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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行不过是趁机搭上了曹操的势头罢了。
“这桩重塑汉室权威、得罪人的事情曹公是迟早要做,那就不如今日让行先帮曹公给做成了,反正在下在袁绍口中,也是董贼余逆、挟持天子、意图窃国的武人,也不担心这一次了。”
曹操闻言脸色沉了下来,阎行这俨然是在学进帐前的自己,那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作态啊,这若是帮自己,那就不该是这个时候向邺城遣使了。
被占了便宜,还见到阎行这副卖乖的模样,曹操拂袖不悦,作势就要转身离开,只是走了几步之后,他又突然掉头,转身回来,眼睛盯着阎行,气势汹汹问道:
“借孤之势,退了河北兵马之后,彦明下一步意欲何为?”
“西进,收复关中。”阎行展颜一笑,坦然相告。
“好,孤也要护卫天子、移驾东归,就是不知道何时可以再见了?”
“呵呵,短则三年,长则五载,行与曹公,总会见到的!”
“三年?五载?哈哈哈,关中残破、韩马猖獗,还是以五年为期吧!”
曹操指着阎行,畅快大笑,又恢复了之前那副佻易戏言的模样。他在御帐之外,远眺着远空西斜的日头,再看看河东人马、兖州兵卒,还有身边年轻的阎行,他一时来了兴致,抚须长吟,兴致勃勃地说道:
“孤自幼好音律,登高望远,必赋新诗。今日得以觐见天子,又见了彦明这样的英年才俊,可谓幸甚,胸中块垒,唯歌一曲,可以咏志啊!”
说完之后,曹操不顾他人在场,低头踱步,就像是沉浸在创作的海洋一样,不顾威仪,手舞脚蹈,眯着眼睛吟诵起来。
“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
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
咸礼让,民无所争讼。
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
班白不负戴。雨泽如此,百谷用成。
却走马,以粪其土田。
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
子养有若父与兄。犯礼法,轻重随其刑。
路无拾遗之私。囹圄空虚,冬节不断。
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泽广及草木昆虫。”
曹操这副手舞脚蹈,眯着眼睛吟诵的模样或引来旁人的侧目,或引起身边人的惊诧,但是曹操却依旧沉醉其中,浑然不觉。
身处其中的阎行内心同样震惊,用心倾听,曹操的诗句是斟酌过的,应该是平日的灵感佳句积累到一定程度,正好赶上这个重要时刻,就在曹操胸中一同迸发出来的。
现实主义者的狡诈酷烈此刻在曹操的身上淡去,理想主义者的浪漫色彩则闪现斑斓。
曹操虽是党人,但与经书传家的袁绍不同,他好音律,幸倡优,擅工书法,行事也与恪守礼法的士人大有不同。
此时听他的诗句,朗朗上口,通俗易懂,将今日所感,心中向往的一个理想治世通过诗句娓娓道来,虽然阎行粗鄙,不擅长儒家经典,可对曹操的诗句还是能够大致听懂的,这也让他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叹,这曹操的才情,只怕在汉末乱世的群雄之中,当属第一人啊!
曹操作为尊者,当场赋诗,众人不好无视,况且曹操的诗是真才实学,歌咏一毕,曹操亲从无不赞叹,就连阎行一方也不得不衷心地表达佩服之情。
在众人的赞叹声中,曹操意气风发,大有述尽平生之志的兴头,他当场想到什么,立马就回头看向自己的亲从,大声呼喊:
“文侯,身边可带有好酒?”
“带着呢!”
作为曹操的亲从,乡人丁斐颇为熟悉曹操的性情,听到曹操一喊,立马就提着随身带着的酒囊,兴冲冲地递了过去。
曹操痛快地朝口中灌了几口美酒后,才尽兴地抹去胡须上沾染的酒水,大呼痛快,继而看到了还驻足一旁、不好离去的河东人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朝着阎行扬了扬酒囊,欢笑问道:
“沙场征战苦,若归来有美酒洗去征尘,实在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彦明,你也要来一点吗?”
阎行看着曹操手中的酒囊,淡然一笑,婉拒了曹操的美意。
“让曹公见笑了,三河之地颁布禁酒令,行榷酒之政(官营酿酒、贩酒),上至牧守,下至黎庶,无大酺之令,皆不得饮酒。行虽好酒,今日却是不敢抗法!”
听完阎行的话,曹操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他点点头,深有同感地说道:
“好一个虽好酒,不敢抗法!令行禁止、以身作则,孤算是明白河东军容严盛的缘故了!”
他当即转首将手中的酒囊抛回去给丁斐,肃声说道:
“文侯,从今日起,所有人都要提醒孤不得再饮酒,有违者以军法论处!”
“诺!”
丁斐看到曹操严肃的表情,吓得连忙应诺,将酒囊重新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站在曹操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了。
经过了阎行拒酒的这个小插曲之后,曹操不再说笑,表情严肃地带着亲从,和河东的阎行等人一同返回军阵。
双方准备各自归营,今夜天子依旧由河东人马和董承等人守护,待到明日两家分道扬镳的时候,天子百官、后宫家眷等一众车骑人马,再由曹军一并迎走东归。
只是待到上了马,心中其实还挂念着刚刚事情的曹操又突然朝阎行喊了一句。
“彦明,今日你既然不饮酒,那就等到五年之后,你再来新都,孤尽地主之谊,请你痛饮一番!”
阎行本来已经拨马准备告辞,没想到曹操还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不肯放下这件事情,他嘴角一扬,本想出言反击,只是想到了当下的形势后,反而笑了出来。
“曹公,乱世汹汹,兵戈纷扰,想着要称孤称王的人不知凡几,你接下来要辅弼天子,又身处四战之地,努力努力,莫只顾着要请我这顿酒,怕是他日两家相逢于邺城,连痛饮的酒钱都拿不出来,那就真是人生憾事了!”
“哈哈哈,不至于,不至于。”
听了阎行的话,曹操顿时乐了,抚须大笑。
“若是你我皆到邺城,那孤向故友讨一杯浊酒,还是有的。嗯,彦明知孤啊!”
“曹公今日奉迎天子,何止在下知公,天下人亦知曹公之志矣!”
阎行回了一句,不再与曹操赘言,选择告辞离去,统军归营,曹操却不急着离开,而是手搭凉棚,望着阎行远去的人影,抚须微笑,若有所思。
此时兖州的文武见到曹操沉思不言,也不好催促统军归营,只能够耐着性子等待,倒是郭嘉骑着一匹温顺的母马,慢慢地踱到曹操身边,挑起眉头,也手搭凉棚,学着曹操的模样,揶揄笑道:
“明公念念不忘,以为此人如何?”
曹操闻言,转首看向了学起自己姿势的郭嘉,他呵然一笑,也不怪罪,这就下令整军归营。
只是调转马头,经过郭嘉马鞍边上的时候,曹操瞥向笨拙驭马的郭嘉,轻声说道:
“你之前看得很对,此子不除,当为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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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孔文举出使扬威()
经过了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后,十九日,天子遣使河北,曹军奉迎天子百官等一众车骑人马启程东归,迁都许县。
阎行兑现了来时入宫对天子的承诺,将荆州派来的兵马、工匠民伕都拨给车骑将军董承,以增强少年天子的实力。
河东也没有扣留任何宫人奴婢、百官家眷,连同宫中的礼器、乐器、御品、珍宝、符信、图书、卷宗,一同交付给曹军。
曹操这次倒是没有再来和阎行话别,他接到天子所在的金根车,再派人前来告辞后,就统帅大军,车骑逶迤,浩浩荡荡地大规模撤走。
接下来的几日,兖州兵信守之前对阎行的承诺,以鸿沟为界,将成皋以东的河南地作为缓冲,全军退出河南地,相继返回豫州、兖州。
在这个期间,阎行驻军荥阳,接收了曹军留下的五万石军粮,等斥候确认了兖州兵全部退出了河南地之后,就让翟郝、魏铉留兵驻守荥阳、敖仓,自己统帅五千歩骑启程赶回雒阳。
兖州兵已退,天子也派遣使者前往邺城,接下来就看袁绍如何应对了。
阎行相信,不出意外的话,袁绍此时已经陷入到了舆论困境之中。
···
河北,邺城。
事实证明,朝廷将孔融征为将作大匠,出使河北,是真的选对人了。
孔融轻车持节,带着天子的诏书,兼程跋涉,风尘仆仆地用最快速度赶到了邺城。
袁绍已经提前得知了曹操奉迎天子的消息,也得到了一些天子遣使的风声,因此又打算故技重施,称病不见朝廷使者。
但是孔融忠直刚烈,又岂是能够任由袁绍无视朝廷威仪之人,他在城中驿馆等了一整天,都等不到袁绍的接见后,次日一早立马让随从备好车驾,不顾驿馆接待官吏的阻拦,奋勇冲出了驿馆,直接驱驰在了邺城城中的街道上。
孔融令人撤去帷幕,一手扶着车轼,一手举着诏书,昂然立于车上,背后是天子的节杖,名士的风气彰显无遗,他向街道上的行人大声疾呼。
内容即是,雒阳残破,为中兴汉室,大汉天子的法驾已经驶出了成皋,朝廷将东徙许都,关东州郡无不振奋,万民归心,云合景从,如今天子派遣将作大匠孔融前来河北,抚慰河北州郡,晓喻冀幽士民,从权乃慰,不从乃溃,朝廷广宣恩信,班扬符赏,特此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律令。
这番义正言辞的使臣辞令,加上孔融的名士的大来头,顿时惊动了邺城的不少人,以至于万人空巷,纷纷奔走相传,争相要观看天子使者的威仪。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袁绍的口中,袁绍顿时大急,立马下令将领张郃、高览,率领府中三百大戟士,火速出动,去将那些围观使臣的邺城士民驱散,将孔融挟持回驿馆去。
可没想到事情却越闹越大,张郃、高览率领大戟士冲到了大街上,一面阻隔邺城士民,一面想要将孔融送回驿馆去,孔融胸中一大股怒气还未宣泄,此时见到袁绍竟然派兵前来,顿时怒发冲冠,破口大骂张郃、高览。
“负甲持兵,当道阻拦天子使臣,尔等竖子,是要犯上作乱耶?”
孔融的唾液沫子都碰到了近前的高览脸上,高览勃然大怒,就要拔出佩剑,将孔融拉下车,没想到还没动手,却被跟在后面的张郃一把死死拽住。
“此人乃是当世名士,又是朝廷使臣,今日众目睽睽,若是伤了他,张、高二姓族矣!”
张郃的话点醒了高览,张郃为人颇有城府,这事情他比高览看得要明白,面前这桩棘手的事情办不妥,他们最多就是回到袁绍府邸被训斥一番,可若是动了欲作死斗的孔融,当众伤了、杀了朝廷使臣,那他们二人就不仅性命不保,还会牵连到了族人。
高览想到动了孔融的后果,顿时也吓得冒出冷汗,当即只能够先隔开、驱赶围观的邺城士民,面对孔融厉声呵斥,却只能够装作瞎子聋子,任凭孔融将他们这些精兵强将骂的狗血淋头。
孔融也看出了他们投鼠忌器,想要先赶走邺城士民再下手,顿时又是高举着诏书,仰天长啸,声振屋瓦,呵斥张郃、高览的险恶用心。
以“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堂堂河北,岂无一二男儿,为国除奸耶?”相激,煽动围观的邺城士民对抗袁军的大戟士。
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本朝虽崇儒重教,但也存有先秦任侠之风,加上孔融用忠君大义感召,顿时就有邺城的士民、游侠儿和袁军的大戟士冲突起来。
孔融趁此机会,下令车夫驾车冲开大戟士的包围,继续游街宣告,他今日就是要让阖城上下知道,汉家天子不可轻,忤逆之心不可存,让躲在府中称病不见的袁绍知道,汉家忠臣义士的铁骨铮铮,又岂是他袁家小儿,派出几百甲兵,就能够打断的!
事情闹到这一步,张郃和高览也知道,这桩事情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处理得了的,连忙派出大戟士,火急火燎地赶回袁绍府邸,向袁绍禀报处理情况已经失控,需要赶紧另想办法了。
袁绍正在府中等着张郃、高览两将的消息,现下听到二将不仅没有把事情处理好,反而给自己闹出了城中冲突,顿时脸色大变,厉声大骂张、高二将无用。
这个时候,沮授、许攸、郭图、审配等文臣谋士也纷纷求见袁绍。
沮授、审配疾声向袁绍说明不可当众伤了孔融,否则就不只是捅出大篓子,而是要将天给捅破了。
郭图、许攸也劝谏袁绍莫要动怒,先想办法将孔融劝住了,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