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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在大堂上,郭奉孝侃侃而谈,纵论秦汉故事,谈到战国相争,直言六国有信陵、春申之贤,有关东、江左之地,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出谋,有吴起、带佗、廉颇、赵奢之伦统兵,土地不可谓不广,人才不可谓不众,却为何屡屡受制于秦,失地亡国,宗庙尽隳。”
“而秦以一国之力,对抗六国,却有余力而制其弊,每战必胜,追亡逐北,以至于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却又是为何?”
“为何?”程武兴奋地听着自家父亲的讲述,仿佛身临其境,此刻自家也变成了曹公的心腹谋臣,他摸着下颌的短髭,认真地想道郭嘉话中的深意。
“那是因为秦国之制,胜于六国:秦国重军功而轻世家,故秦人闻战即喜,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六国虽披甲百万仍不能当;秦国劝农桑而轻商贾,故秦人勤务农桑,仓禀充沛,民无饥寒,此乃利出一孔,其国无敌;秦国重人才而轻浮华,因此商鞅、张仪、范雎之才千里相投,冀以运筹帷幄,兴王定霸······”
“因此郭奉孝论断,河东‘治胜’,河北‘人胜’,‘治胜’又胜于‘人胜’,河东眼下虽弱,但关西士马强盛、主明臣贤,又兼农桑之利,假以年月,必崛起于群雄之间,势不可挡。袁本初虽拥河北之众,地跨四州,但其人非雄主,盛极必衰,两家日后相争,河北恐非河东之敌。”
“我兖州既欲奉迎天子,又素来与邺城交好,不如趁着河东大军西征之际,联合袁本初,两家趁势出兵,扑灭此獠,平分其地。既能奉迎天子,又能永绝后患,若待河东全据关中之地,则再想吞灭此獠,已无能为力!”
这番话听到程武内心也沸腾起来,郭嘉的目光锋锐,言辞犀利,加上他的法家术势分析,确实是称得上语惊四座、雄辩滔滔。
同时程武心中也生出了一丝好奇,面对郭嘉的凌厉攻势,堂上诸人又该如何应对,传言中与之争辩的董都尉又该如何相争。
“大人,那郭君说完之后呢?”
程昱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继续说道:
“郭奉孝之后,自然就是董公仁了。董公仁倒也耐得住气,任凭郭奉孝纵论秦汉、长谈一番之后,才出席与之争辩。他说道,正因为河东有潜龙之势,兖州才不能去贸然进攻,须知卞庄子刺二虎之事,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
“一来,河东、河北有河内之争,犹如二虎相斗争牛,兖州正可因利乘便,坐使二虎斗死斗伤,趁势而取二虎,眼下兖州如攻河东,是助大虎噬人也!”
“二来,战国相争,务必讲求远交近攻之术,河北与河东势力相邻,争斗不休。兖州与河东势力却无接壤,河东紧守成皋以西,兖州据兵陈留之界,反是与徐州、豫州接壤,势力交错,眼下正需暗中交好河东,集中兵力收取豫州全境,尔后吞并徐州、淮南之地,岂有不顾近敌,舍近求远之理!”
“三来,曹公已遣使修书,赶赴雒阳,与那阎骠骑相商,冀此迫之以势,诱之以利,兵不血刃就可以奉迎天子,又何须耗损兵力去强攻成皋,须知投鼠忌器,天子生死,可还握在阎行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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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谋国之人亦谋身(下)()
“这样听起来,似乎董都尉的方略更优。”程武在心中暗自想道,不过他抬头,看到自家父亲那洞若观火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经被父亲知晓,他有点怏怏然,但还是耐不住好奇心,继续问道:
“大人,那再然后呢?”
“呵呵,再然后,就是荀文若出言了!”程昱抚了抚颌下飘飘的花白长须,悠悠说道:
“荀文若是个君子,郭、董之争,他原本也是默不作声,奈何期间曹公不置臧否,频频目询,荀文若于是也起身出言。”
“他说道,州府之中,韩浩、枣祗、任峻等人,早有推行屯田之议,只是先前州中鏖兵、士民叛乱,加上众议各异,因此搁置不用。现如今,州兵新取豫州,又得了汝南、颍川黄巾诸多粮草、人口、耕牛、种子,正好可以先在豫州试行。”
“先在豫州境内颁布屯田令,将黄巾治下人口编户齐民,推行屯田,同时仿制河东在民间推广的短犁、翻车,推广到豫州、兖州治下之地。就这样,可以先试行一岁,等施行的结果出来后,再决定是否进一步在军中颁布安家令、军屯令等政令。”
“然后他又话锋一转,谈到了袁本初四世三公,威震河朔,名重天下,治下冀州户口稠密,百姓殷富,幽州士马强盛,民风剽悍,加上青州、并州之地,势力冠绝关东群雄。”
“荀文若看似中允,话中之意,不外乎是河东的‘治胜’可以效法,但河北的‘人胜’却非常力可及,态度俨然就是支持董公仁的了。”
“争论的最后,就是曹公决意要采用董公仁的建策了。”
程昱淡淡地讲完了当日州府大堂上真正发生的一切,随后陷入了缄口沉默之中,反倒是听得入神的程武忍不住开口说道:
“既然荀君支持董都尉,曹公也采纳了董都尉的建策,那这样看来,两者相比之下,显然是董都尉的建策方为上策。那难怪,有堂外待命、察言观色的小吏传言说,郭君此议过后,拂袖不悦地离开,怕是受到了曹公的冷遇了。”
“哼,此乃愚夫妄议!”程昱冷哼一声,脸色怫然不悦。
受了自家父亲的训斥,程武缩了缩脑袋,这一次他真感觉到了父亲的怒气,只好小心翼翼地求教:
“儿愚笨,还请大人点明。”
“这两人的献策,都只能称得上是良策,郭奉孝为曹公谋的是实实在在的眼前之利,而董公仁为曹公谋的虽是长远之利,可要担的后患也是不容忽视的。堂上之人,或争议,或附和,或决断,不过是心中最初所想不同罢了。”
“郭奉孝初入幕府,参军机之重,深受曹公重用,也背负众人的异议,他一门心思想要辅佐曹公在这乱世之中开创霸业,因此主张联袁取阎,一来可以迅速帮助曹公建功立业,二来也是验证其胸中所学,扬名当下,以塞庸人之口。”
“董公仁则不然,他才名已显,奈何得罪袁氏,单骑出奔。因此曹公顾忌邺城的态度,虽知其才,却也只能冷藏,不能显用。所以他为了在兖州出头,既不惜冒险西入雒阳,施展纵横之术,而今又献上‘刺二虎’之策,就是为了借袁阎相斗之机,使得兖州抽身独立于河北之外,如此则曹公为了日后抗衡河北,必然要重用于他。”
“至于荀文若,君子也,凭他的才智旁观,难道看不出二策各有优劣?之所以要赞同董公仁之策,那是因为君子不党,郭奉孝是他举荐给曹公的,郭奉孝虽然才气过人,但却也恃才而骄,先前出使就已经和王必生出不和,以至于书信两封,各陈己见,尔后又越过长史王必,去见邺城使者郭图,虽说是行大事不拘小节,但这也引起了诸人的更多的忌恨和非议。”
“眼下他又与董公仁相争,人言可畏,郭奉孝行事遭人非议,荀文若再支持他,落到曹公眼中,就难免有结党之嫌了。此时让郭奉孝吃亏,不仅是保全郭奉孝,使他避免成为众矢之的,更是在间接地保护自身啊。”
“智者不仅善于谋国,也善于谋身啊,堂上之人无不皆是智谋卓绝之士,哪怕是常常身处众矢之的的郭奉孝,你怎么知道这就不是他特有的谋身之道?他越是想要建功扬名,就越会不顾一切地帮助曹公成就霸业,曹公乃是明主,自然看明白这一点,今后不仅不会因为他不拘小节、身负非议而冷遇他,反而会更加地信重他郭奉孝!”
程昱说了这最后一句之后,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其实在当时,包括坐在堂上的曹操,旁观的程昱都揣测出了他内心的一些心意出来。
在曹操心目中,阎行虽然列居朝堂高位,手握强军、法令森明,称得上潜在的强敌,但和现实上已经地跨四州、将会南向以争天下的袁绍这位大敌相比,地位还是要稍逊一筹的。
这从曹操和袁绍虽为同盟,背靠背互帮互助,但却不露声色地收留了董昭、孔融等反袁士人,并一直密切关注河北战局的变化等日常细节,就可以看出来了。
攻灭阎行,曹操得河南、弘农,袁绍得河内、河东,哪怕曹操再加上一个天子,相比起袁绍,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的,因此将袁绍视为大敌的曹操,就算知道董昭的建策风险巨大,也会在最后继续采用董昭的建策。
在程昱内心千回百转之际,程武也慢慢从咀嚼自家父亲的话语中回味过来,他抬头看了看程昱,想到了刚刚程昱下的论断:在乱世之中,才气过人的郭嘉自有他的一套处世方法,他不仅不会因为遭受其他同僚非议以及此次争论落了下风,就如其他人传言的那样,将遭受曹操的冷遇,反而会更加受到曹操的信任和重用。
这样想来,程武不知为何,心中也满不是滋味的。
以往在曹公新得兖州之初,自家的父亲就是曹公的谋主,曹公每有要事,都要亲自前来请教程昱,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自家父亲在曹公心目中的地位,逐渐被荀彧超越,现在连郭嘉、董昭都可能取代自家父亲。
程武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够这么快就被州府外放为一县之令、长,完全是因为自家父亲的功劳。可在自己借助父亲的荫庇攀缘而上的同时,自家父亲的地位却出现了动摇,对于并非士族大家的程家而言,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想到这里,程武虽然知道这可能会再次引起自家父亲的不悦,但还是鼓起勇气大胆问道:
“当日曹公召了大人四人前往堂中,其余三人各有见解,大人却不言己身,莫非曹公没有咨询大人的意见么?”
程昱察觉到了自家长子话语中的那一丝焦虑,他微微一笑,径直说道:
“曹公问了,若再加上以目光相询,那就是三次了。”
“可大人还是没有进言,莫非也赞同众人之议,遂无意人前附和?”
程昱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收起笑容说道:
“恰恰相反。在我看来,奉迎天子有利有弊,河东今日之困,也有可能就是兖州明日之境,董公仁虽是才智过人,但私心也大,‘刺两虎’之策有言过其实的地方,后患也不小,不仅可能放纵河东坐大,而且还可能因为过早得罪邺城,为日后埋下祸根。”
“那大人既然知道后患,为何不说?”
程武这个时候的语气已经完全显露出了急躁之意,在他看来,及时提醒曹公此策的后患,也许虽然不能够力排众议,但却可以避免碌碌从众,也借机稳固住自家父亲的地位。
“为何不说。”
听到了程武声音都变得急躁,程昱顿时重新睁开眼睛,目光既严厉又深邃,话语意味深长。
“时局易讲,人心难言啊。”
“你也要被外放担任一县令、长了,切记切记,这世间,才智之辈只有少数,绝大多数都是愚蠢之人,你可以有自己的见解,但却要学会隐藏自己的见解,否则明珠投于暗道,愚夫按剑而怒视,你就会被质疑、被忌恨、被排斥,甚至被杀害。”
迎着自家父亲凌冽的目光,程武脸上肌肉不禁一颤,他那颗火热急躁的内心一下子就浇灭了。
自己那从后背渗出的冷汗,经堂门涌入的秋风一吹,遍体生寒。
···
秋天是真的来了,骑在马上,被凉风吹拂脸庞的于禁心中说道。
秋天里,方便行军的天气,粮草堆积的仓禀,体力饱满的士卒,这一切无不昭示着时下已经接近用兵的好时机。
在这近一个月里,于禁的驻地也先后从中牟向西移驻到管城、再移到了陇城,一路上曹军步步为营,坚壁固守,从不贸然追击成皋派出的游弋刺探的西凉骑兵。就这样稳打稳扎,花了近一个月时间,于禁带着他的两千步卒进入了河南尹治下的陇城。
陇城距离荥阳不足三十里,隔着旃然水,如果于禁愿意,他的两千步卒疾行跋涉,半日就能够抵达荥阳城下。
而荥阳城中的情况,军中斥候已经探知清楚,河南守将翟郝早早将荥阳城中的民户迁入关内,只在荥阳留了五百步卒守城,就算再加上荥阳城北面敖仓的三百守卒,整个成皋以东,算起来也不过只有八百守卒,于禁若想强攻,旦夕可下。
可于禁却没有丝毫发兵进攻的迹象,他依旧在加固他的营垒,保护着他的粮道,耐心等待着来自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