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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适度的藏拙是必须的,但是一个没有用处的废物,也是不可能得到庇护和重用的。
麹义想了想,缓缓开口说道:
“河北民人殷盛,兵粮优足,若是战前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以河北的底子,再加上幽、并、青三州,是完全能够调集十几、二十万的歩骑大军参战的,后方也能够征召三十万以上的民伕转运军需,并提供十万以上大军作战三载的粮草的。”
从麹义这名河北大将口中听到有关袁绍的真正实力,之前镇定如素的阎行,此时的脸上也微微动容。
以他当下的势力,若是一次性出动十万大军作战,时间一长,理论上后勤就会周转不及,只能够大量征召老弱、妇人转运粮草军需,而若是这十万大军作战超过一载的时间,不消敌军进攻,每日消耗大量粮草、吃空仓禀的大军就会自动陷入分崩离析的境地。
相比之下,河北的袁绍就像是一头庞大的巨象,他看似在对付麹义这一小股熟悉虚实、灵活穿插的兵马时力有不逮,也让趁虚而入的河内兵马占了便宜。
但若是让他缓和过来,集中全力对付三河,不消大军决战,只需要重兵压境,拼着巨大消耗与阎行麾下兵马对峙,只需一岁,阎行就会因为粮草不济等后方原因,被迫放弃三河,转向关中固守。
当然,乱世之中,从来就不会有平等的两家博弈。
阎行也会继续寻求在对袁绍不公平的情况下,对河北作战,而这种善于利用形势、主观创造有利于自己的不对等关系,本身就是军事谋略的一部分。
“这么看来,此番声势再起的公孙瓒、黑山军之乱,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阎行看着麹义,缓缓问道。
“的确。”麹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以此时河北的实力,只要让袁绍腾出手来,全力对付公孙瓒、黑山军,不出一岁,公孙瓒就会灭亡,张燕也只能够重新缩回太行山中躲藏,若是稍有不慎,还会被同党割了脑袋,送到邺城邀功请赏。”
“那也就是说,不出两三年,河北就能够调集十万以上的大军,全面进攻三河之地了?”
“没错,除非袁绍突然暴毙,否则以三河与河北的仇怨和远近,灭了公孙瓒、张燕,解决后顾之忧后,邺城一定会点起大军,大举杀向三河的。”
说到这里,麹义也停了下来,心中腾起了一种怪异的快感。
若是他当日能够袭取邺城、诛杀袁绍,那阎行面临的可能就是一个群龙无首、分崩离析的河北了。
可惜阎行不信自己能够袭取邺城,也不愿意冒险出动大军为他人火中取栗,所以他失败了,阎行也必须面对一个依旧强大的袁绍。
阎行似乎看出了麹义的心思,他笑了笑,其实就算他大举出兵攻打河北,也不会让邺城的袁绍在面对麹义这一小支人马时露出什么致命的破绽,只要袁绍还在,邺城的人心还在,就不是区区一两千轻卒能够攻下的。
只是功亏一篑的麹义还对失败的现实不甘心罢了。
看到阎行脸上没有忧色,而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麹义心中一动,又再次说道:
“而且,为了应对三河骑士以及关陇的秦胡兵,河北也在不断招募三郡的乌桓突骑,大规模地编练骑兵,其中就有和三河人披甲、马具铠一样的具装甲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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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9章 口衔天威讨不臣(3)()
三郡的乌桓突骑,是本朝名闻天下的精兵劲旅,袁绍想要“兼沙漠之众,南向以争天下”,大规模地编练骑兵,是必然的事情。
至于人马披甲的甲骑,时下的雏形已显,阎行对财大气粗的袁绍大肆组建铁甲骑兵的行径也不足为怪。
麹义说完之后,看到阎行依旧镇定,甚至连之前微微动容的神态也不复再现,他一时心中惊讶不已,脱口问道:
“君侯收取关中,能够凭借的,唯险与马。如今河北大规模编练骑兵,也许日后两军对阵,三河、关陇的骑兵优势将不复存在,君侯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看着有意煽动敌患情绪的麹义,阎行笑了。
“兵法之道,避实而击虚。战在我,非在敌也,敌虽习长戟、大马,将使荷戟不得以刺,具装不得以驰,可乎?”
对于袁绍组建的铁甲骑兵,阎行的态度和对待大戟士一样,正视而不臆测。战争的胜负从来就不是一二精兵利器决定的,怨恨没有地利,没有战马,那不过是战败者的文过饰非,试图掩盖自己其他方面的巨大过失罢了。
反倒是最后的反问,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击打在不安分的麹义心上,让他心生凛然,讷讷不敢再言。
阎行见到麹义再次缄口不言,呵然一笑,他请麹义相见,可不就是为了听取麹义有关河北的实话么,不说全部实话也就罢了,若是连话都不说,那又怎么可以呢。
“听了河北大军和精兵的状况,孤还想知道一些有关袁绍麾下谋臣、战将的事情,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麹义垂手按住了自己的膝盖,见阎行继续发问,他也只好出声应答说道:
“袁绍麾下谋臣成群,战将如云。田丰、沮授、审配、许攸、郭图、逢纪、荀谌皆为之谋,淳于琼、颜良、文丑、张郃、高览、蒋义渠之辈制其兵,君侯想必也多有耳闻,不知还想要知道那些事情?”
“将军熟悉袁绍军中之事,又与河北诸将都交过手,那就说一说袁绍麾下战将的翘楚者吧。”
这是麹义最拿手也最得意的事情,他点了点头,脑海中掠过一堆人脸,很快就说道:
“袁绍麾下战将虽多,但堪称大将之才的寥寥无几。淳于琼、蒋义渠守户之犬,颜良、文丑逞勇匹夫、高览、韩猛、赵叡、吕翔、吕旷碌碌之人,唯有河间张郃小戆,用兵颇有急智,君侯日后若伐河北,需得小心留意此人。”
阎行倒是没有想到麹义对河北诸将的评价如此之低,唯有对识破疑兵、一路追杀自己的张郃还留有几分忌惮之心,再联想麹义居功自傲、乜视诸将的传闻,阎行也就明白了麹义的心思,他又问道:
“除了张郃之外,难道堂堂河北,就无一二大将之才?”
麹义似乎也从阎行的再次询问中意识到了自己习以为常的毛病又犯了,他只好呼出一口浊气,补充说道:
“袁绍麾下的沮授、许攸几人也算知兵,除此之外,镇守青州的袁绍长子袁谭用兵也有几分方略,在下见识短浅,或许还有声名不显的、无心遗漏的、看走了眼的一二将才,亦未可知。”
“袁谭?”
阎行倒是没有想到,对河北诸将凭借如此之低,甚至连袁绍提都不提的麹义,会对袁绍的长子袁谭有所留意,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相比较其他人,已经算是很出众了。
麹义见到阎行对袁谭有兴趣,也如实说道:
“对,袁谭年长,在袁绍麾下屡立战功,但不为袁绍及其后妻所喜,先是将他过继给亡兄为子,又将他外调青州,州中都有不少人传闻袁绍有意废长立幼,这倒是河北的一桩祸事之源。”
阎行颔首,这确实是一个提前暴露的巨大祸患,只是被光鲜亮丽、增增日上的邺城盛况给掩盖住了。
日后鏖战河北,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破绽。
接下来两人又谈论了一些兵法,麹义出身凉地,本人只是粗通文墨而已,但他从凉地到河北,经历的大小战事不可胜数,在实际用兵的造诣上有许多出彩之处,阎行与之交谈,获益不小,尤其在以步破骑的经验上,又多了一些难得的提升。
只是谈到后面,阎行见到麹义目光闪烁,有意藏私,明白他这是还在为自己的接下来担忧,不肯倾囊相授,于是索性坦诚向麹义问道:
“与将军讲兵,受益匪浅。将军善战,英姿未减,不知接下来可有意为孤出力,随孤征战,匡扶社稷,讨伐不臣?”
阎行的话音刚落,麹义心中大动,这正是他等待已久的询问,他立即抓住时机,起身离座,再次拜倒,大声说道:
“在下受君侯活命之恩,宗族子弟亦赖君侯而得存,早思报效君侯,蒙君侯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阎行见到麹义慷慨激昂、表态效忠,他哈哈一笑,也跟着起身再次扶起麹义,淡然问道:
“孤西破韩遂,东拒袁绍,还需防备曹操、刘表、高干之辈,又于关中、三河多地训练士卒,不知将军意属何处?”
“在下出身凉地,精通羌战;久仕河北,熟知敌情,但凭君侯吩咐,愿为君侯效命马前!”
麹义虽不明说,但还是点出了自己的优势和态度,他本人的意向也是想要继续领兵,而防备曹操、刘表、高干,训练关中、三河士卒等事情对他而言,明显是兴趣不大。
阎行又问道:
“若孤留将军于河内防御河北兵马,不知道将军如何部署,眼下孤是否又该趁着公孙瓒、张燕等人之乱,进兵收复朝歌?”
麹义一听阎行的意思,就明白阎行不想要让原本就是麹家出身的他此时介入陇右、河西的战事,想留他在河内抵抗袁绍,又心存顾虑,所以才有此一问。
这是自己表态的机会,若是说中了阎行的心思,那就留下统兵就有望了。
他当即整理思路说道:
“在下以为此时不宜进攻袁绍,君侯新定关中,尚需留兵驻守,三河倾众而出,也不过三、四万兵,袁绍虽然需要腾出手来解决公孙瓒和张燕,但留下数量优势的兵马来防御三河也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更何况并州高干居高临下,还拥有太行之险,对于河东、河内的威胁同样不小,若要取河北需得先得并州地利。君侯如果留在下抵抗袁绍,在下会厉兵秣马,加固城防,修缮甲兵,先伺机取上党、太原两郡,再以高屋建瓴之势,徐徐图谋河北之地。”
说到这里,麹义顿了一顿,又看了看阎行的脸色,确认无碍后才继续说道:
“而且为了接下来迷惑邺城、并州,诱使袁绍全力对付公孙瓒和张燕,在下斗胆建议君侯可设法与邺城暂时休兵言和,归还俘虏的军士、兵甲,以示无交战侵犯之意!”
麹义这一次话,才算是真正站在阎行的阵营里看待问题了,而且言谈之间还多了几分公心。
但凡叛将,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发挥自己的作用,投奔之后一向都是拼命怂恿另一势力出兵征讨原主。反过来,若是投奔的势力与原主交好,那他们这些叛将就失去了作用,项上的头颅往往就成了双方妥协合作的信物。
阎行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麹义笑道:
“将军此策,正与孤意相同。不瞒将军,孤打算和邺城暂时休兵,并用此次攻取共县、汲县所俘虏的河北士卒交换麹家留在邺城的家眷,若是袁绍应允,相信过不了多久,留在共县的将军就能够与家人团聚了。”
“君侯大恩,在下感激不尽,在此先替宗族子弟一同谢过君侯了!”
听到阎行的打算,麹义的脸上也真正动容。他知道身为人主,为了让叛将与旧主结成血仇,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力,对于叛将被旧主所杀的人质家眷,新主虽然好言宽慰,但心里一向是乐见其成的。
阎行此时愿意出手搭救麹家的家眷,虽然是回应自己刚刚的出于公心,但乱世之中,能够有这番恩义的主公已是少之又少,麹义虽然铁石心肠,但一时间内心还是为阎行的举动感激不已,不禁顿首再拜。
阎行只好第三次扶起了麹义,好言宽慰之后,才让感激涕零的麹义告退走出了帐外。
麹义走后,戏志才、周良很快就来到了帐中。
他们二人是阎行留在关东的心腹谋臣,此次能够顺利接应麹义、袭取共县、汲县两地,潜伏邺城、刺探军情的校事的作用同样功不可没。
“明公,朝廷来使,谴责三河不顾社稷危难,擅自动兵挑起战祸,要求三河送回叛将麹义,立即停止兵戈,我等该如何回复朝堂使臣?”
戏志才被留在关东休养,没有跟随阎行戎马倥偬,奔波东西,气色倒是又好了不少,见他说明来意,阎行点点头,笑着说道:
“三河此次出兵,并非有意挑衅,实在乃袁绍强横,占我河内城邑,威逼三河,常伯槐这个河内太守也当得不稳当,所以三河这才出兵收复共县、汲县二城。”
“麹义虽说是袁绍的麾下,但也是堂堂的国朝将军,袁绍想要假天子节钺诛之,也要有个合理的罪名,若是单纯想要诛灭异己,孤身为骠骑将军,也需护卫忠良,岂可让袁绍凭借兵强马壮,就肆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