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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济冷笑一声,摇了摇手。
“表面看起来他是连战连败的常败将军,其实内心对河内的战局比其他人还要清楚明白。河东这种态势,两路大军齐头并进,哪里仅仅只是为了复仇收复失地而来,分明就是早有预谋,冲着歼灭张杨,全据河内这个大郡去的了。”
“这个时候,他那点残兵败将,哪里能够抵挡得住河东的大军,还不如趁着河东和河内大战,双方人马都顾不上他温侯的这个机会,剽掠人口财货,聚敛粮草,训练兵马,以坐观河内战局的变化。”
张绣听完了自家叔父的分析之后,想了想,深觉有理,不得不承认叔父分析得一针见血,将河东的阎行、河内的吕布内心打算都看得通透了。
他回想着开春以来的兵事,惊叹说道:
“难怪开春以来,河东就一直先我等借道,从陆路给河南地运输粮草军械,表面上看着像是要招呼流亡、恢复河南地的生产,其实一早就将目光对准了邻近势力中最弱的张杨,想要集中兵力,一口气把河内郡吞下。”
说道这里,张绣又停顿了一下,惊奇地看向张济,诧然说道:
“敢情叔父从一开始,就看出了河东阎彦明的打算了!”
“没错!”
张济得意笑了起来,继续说道:
“要不然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地就让开道路,让河东往河南地输送粮草辎重,还会发出消息,说我军中缺粮,想要转道武关,去南阳就食!”
“我就是要引诱河东的阎彦明出手,果然他就忍不住了,年轻气盛,竟然将河东的兵马悉数调往河内,想要一口气消灭张杨、吕布,将河内郡吞了下来。”
说道这里,张济又重新注视着年轻英姿的张绣,不乏敲打地说道:
“河东阎彦明虽然善于用兵,可对于局势还是看得不太明了,眼中只看到了眼前之利,却忽略了身边还有强邻在侧,他的兵马是比河内的张杨强大,可是兵马悉数出征,境内空虚,这个时候就会有更加强大的对手介入,将他们一并拿下,坐守渔人之利了!”
“说到底,他还是太年轻气盛了,绣儿,你带兵打仗的能力,陷阵冲锋的武艺,叔父是不用担心了,可是这看人、看势的眼力,你还是要引以为戒啊。”
张绣的父亲早亡,眼前的叔父宛如就是自己的尊亲,听了张济的教导,他连忙点头,口中说道:
“今岁自从开春以来,雨水奇缺,各地旱灾不断,州郡的军粮也是奇缺,这河东虽然听说推行屯田、兴修水利,积蓄了一些粮谷,可没想到竟然敢如此挥霍,将兵马、粮草全都投入到了这场战事当中。”
张济此时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听了张绣的话,冷冷一笑,得意说道:
“天灾难挽,军粮不济乃是常态,这个时候又岂能够坐拥兵马,却无所作为,表面上看中原的州郡是因为粮草短缺而停战止戈,但实际上,还不是因为袁绍与公孙瓒,李傕与郭汜这些人的势力强横,无法短时间相互吞并,才不得不暂缓图之。”
“可这种时候,反而是其他弱小势力的机会,正可借着这些强横势力无力外顾的时候,趁机吞并其他弱小的势力,来壮大自身。我可是听说了,兖州的曹操举出了为父报仇的大旗,大肆进攻徐州的陶谦,而淮南的袁术,也在加紧进攻庐江等郡。”
“这个时候,周边的势力已经各自牵制,无力外顾,或斗得精疲力竭,就是我等叔侄大举用兵的时机到了!”
听着张济对各地的战况了如指掌,还有对时局的洞如观火,张济不由更加钦佩自家叔父的谋划,他难抑兴奋地说道:
“既然叔父认为我等用兵的时机已经到了,那在叔父心中,是想要向何处用兵?”
“自然是河东了!只有蠢货,才会想着要劳军远征,转道武关,跑去南阳就食,和刘表争斗,等眼前的河东、河内已经斗得力竭,就该轮到我弘农兵马出现了。”
张绣听完了张济的话,虽不意外,但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道:
“眼前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可是去岁的时候,我们弘农才刚刚与河东签订了盟约,共同结成联军,讨伐朱俊,眼下却突然翻脸,无缘无故进攻河东,只怕会引起关中的李、郭,还有华阴的段煨的忌惮呀。”
张济当即摇头,看着张绣说道:
“不然,关中如今已经死了樊稠,李傕、郭汜两人势同水火,如果不是还有所顾忌,早就已经开战了,这个时候他们根本不会顾到我们弘农来,至于华阴的段煨么,嘿嘿,我能够将华阴城让给他驻军,就能够随时大军围城,将华阴城从他的手上拿回来,他自保不暇,哪里敢来插手战事。”
“至于用兵河东的借口么,这个我早就想好了!”
张绣听到张济这么说,不由睁大了眼睛,很好奇地看向了自家的叔父。
只见张济冷笑着伸出一支手指,口中说道:
“借粮!我要遣使向河东借粮,就说我弘农的兵马要进军南阳就食,可是粮草不济,先向河东借个五十万石粮食,待我大军打下了南阳,将军粮凑齐了,再如数奉还。”
张绣听了张济的话,心中也是倒吸一口冷气,暗叹自家叔父果然是姜桂之性,手段老辣,这一个大开口,就是要借五十万石的粮食,只怕使者到了安邑后,亲自接见的平北将军会气得暴跳如雷。
只是——,张绣在感叹叔父的手段老辣的时候,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不由张嘴问道:
“那若是河东迫于大军在外,答应了下来,并先运送一批粮草到我弘农,那我等用兵河东的借口不就没有用了么?”
张济听到了张绣的考虑,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河东不是没有智谋之士,阎彦明也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他当然可能会跟他去年在西河做的那样,先退让一步,等待机会,给我们送来一批粮食,拖延我们当即翻脸出兵,好给他时间从河内将一些兵马抽调回来。”
“所以,我这次遣使去河东,不仅会借粮,还会借道,我弘农的大军,就要堂堂正正,从河南地经过,南下荆州,去攻打南阳。”
“假道伐虢!”
听了自家叔父的话,张绣眼睛一亮,当即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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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元戎亲出制侵陵()
五月末,随着河东大军在河内攻城略地,将节节败退的张杨围困于野王城的时候,趁火打劫的弘农使者也一驾轻车翩翩而至,渡过大河,出使安邑而来。
安邑,郡府大堂上。
身着官袍印绶的阎行正襟危坐于上首,河东的文武分坐于堂上两列,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位弘农来的使者,其中有的军将的目光已经快要喷出火来,拳头紧攥,大有将这个弘农使者生吞活剥了的打算。
“尊使,镇东将军的苛求也太过分了吧,这哪里是在向我河东借粮、借道,这分明就是想要趁着我河东出兵河内,征伐不义之际,大肆侵吞我河东罢了,两家的盟约墨迹尚存,镇东将军就这样翻脸逼迫,莫非不怕天下人嗤笑,不担忧长安朝廷怪罪下来么?”
周良起身站在堂上,这位弘农使者还是他接待入城的,可是从一开始的来意就讳莫如深,言称一定要面见河东太守、平北将军之后,才能够说明镇东将军对河东的请求。
虽然早就料到,这个时候来的弘农使者来者不善,绝不会有好事,但周良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弘农方面,完全是苛刻的要求下暗藏着刀兵,几乎就是要直接翻脸,出兵进攻了。
五十万石军粮,这简直就是饕餮胃口,河东去岁辛辛苦苦屯田积谷一年,加上没有天灾人祸,阎行克制用兵,没有大规模的爆发战事,也不过是为了今岁春夏之交,攻伐河内张杨、吕布,储蓄了近百万石粮食。
这一批存粮将要用在当下河内的战事,还有战后的赏赐、抚恤、赈济,以及重新恢复河南地民生生产的投入上。
张济开口就要这么多粮食,明摆着是要撕破脸皮,明抢了。
而借道河南地,则更是用心歹毒。如果粮食的事情,还可以拖延,那出兵河南地的事情,张济已经打出“军情如火,刻不容缓”的幌子,就能够放纵铁骑在河南地纵横驰骋,践踏河南地,继而假道伐虢,以河南地为跳板,插手河内的战事,让河东大军功亏一篑,失利而还。
根本不会让河东有任何喘气,缓过来的机会,就在这个双方最紧要的关头,要么接受弘农的各种苛刻无理的要求,要么就直面弘农咄咄逼人的兵锋!
弘农使者孔武有力,显然是个军中的军吏。他有恃无恐,牢记张济的吩咐,将堂上河东文武的反应看在眼中,继而笑道:
“周君此言差矣,借粮之事,镇东将军一开春就有率大军就食南阳的意思,只是军粮不济,一直不能成行,如今河东能够大肆出兵征伐河内的张杨、吕布,显然郡中仓禀囤积颇丰,两家既有盟约之谊,那借些军粮又能如何了?”
“至于借道之事,平北将军经营河南地,不也需要从陆路向我弘农借道么,从河南地下南阳,路途更近,利于我弘农大军跋涉出征,怎么反倒是翻脸逼迫了呢?还请周君教我!”
弘农使者一张笑脸,武吏出身的他话中粗糙少文,没有像文吏一样引经据典,但他的话越直白简单,就越没有漏洞可以质疑,看起来一切反而就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赵鸿听到弘农使者的辩词,冷笑一声,也出声说道:
“尊使振振有词,但这开春的打算能够拖到现下,而借粮、借道偏偏就是要在河东与河内相争之际,倒是苦费心思,挑了一个好时机啊!”
借粮、借道,假道伐虢,都不是什么奇谋妙计,如果是放在河东与河内开战之前,河东在借粮上完全可以应付拖延,在借道上就算放开让张济的大军通行,张济还会担忧河东会不会趁机断他后路。
可是放在当下的时机,就是要命的事情。河内的战局已经进入僵持阶段,这个时候不管是出现军粮短缺,还是张济的大军突然出现在后方这两种情况,都会轻易就造成河东大军军心大乱、转胜为败的后果。
这种结果,绝不是河东方面可以接受的。
不管张济派来的使者如何辩解,他们弘农一方的苛求的合理性,单单在时机这一方面,就是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弘农使者干脆干笑几声,不再出声,而转而看向上位的阎行,等待他如何答复弘农的要求。
阎行没有当即表态,而是郡府的功曹卫觊出面,他没有像周良、赵鸿那样质问弘农使者,而是笑容和蔼地说道:
“此事事关重大,府君还需要与郡府掾史商议一番,尊使不妨先到城中驿舍先歇息,待府中决定下来之后,再请尊使前来,答复弘农的请求。”
“好,若是平北将军和诸君需要商议,那就商议吧,在下不过是奉镇东将军之命,前来告知一声而已,如今使命完成,在下也要告辞离去了,平北将军决定了如何,就待遣使再往我弘农谒见镇东将军吧!”
听到卫觊想要使用缓兵之计,先稳住自己,在堂上纠缠良久的弘农使者估摸使命已经达成,河东的底子也摸得基本清楚,哈哈一笑,也不在意托词,而是直接告辞,也不愿再在河东停留,就要径直离开,扬长而去。
堂上的阎兴等军将早就忍耐多时,看到弘农使者一言不合,也不再顾及阎行的颜面,草草一礼,就想要拂袖而去,不禁勃然大怒,霍然起身,就要拿下对方。
“放肆,此乃河东郡府,岂容竖子猖獗,给我站住!”
河东的将校们一站出来,舌绽春雷,满堂俱响。弘农使者虽是武吏出身,有些胆气,但一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佯作镇定,看着怒气腾腾的河东将校,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冷冷问道:
“怎么,平北将军就这点器量,在大堂之上也要扣留使者么?”
“放肆!”
“大胆!”
阎兴、徐琨暴喝出声,怒不可遏,已经迈动脚步,想要近前将弘农使者拿下,等候阎行发落。这个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阎行终于开口,他稳重地说道:
“季起、子玉,不得鲁莽,回去!”
听到上首的阎行出声,已经大步走到弘农使者面前,就差伸手将他按到的徐琨、阎兴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遵从阎行的命令,重新又退了回去。
弘农使者看到阎行不欲迁怒自己,脸色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只是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之后,堂上的气氛剑拨弩张,他却不敢像一开始那么放肆,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