是河东防御关中的屏障,甘陵在这里将西河之地经营得宛如河东辖区一般,可若是放到有心人的眼中,这块地盘却如同是阎行的势力快速扩张后,臃肿的身躯外还垂挂着的一块赘肉。
甘陵麾下那些牛辅旧部、白波降将、三辅流民、冯翊羌、上郡羌胡,这些兵马的纠集融合造就了西河之地的兵马强盛,可成分纷杂同样也暗中藏着诸多破绽。
这几日的乱事,只不过是被那些潜藏的敌人,寻找到了西河之地的破绽,因势利导,推波助澜,因而爆发的内忧罢了。
阎行看着站起身来的甘陵,突然出声问道:
“若是弃守西河之地,迁徙民众,如何?”
甘陵原本面有赧然,骤然听闻阎行的询问,顿时大惊,口中问道:
“莫非是何人向将军进了谗言,想要弃守西河之地,绝然不可,西河乃是河东之藩篱,西河若失,则河东危矣,昔时秦国变法,富国强兵,尽得魏国西河之地,则魏国霸业衰败,再无制秦之势,反而为秦国所伺,河东亦为秦所并。”
“今日若是失了西河之地,河东与左冯翊就仅有大河之隔,郭汜它日若起了歹意,就能够渡河直驱安邑,则河东危矣!”
不出阎行意料,弃守西河之地的言论果然引起了甘陵的剧烈反对,在甘陵看来,西河之地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失了西河,不仅他一番苦心经营都要打了水漂,河东日后就只能够依靠大河布防,这在将士们的眼中,都是不可取的。
阎行又怎会不知,他看着甘陵说道:
“西河之地为河东之藩篱,亦为关中之要地,李傕、郭汜、樊稠除去了马腾、韩遂的威胁,如今盯上的,就是西河这一块要地,若是我等在此与郭汜的兵马大战,不管谁胜谁负,那最后得意了的,就是弘农的张济,还有长安的李傕等人。”
阎行看向甘陵,目光炯炯,但没有把他的计较完全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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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但闻中流击楫声()
对于一个增增日上的新生阵营而言,弃守城池土地,这看起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更何况,还是西河这一块兵家必争的要地。
但是阎行严肃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跟甘陵开玩笑。
在西面,解除了马腾对长安的威胁之后,现下最能够威胁到长安的,就是甘陵这一支驻军西河,多次参与搅动关中局势变幻的兵马了。
之前李傕、郭汜等人还会轻视小觑甘陵,但经历了马腾进击长安之后,左冯翊的郭汜已经觉醒过来,意识到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现状,想要趁势用兵拿回西河地了。
坚守西河之地,河东就务必竭尽全力,男子当战,女子当运,与郭汜的大军争雄,胜负暂且不论,但最后的胜利者,肯定不是阎行和郭汜两方,而是坐收渔人之利的李傕、张济等人。
撤出西河地,转而布防大河,看似怯战,实则只是骄敌之心。郭汜得了西河地,不管是欲壑难填,还是踌躇满志,都会掉头再去与李傕、樊稠争夺长安,到时候形势扭转,主动权就再次转回到了阎行的手中。
河东一众文臣,对于西河之地,戏志才认为阎行可以效法高祖皇帝,入汉中而绝栈道,示无回顾之意,以伺李傕、郭汜等人内斗,再挥师西进,还定三秦。
卫觊认为河东屯田,新卒征训,只是初见成效,若是此次骤然开启大战,蔓延连年,只怕会再次动摇河东的根基。
严师则指出根据入秋以来的天象、气候征兆,今岁虽然丰收,来年却恐怕会有一场大规模的旱灾,此时用兵于外,官仓粮草耗竭,只怕来岁再有不测,河东会有饥馑之忧。
阎行考虑再三后,自身的抉择也是倾向于戏志才、卫觊、严师等人,只是战守与撤离,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为了稳定西河的局势,确保西河的兵马能够安然退往河东,阎行不得不赶来临晋城,亲自支持大局。
而这,才是阎行此来稳定局势的真正缘由!
阎行向甘陵吐露了自己亲自赶赴临晋城的目的之后,室内一时肃然无声,阎行也没有再作过多解释。
平北将军幕府最终抉择的原因很难向将士们说明,只知“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粗糙道理的将士们,不会去计较战争背后的利益得失,只知道杀敌则建功,丧师则失土的荣辱关系。
但是甘陵必须明白,因为他是西河的守将,是阎行倚重的肱骨之臣。
在阎行炯炯目光的注视下,甘陵的脸色有些发白,但他很快还是收敛精神,回到了阎行的抉择上去,他思索眼前的西河局势,轻叹一口气,沉吟着说道:
“高硕、夏育二人,乃是郭汜麾下战将,从这几日的用兵来看,并非胆雄之人,不敢攻坚争雄,但却见利急进,喜好趁虚进攻,眼下虽然已经退到了洛水西岸,可军民撤退,动静不小,很难瞒过他们派出的斥候,到时他们还会趁虚进兵。”
“我正要他们的趁虚进兵!”
阎行闻听此言,眼中的光芒毕露,不以为忧,继续说道:
“夫战,勇气也。西河将士的撤军,不能是灰头土脸的弃守败退,我等需得击败高硕、夏育二人,尔后才能从容后撤渡河。所以,时下我们还需要一个将士们撤军的理由,一个能够让高硕、夏育见利追击的理由!”
···
数日后,洛水西岸。
高硕骑在高头大马上,指挥着拔营进军的一万五千歩骑,渡过洛水,往临晋城方向进发。
而早在一个时辰前,夏育就已经领着军中的五千精锐歩骑,跋涉渡过洛水,前往追击撤退的临晋城守卒去了。
这几日,高硕和夏育两人虽然退到了洛水西岸,可是派向临晋城的斥候,却从来就没有缺少过,他们最开始还担心平北将军阎艳亲领大军赶至临晋城后,会兴兵攻打他们这些入侵的兵马,可是等了几日,临晋城的守卒丝毫没有动静。
而派出去刺探敌情的斥候也回报,除了那一日的一支骑兵入城之外,剩下的这几日,河津渡口方向,就再无援军往临晋城而来,反而是临晋城中的民户,被守卒数百上千家的,集体往河津渡口方向迁徙。
这就让高硕、夏育两人心中愈发惊奇了。
他们于是下令斥候轻骑,袭击押送民户的守卒队伍,最终从俘虏的生口口中获知,原来这几日里,所谓的援军只有一千骑兵入城,并非平北将军阎艳领大军亲至。
而西河守将甘陵更是在那夜城中大乱中受了箭伤,如今伤口发病,已经伤重不能处理军务了,城中军心由此不稳,西河地的军民为此才会匆匆忙忙于撤退渡河。
郃阳、夏阳等小城邑的守卒、民众,早已经在这几日就渡河撤往河东了。
反复确认这个消息后,高硕和夏育果然见利起意,哪里还能够安然处之,立马兵分两部,一部由夏育率领,前往追击撤往河津渡口的西河军民,大部由高硕统领,前往占取已经沦为空城的临晋城,定要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咬下西河守军一块肥肉。
可惜高硕领着大队人马渡过了洛水,行不到十里路,那边就已经传来了夏育一路追击,遭遇了平北将军阎艳率军伏击,军士中伏死伤,正按着原路仓皇撤退的消息。
高硕骤闻此消息,惊疑不已,可是眼前夏育派来告急的骑士蓬头垢脸,马跑得连弓箭都丢了,确实是真真确确中伏战败的情况,于是高硕慌乱之下又再次下令,大军掉头,重新渡河返回西岸,并派出骑兵前往接应夏育的败军。
至此一战之后,高硕、夏育两将,一致认为先前的撤军都是阎艳、甘陵等人设下的圈套,纯粹是想要诱使己方兵马进攻,因此接下来的几日里,不敢再贸然出兵进攻西河。
直到最后军中的斥候进入临晋城,取回临晋城守军的旗帜,确定了城门紧闭的临晋城已经人去城空,真的只是一座空城之后,高硕、夏育才恍然大悟,相信了之前的情况也是真的,这才又第三次渡过洛水,率军往临晋城方向而来。
而西河的人马,已经在这些天里,成批渡河撤回河东了。
···
水面广阔的大河上,已经“卧病”的甘陵躺在船舱之中,身上带有“伤病”的他不能够领军,只能够一人躺在船舱之中等待着船只靠岸,百无寂寥之时,马云鹭却突然从舱外走了进来,她口中喊道:
“甘叔升,你莫要装病,给我起来!”
马云鹭大大咧咧地走近舱内,一点也不生分,自从那一夜她助甘陵坚守御敌之后,两人之间的交谈终于不再限于冷冰冰的话语,还能够说笑几句了。
甘陵看到是马云鹭到来,苦笑一声,伸出手来示意她小声一些,口中笑道:
“马将军,为何来此?”
“哼,听说你中箭伤病了,特意来看看你。”
马云鹭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目光注视着甘陵。
“嘿,这不就已经看到了么。”
甘陵第一次被马云鹭的目光看得好不自然,他掩饰地笑了笑,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