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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头燕颔、虎背熊腰的翟郝策马驱驰,奔上了一处稍高的地势,大胡子呼哧呼哧地抖动,望着已经布设完车障的曹军,气恼地谩骂道:
“这班兖州贼,倒是耐战得很!”
自兖州兵马进军河南地以来,翟郝早就一再向阎行请命,想要上阵厮杀,率军反击入侵的曹军了。
可是一来河东大军悉数西征,都投入到了关中的大战之中,并没有援军可以抽调支援河南地,二来这些兖州兵一路进军也谨慎得很,任凭翟郝派出的游骑如何引诱,始终没有冒进追击,前军的于禁部步步为营,通过一路修筑营垒,硬生生地将营垒推进到了邻近荥阳的陇城。
河南地的守军一向是三河之地最少的,虽说有六七千歩骑,但除去防守雒阳城、驻防雒阳八关的兵马,翟郝麾下能够作为灵活机动的兵马,就只有他这支千余骑的西凉骑兵了。
河东大军中,骑兵数量比起关东群雄要占据优势,不过成编制的骑兵部队却不多。甘陵之前在河西招募组建的羌胡骑兵在返回河东之后,就被阎行调走拆分补充到各军之中,目前除了阎行亲领的中军精骑外,成编制、一直没有变动的就只有翟郝麾下的千余西凉骑兵了。
为了发挥平原上骑兵对步卒的优势,手中兵力不足的翟郝一计诱敌不成,又心生另一计,他干脆就撤走了荥阳的民户,在成皋以东留了八百步卒防守,打算引诱贪功冒进的敌军长驱进攻荥阳城,到时候以逸待劳的自己再发挥骑兵的优势,后发制人,反包围冒进急攻的曹军,在荥阳城郊外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
可惜左等右等,已经进驻到了陇城的于禁,就是迟迟没有再进军的动静。
这时阎行已经下令守卒寻机击败曹军一阵,以打压曹军咄咄逼人的气焰,于是接到用兵军令的翟郝终于比于禁先按捺不住了,经游骑探知有曹军粮车将运达陇城,坐镇成皋的翟郝果断选择出击,率领西凉骑兵绕过正面的陇城于禁所部,迂回出击,打算截断于禁所部的后方粮道。
只是翟郝没有想到,曹军在平原上遭遇了自己的西凉骑兵后,竟然没有一触即溃,而是且战且走,一路后撤,虽然也付出了近百伤亡,可还是让他们撤进了另一部曹军布设的车障之中。
兖州兵马战斗力的顽强,超乎了翟郝先前的预料,毕竟他之前打白波、打河东叛军,追击张济、郭汜溃卒的时候,麾下的西凉骑兵可是风驰电掣、一往无前,没想到今日截断粮道,在平原上还遇到了敌军中的硬茬了。
翟郝不知道,在他感叹面前曹军是棘手的敌人的同时,车障后的于禁也在暗暗心惊,咂舌于西凉骑兵的轻剽悍战。
平心而论,于禁认为自己部下的五百老卒,已经是曹军中的精锐了。
兖州身处中原四战之地,曹军起初与于毒、白绕作战,后来又协助袁绍与田楷、刘备的幽州兵作战,击败过青徐黄巾、袁术兵马、陶谦兵马、扑灭过张邈叛军、颍川、汝南黄巾,还和吕布的歩骑对抗过,军中老卒称是身经百战也不为过了,就算是新卒,至少也是经历过平定颍川、汝南黄巾多次战役的,已经是见过了战阵上的鲜血和刀兵了。
但是在中原之地少有敌手的曹军,眼下在面对西凉骑兵的时候,感受到的依旧是压力巨大,虽然他们是在平原上以少敌多,以步抗骑,但是且战且退的过程中,被几股游骑兵消耗了近百名士卒,这是于禁从军以来未曾遭遇的。
若非距离李典一部不远,于禁猜想,自己的五百步卒在撤退过程中肯定会被游骑耗尽体力,尔后西凉骑兵必定群起而攻之,最终这五百精锐步卒难逃覆灭的厄运。
现下自己一部已经撤入车阵之后,虽然还没有摆脱险境,但至少可以容自己喘喘气了。
刚刚且战且退,撤退过程中于禁喊得喉咙眼冒烟,暂得喘息的他连忙下令让部下士卒饮水解渴、修整兵甲,自己也掏出水囊往自己口中狠狠灌了几口清水。
“于校尉!”
于禁在用清水灌溉自己干燥的咽喉时,李典已经匆匆快步走了过来,他忧心忡忡地指着不远处游弋的西凉骑兵,口中说道:
“于校尉,你看这些骑兵,根本不似寻常哨探的游骑,而且数量众多,约有千骑,这倒像是敌军精锐的骑兵啊!”
于禁点点头,犹然心悸地说道:
“这怕就是河南守将翟郝亲率的西凉骑兵了,这些骑兵都是弓马娴熟的老兵,作战甚是凶悍,刚刚若非曼成列阵接应,只怕禁就真的要战死阵中了。”
“校尉过谦了,校尉在平原之上,无险可守,以步抗骑仍然能够全身而退,典甚是佩服啊。不过眼下我等两部可战之兵不过千人,又有粮车、民伕需要护卫,也只能够凭借车障坚守待援了。典方才已经下令,举烟求援了!”
于禁转头看了看阵后在收集干粪、柴草的士卒,点了点头,又回头看向不远处游弋的西凉骑兵,皱眉说道:
“陇城距离此处最近,尚有一千五百精卒,可惜皆是步卒,只怕顷刻之间难以赶来啊!”
其实在于禁心中还有一层忧虑没说,那就是经过了刚刚和西凉骑兵的遭遇战之后,他深感在无险可守的平原上,单纯以步卒为主的己方军队在对抗西凉骑兵时,十分被动和无力,比之在兖州对付吕布的骑兵时还要棘手。
吕布的骑兵虽然精锐,但吕布是丧家之犬,部下的骑兵很少,只能够作为主将亲卫骑兵突阵使用,军队的主力依旧是张邈、陈宫麾下的兖州叛军,和曹军一样,他们都是由步卒组成的。
而说到底,翟郝敢于亲率骑兵截断自己的粮道,就是因为看穿了兖州军中缺少能够对西凉骑兵构成威胁的骑兵部队,这才大胆地迂回绕后,专挑自己的后方软肋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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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铁骑声声催号角(3)()
李典不知道于禁在担心自己在陇城的部下,他坦然说道:
“校尉也不用太担心了,虽说夏侯将军屯兵中牟,急切之间难以驰援,但是典押粮来时,听说曹参军一部已经进驻到了管城,管城据此不过二十余里,曹参军若是见到告急求援的黑烟,定然会赶来驰援的。”
李典所指的援军是进驻到管城,由曹纯率领的一部分卒,这一部分卒既能够快速支援前军,又能够及时占据地利,为大军的侧翼作掩护,所以若是曹军驰援于禁、李典,最先赶到的,应该是曹纯所部。
于禁含糊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曹军之中其实还是有少量骑兵的,起初是由自备马匹的谯沛良家子充当,交由曹仁统领,后来曹操在购买了来自北方乌桓人的一些马匹和俘虏敌军的少量战马后,一同编入到军中原有的骑兵之中,又转交给曹仁的弟弟曹纯统领。
曹纯虽少有才名,但在军中名不见传,只是因为曹家子弟的身份,才在曹操的幕府中担任了参军一职。
落在于禁的眼中,他自然要比起少时闯荡淮泗、从军后颇有军功的曹仁逊色很多,也不知道他探知了有这么多的西凉骑兵在这里后,还敢不敢率军前来支援。
毕竟,这可是凶名昭著、关东谈之色变的西凉骑兵啊!
在西凉骑兵手下吃了大亏的于禁,一边心痛自己那折损的近百部下老卒,一边开始甩脱头脑中的杂绪,开始认真专注起面前的严峻情形来。
不管曹纯所部敢不敢来驰援,至少在援军前来解围之前,自己都必须坚守下去,死报粮草不失。
西凉骑兵野战厉害,可攻坚却是短板,在李典的部曲布设了车障之后,西凉骑兵的游击和骑射优势无从发挥,只能够暂时退到射程之外,远远散落分布着,隐隐将车障后的曹军包围起来,马上的骑士陆续下马,一边喂食战马,一边恢复体力,在远处严密监视着于禁、李典所部的一举一动。
有些游骑则驱驰奔走得更远,将以车阵为中心的整个战场遮蔽起来,而有些游骑则游弋在车阵外围,虎视眈眈,时不时做出一些试探、挑衅的举止,想要激怒车障后的曹军出战。
李典的应对方法很简单,就让步弓手依托辎车防御,一旦西凉骑兵靠近,就放箭射击,反正西凉骑兵的骑射、投矛对车障后的曹军士卒伤害甚微,坚守待援的自己也不急于反击,至于那些挑衅、侮辱的举止,偏偏头,能忍也就先忍了。
但于禁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刚刚李典为了接应自己所部入阵,就放走了很多拉车的牲畜,想要借此分散敌骑的注意,可是那些西凉骑兵只是稍稍意动并混乱了一会,很快就又重新在军令的约束下恢复正常,继续猎杀、冲击落单的曹军,丝毫不为满地乱跑的牲畜所动。
这是久经沙场、并在士卒之中具有很高威望的军中宿将才能够做到的啊!
换做以往于禁见到的敌军军队,士卒早就不战自乱,开始不听军令,放弃追击已经溃败的敌人,争先恐后地脱离自家行伍,去争夺抢掠这些眼前乱跑的牲畜了。
因此,这样的精兵,这样的宿将,绝不可能不知道再拖延下去,只会让局势发生逆转,敌军将领一定会转变方式,选择发动进攻的。
于禁想要登高看清楚这些西凉骑兵的部署,但他们的车阵就被李典布设在汴水河滩边上,最高的地势也不足以看到远处分散的西凉骑兵,于禁尝试了一下之后,就只能够怏怏作罢。
不过一旁的李典发现于禁有意登高眺望敌军部署后,倒是灵机一动,连忙让人将一辆空车推上高地,径直将车舆树立起来,让身手敏捷的士卒攀爬到车舆顶,临时充当军阵之中的瞭望手。
“敌骑在远处四散分布,有的下马歇息,有的还在四下搜索着,不知在搜索着什么?”
车舆顶端的士卒眺望了一会后,朝下方大声传话说道。
听了士卒的传话,于禁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他喃喃自语,想了想,瞥见了堆积在车舆上的粮草后,脸色微变,对着身边的李典小声说道:
“不好了,这些西凉骑兵想要强攻!”
“强攻?校尉的意思是,下马强攻?”
“没错,他们只怕是想要下马步战,利用火攻来击破车阵。”
于禁想起之前在军中听过的汴水大败,不由忧心忡忡地说道,这里的粮草辎重是很容易被火苗引燃的,只要敌骑的引火之物够多,自己一方的士卒身处劣势,肯定扑灭不过来,到时候车阵变成了火阵,坚守在里面的将士必然大乱,西凉骑兵再趁势进攻,己方士卒势难抵挡,到那时,形势就危险了。
“那我等先将剩下的战马和牲畜都放出去,再将车上的将士的单衣、袭、绔等易燃之物都取下来,最后在车上铺上淤泥,这样就可以抵御敌骑的火攻了。”
战马、牲畜惧怕火焰,一旦火箭落到了战马、牲畜身上,这些牲畜可不会像人一样径直倒下扑灭火苗,而是会被火苗灼伤得四处乱窜,这样反而会乱了车阵内部。
而单衣、袭、绔,粮草辎重,包括木制车舆,这些都是会被引燃的之物,目前也就只能够盖上一层淤泥、湿沙,用来阻隔抵御敌骑的火攻了。
李典的想法和于禁不谋而合,于是两人连忙下令各自的士卒、部曲以及民伕分头去驱走牲畜、搬走布衣、搬运泥沙,火急火燎地忙活起来。
西北方,无名高地。
下马给自家坐骑套上马料袋,口中衔着一根青草的翟郝一望见车阵中不断有民伕奔走搬运河滩的淤泥,脸色顿时不喜,呼哧一声将青草吐飞出去,骂骂咧咧道:
“这些兖州贼,倒是警觉得很,这就又看出乃公想要用火攻之计了!”
说完,翟郝就伸手拔草去测试了一下风向,尔后才愤愤收回了手,仰头抱怨说道:
“连你这贼老天,也要风向不利我等,这下连烟攻之计也不能使用了。”
口中说着话,翟郝身上的铁甲哗哗作响,他俯身又往地上拔了一根青草,掐头去尾,只留下中间一截,叼在嘴上,默默衡量着眼前的局势。
毫无疑问,在那部曹军退入车障,并燃起救援黑烟之后,就意味着翟郝必须在大半个时辰之内,一举攻破车障,否则邻近其他各部的曹军就有可能赶到,前后夹击自己麾下的骑兵。
眼下没有什么更好的破阵办法,只是再这样拖延下去,只会白白错失歼敌断粮的机会,翟郝想了一会,终于下令决心,进攻车障之后的曹军了。
“呜呜呜——”
翟郝下令身边的亲兵吹响进攻号角,那些下马歇息的骑兵纷纷一跃而起,成群结队聚集到了翟郝的旗帜周围,静静等待翟郝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