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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行得报之后,原意是要立即派遣阎兴、曹鸢等将率领河东的兵马渡河进入弘农境内平定叛乱,但是戏志才等谋臣却建议阎行最好亲自上阵,指挥兵马扑灭乱贼。
一来,是阎行亲至,能够稳定西征大军的后方,也能够更好安定军中统帅段煨的心。二来么,就是周良的手段虽然有效,但严重引人诟病,阎行在校事查清这些大案之前,最好还是离开雒阳,使那些流言蜚语失去针对的对象,也能减少校事行事带给他这个骠骑将军的负面影响。
阎行在充分考虑了戏志才等谋臣的意见之后,最终决定亲自率军前往弘农,于是在将雒阳事务交付给裴潜、卫觊、贾逵、周良等人之后,就率三千兵马并带着戏志才、荀攸、杜畿、郑浑、裴绾等掾史,赶往弘农平定叛乱。
只是他并不知道,就在雒阳兵马出动平乱的时候,成皋以东,河北邺城、兖州昌邑也相约有大批兵马开拔,陆续开往各自用兵的目的地。
···
夏六月,左冯翊,黄白城。
醉卧在大堂上,不系袍带、坦胸露肚的李傕悠悠转醒,一伸手就触碰到了身边冰冷的酒坛子,残羹冷酒的味道夹杂着些许女子胭脂味刺激得他皱了皱鼻子,睁着还模糊不清的眼睛,转动脑袋想要看看四周。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在大堂上醉卧疯狂的第几夜了。
只要略一思索,宿夜醉酒的李傕就感觉头痛欲裂,身上也软绵绵提不起力气来,只能够暂时躺在堂上干喘着气。
“王昌,王昌!!”
李傕不耐烦地嘶吼着身边虎贲卫士的名字,过了一小会,披甲持兵,守卫在堂外的虎贲王昌如往日那样小跑着进来。
“先扶我起来!”
面容憔悴的李傕头脑中透出一丝清醒,先让王昌将他扶了起来,尔后才慢慢开口说道:
“今日是何月何日了?”
“将军,今日已是六月庚子。”
“六月庚子?”
李傕皱眉呢喃了一句,他推算了一会,才知道当下已经是六月份初六了,也就是说自己已经在大堂醉酒疯狂了半个多月,距离马腾军围城也有一个月了。
“这马腾是铁了心要取乃公的性命么,已经到了六月份了,还不退兵?”
李傕想到了马腾的军队已经在黄白城下围困了一个月,丝毫还不见有任何撤军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要和自己死磕到底,禁不住就在内心中咒骂起来。
五六月份是一年之间最酷热的时分,大军驻扎可不像是居家休憩那么舒适,整日呆在无树荫无河泽的坚城之下,枯燥乏味,艰苦难熬,不仅会士卒士气衰减、战马掉膘脱力,而且还容易诱发各种军中常见的疾病,有时候一种小小的疾病蔓延开来,就会给一支大军带来灭顶之灾。
因此,就算是在连年烽火、无岁不战的乱世之中,也不是时时刻刻在作战。各方用兵都会集中在春、秋两季,至于夏、冬两季,绝大多数时间是用来休养生息、厉兵秣马的。
除非是到了殊死决战,不死不休的时候,双方战争才会旷日连年,不分春夏秋冬,战斗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一方覆灭为止。
马腾军眼下这番围困黄白城不撤的做派,显然就是下定决心,要不计一切代价,一举歼灭李傕残部于此了。
想到这些,李傕的口中满是苦涩,曾几何时,自己也是雄踞关中,虎视天下的一等割据势力,想不到竟然也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不仅坐困孤城,而且连马腾这种手下败将,也能够在自己面前咄咄逼人了。
只是在面对这种山穷水尽的困境时,手下子弟、家眷凋零殆尽、精兵良将损失一空的李傕却提不起任何反抗的斗志来,只能够日复一日地醉卧在这大堂之上,两耳不听堂外的声声号角,选择用美酒女子来消磨时光,让自己变得麻木,忘记这周边格格不入、痛苦异常的一切。
只是在酒色的虚幻极乐中再如何逃避,也终究不能避免现实的到来,酒醒之后的李傕依旧会模模糊糊地询问内外军情,然后再在酒水中咒骂和抱怨,直到酒水再次将自己浸醉为止。
至少在王昌看来,李傕今日的询问,和往日心血来潮的询问,并无两样。
“城中的军粮还能再支撑几日?”
“将军。。。”
“额,几日都支撑不了么?”
“将军大概忘了,早在上个月,军中的将士们就已经在屠杀战马充饥了。”
王昌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坐在堂上的李傕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隐隐约约记起来,王昌说的,似乎在上个月前自己已经问过了一次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那,,,先扶我出去吧。”
李傕张大了嘴巴,侧着耳朵,过了许久才总算承认了这个醒来后不得不面对的事实,他出人意料地下令,竟然想要王昌搀扶着身体乏力的他,出到堂外去看一看。
在往日,得知了城中形势愈发恶化之后,李傕只会让王昌再去给他找酒来,用酒水来帮他重新忘记这一切。
“走,去看看。”
有种莫名预感的李傕挥挥手,挣扎着起身,王昌见状连忙伸手过去搀扶,李傕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声,就挺了挺身躯,向着堂门迈去,虽然他的盔甲、兵器,都已经不在身上了。
可惜,走到大堂门口处的李傕,这一次来不及再走到外面去看看,就听到了刺耳的号角声,这种刺耳的号角声,比起往日来,更加密集,也更加接近了。
“将军,这——”
王昌听出了这种号角声潜在的危险,他脸色瞬间大变,想要手持长矛,冲出去查看,但却被突然冒出力气的李傕紧紧抓住了。
“不用急,听这号角声,还只是在城门附近。”
李傕笑着说道,顿了一顿之后,又淡淡说了一句。
“这次你还得再给我找些东西来,我要够多的美酒,还要更多的干柴草。
黄白城中已然大乱,饥肠辘辘的守城将士已然放弃抵抗,打开了城门,将蓄势以待的马腾军放进了城中。
城中的号角声此起彼伏,有的人在四散逃跑,有的人则跪地求饶,也有的人选择顽力抵挡,但却没有将士跑来府邸向多日不再接见下属的李傕禀报,更没有人会调转方向,奋不顾身地跑到府邸来护卫李傕。
马腾军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杀到了城中,马超甚至亲自率军冲到了李傕的府邸外。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预想中会退守府中、顽强抵抗的李傕卫队此时消失无踪,只有深宅大堂中,冒出了跳跃的火苗和飘摇的黑烟来。
李傕在王昌陆续搬来许多干柴干草后,只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你也快点逃命去吧!”,就转身再也不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入到了大堂之中。
王昌愣了一愣,听到了逐渐逼近的喊杀声,他噙着泪水,朝堂中拜了一拜后,就匆匆忙忙地向其他方向跑去。
此后,在来到府中的,就不再是忠贞刚直的王昌,而是手持兵刃、杀红了眼的马超等人了。
只是,让马超格外郁闷的是,堂内的大火已经燃起,烟火缭绕,烟雾呛人,士兵再无法冲进堂中,他只能够眼睁睁透过跳跃不定的火苗,看到了堂上有一个被烈火吞噬的身影,如鬼魅般悲叹嚎叫着:
“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头毛堕落魄,飞扬百草头。今日乃公去矣,就助尔等竖子在这乱世间扬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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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凉地的民谣多慷慨悲歌,经烈火吞噬的惨状烘托,更显得苍凉悲壮。
跟随在马超身边的马岱、庞德等人,也心有戚然。
又一支凉人的势力在乱世之中被抹去了,那支在在董卓手中造就,再在董卓死后分崩,最后在李傕率领下昙花一现昔日辉煌的西凉军,终于走到了末路尽头。
李傕失去了关中,失去了士心民意,也败光了手中的西凉军,或许是害怕遭到马腾军的残酷报复,或许是羞耻成为小儿辈马超的俘虏,他在城破之际,也选择了一种自焚的方式来了结自己罪恶的一生。
马超并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也不清楚李傕治下关中的破败和丑恶,他只知道这是乱世,每天都会因为旱涝、饥荒、兵灾、疫病死去很多人,而他身为乱世中的将士,除了涝、饥荒、兵灾、疫病等天灾人祸外,如果不杀人,一样也会死。
只是,为何在听到烈火中的悲歌会心有戚然,他想,或许是因为在他面前,又有一座阻挡自己的大山轰然倒塌了吧。
就像自己年少时,苦练武艺,一心想要成为像父辈那样的英雄人物,可等到长大之后,勇冠军中的自己却发现连自家父亲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后,内心泛起的那种淡淡的哀伤。
不管李傕是罪恶还是丑陋的,也不管马超在口头上如何轻视不屑乱世中的群雄,他叩问自己的内心,终究得承认,自己是渴望成为这些人的,而且也正在努力成为这些人当中的一员。
像李傕一样雄踞关中,虎视天下,像李傕一样手拥精兵强将,像李傕一样掌控朝堂,试问哪个凉地英雄豪杰不想?
李傕做到了无数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今日自己踏在他的尸骨上,已然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甚至可以伸手触天,试一试这天地之间的高低了!
想到这一点,马超那如磐石般冷峻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传令下去,李傕已死,余下三族尽诛不赦。伯瞻、令明,日暮后收兵,将缴获的兵甲、财帛都分赏给麾下的有功将士,明日我等就要离开这里,去与我阿父会合了!”
年轻的马岱听到马超的话,惊讶地问道:
“大兄,军中将士围攻竟月,方才破此坚城,诛杀贼酋,时下正值酷暑,难道也不休养士马,就又要用兵了么?”
“来不及了。我已经收到军报,阿父击败了王承,段煨也出兵关中,我等必须火速赶去会合,将这关中之地彻底拿下来!”
急性子的马超说完之后,又瞧了一眼火越烧越大的大堂,转身就快步走了出去。
李傕身死,关中新的局面已经展开了,而在新的大局面前,匹夫尚且攘臂高呼,又如何能够少得了他马孟起!
···
六月中,成皋以东,中牟县。
一去一返,在雒阳呆了两个多月的董昭,终于赶在了兖州出兵、雒阳各关隘盘查严守之前,潜行出了虎牢雄关,来到了成皋以东的河南尹治下城邑。
只不过,眼下的中牟县,已然成了兖州兵马驻扎的兵营。
曹操麾下的平虏校尉于禁,目前已经率领两千步卒,作为后续大军的前锋人马,率先从兖州陈留开入河南尹的辖区,用意不明。
风尘仆仆的董昭,两辆轻车,三名随从,到了这里,总算可以稍稍喘上一口气了。
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作为兖州使者的王必所带去的人马,因为容易引起别人的瞩目,因此在完成了初步的查探敌情和联络朝臣的任务之后,就向朝廷拜辞,提前返回了兖州。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了以游士身份羁居雒阳城的董昭全权负责。
长袖擅舞、四处逢源的董昭在接手了王必、郭嘉等人留下的事务之后,无疑要做得更加出色。
他表面上看似和其他赴雒的游士一样,想要攀附权贵高门,四下求见幸近朝中大臣,实则是通过丁宫、钟繇等人的帮助,开始联络那些对阎行执掌朝政早有不满的大臣们,密谋筹划良久,从而最终采取一种堪称残酷无解的手段,来使得朝野上下爆发出对阎行极其不利的汹涌舆论。
那些杀人放火的凶杀案背后,通通隐藏着他董公仁那张白白胖胖的笑脸。
只是董昭也没有想到,在这几桩震动京都的大案之后,竟然还有弘农张晟的扯旗反叛,这完全是出乎董昭意料和能力之外的事情,但既然弘农起兵刚好撞上了这京都的汹涌舆论当口,有心人总会将张晟起事和雒阳内乱联系到一块。
董昭也没打算放过给自己加功的机会,在他的快马飞信中,张晟起事已然成为了自己谋划的雒阳内乱所诱发的外部事件。
不过,在雒阳城中谋划发动的过程中虽说比较顺利,但最后骠骑将军府的校事出动、大索全城的情形还是吓得身处城中的董昭心惊肉跳,所幸他在骠骑将军府中还留了一招后手,总算是顺顺利利离开了雒阳城。
眼下到了中牟县,有了于禁兵马的护卫,自己终于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表明自家的身份,享受猎国谋臣得胜归来的敬重和礼待了。
中牟驻军的平虏校尉于禁,亲自迎接归来的董昭入营。
这位外表精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