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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纵横之凉州辞-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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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如君言,如今天下已然大乱,然安天下者必非西方之新天子也!”

    “这是为何?”

    阎行也不避开中年儒士的眼光,直接与他对视问道。

    “我听闻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如今州郡官吏贪婪残暴,豪强贵族骄奢淫逸,外戚宦官更迭专权,上有滂沛之施而难惠泽下民,下有破家丧亲之痛亦难上达天听,官吏残民以逞,如虎如豺,饿殍不绝于道,白骨覆霜。故而民怨沸腾,盗贼不止,一夫作难,而四方畔乱。羽檄飞传,急如星火,平叛之师,奔走于道——”

    中年儒士没有正面回答阎行的问题,而是就着阎行开头所言的天下乱势娓娓道来,他口如悬河,针砭时弊,所说之言又切中要害,阎行虽然被打断了话头,但听到对方的言论也不由微微颔首,若不是对天下大势洞如观火,又哪里能够说得如此清楚。

    只是不知,话为何没有全部说完?

    面对阎行询问的眼神,中年儒士微微笑道:

    “君以为,我方才之言然否?”

    “先生高才,大局之言,实切当世!”

    面对阎行的赞誉,中年儒士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摆动了一下衣袂,继续说道:

    “所以天下已然大乱,如韩遂、王国之流,绝非安世救命之主,徒兴兵戈,枉费人谋罢了?”

    对方终于说到重点,阎行眼中冷芒一闪,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道:

    “先生此言何意?”

    中年儒士忽地站起了身,径直走到屋门处,负手而立,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就迸发出来,他迎风顾视,须发飘飘,宛如仙境之人,口中一字不停大声说道:

    “你既知国以民为本,民本在农。王国、韩遂之流,自恃凉州之良马劲卒,入侵三辅,为祸士民,所到之处郡县残破,农田尽毁,以驱人牛马,取人妇女为乐事,黔首黎庶相携逃难,如避仇寇,此等残民之贼,又何谈拯万民于倒悬,复天下之清济!”

    说道这里,那中年儒士放声大笑,笑声中包含着看透世事人情的沧桑和无奈。他笑到极致,又仿佛带了哭腔,也不管阎行还在座上,旁若无人地击节高歌起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淈,动而愈出。”

    “多言数穷,不若守于中。”

    歌声随风而去,有如哀叹有如感慨,既像啜泣也像倾诉,余音在屋中梁上回荡,像细丝一样连续不断灌入阎行的耳中。

    阎行默然,静静听着对方高歌,抒发自己的情绪。看得出,对方有经世济民之才,却碌碌无闻于山野之间,虽然看透了天下大势的变幻,却只能吟风赏月,徒叹壮志奈何。

    今夜无月,黑色的夜空犹如这汉末的乱世,而今晚在这黑暗的夜空之下,哀叹高歌,翻转难眠的又不知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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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夜话2()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淈,动而愈出。”

    “多言数穷,不若守于中。”

    歌声随风而去,有如哀叹有如感慨,既像啜泣也像倾诉,余音在屋中梁上回荡,像细丝一样连续不断灌入阎行的耳中。

    但阎行并没有去打扰中年儒士的高歌,他知道对方也是才高气傲之人,骤然高歌虽是情到深处,但绝不是无的放矢,自己身为客人,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只是他又不由在心中感慨地想到,这种山野之间的隐士虽然平日温文儒雅,谦逊守礼,但一旦触动了心中的块垒,就会豪情骤升,别无顾忌,或高歌纵酒,或放浪形骸,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沉闷之气,让世人将郁郁不得志的士人风仪一览无遗。

    从悲凉幽怨,意境宏大的建安风骨,再到至虚肆情、即物顺通的魏晋风度,这其中夹杂着多少兵戈四起的乱世血泪,又包含了多少仁人志士怀才不遇的愤懑感慨。

    等到一曲歌完,中年儒士的情绪仿佛又恢复回原先的状态,他对刚才的行为不以为意,转过身子目视阎行,仿佛在等他的反诘。

    阎行心中当然深知对方刚刚所说的话都是在凉州联军中真是存在的,甚至乎有过之而不及。

    在刚开始阎行从军东征的时候,他内心对联军军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这些暴行恨之入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联军之中待了近两年之后他的内心也已经冷酷如铁,虽然他约束自己的部曲士卒不得**滥杀,但是对他们抢掠百姓财物却是暗中默许的,刀头舔血的汉子提着脑袋在战场上厮杀,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就被敌人的刀枪刺中或者被战场上乱飞的流矢射中,一命呜呼,自己没有办法根据他们杀敌的军功授予他们田屋财物,又还怎么能够约束他们去争取自己拼命死战换来的财富呢?

    这种困境在任何朝代迭起跌落的义军中都能看到,乱世就是这么的无情,你若不杀人,必定要为人所杀,你不为恶,亦为人之所恶!

    阎行深吸一口气,对上中年儒士的眼睛说道:

    “周勃屠城灭众,常横行将百万军,吴汉好杀扰民,汉室亦多赖其力中兴。义军大业草创,虽多行不法,侵凌士民,然顺势而起,非寻常盗贼可论。俟时开运泰,定能约束士卒,万民亦可得安!”

    中年儒士听完阎行的辩解不由得连连冷笑,他感叹道:

    “自三代以降,奉天伐罪者无不爱民惜众,不扰黎庶,士卒乐为其效死,民亦赖之以安。君等多行不义,妄称天命,岂不可笑!若如君言,君等已假借诛灭宦官之名,行大义之事,又为何还落得一个流亡山林的下场?”

    对方义正辞严,抓住阎行所谓的义军之言,指出韩遂、王国带着凉州联军虽然对外打着诛灭宦官之名,但实地里却烧杀劫掠,驳斥阎行所说的为大义起兵的说法,反诘阎行若是大义之兵,又为何会落得战败逃亡的下场?

    言语间有咄咄逼人之势,阎行一时拙于言辞,只能够摇头苦笑,那中年儒士也不顾及他的感受继续说道:

    “自古安民治世之道,需仁恕之心以教化百姓,亦须以明法严令以御下驱众。法者,天子与庶民共处之,岂可轻焉。立法度,处公平,使强者不得凌弱,众者不得欺寡,饥者得食,乏者得息。自古以来,强者不得恒强,弱者未有恒弱。君等引西方之兵,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为雄,这般滥用武力,无有法度,又岂能开运得人乎?”

    听到这里阎行眼中顿时异彩连连,连苦笑也停止了。前面他虽然在对中年儒士哀叹民生之艰,痛斥军士残民一事上稍有分歧,但是在“立法度,处公正”上,却是说到他的心坎里面去了。他在战败后,也不由常常想到,若是这六七万联军士卒是上下统一,号令森明的精锐之师,又岂会以多攻少,反而战败,落得丧师败绩的下场。

    眼前这个中年儒士言语之间或引黄老无为之学,或表儒家顺天爱民之意,或明法家明令御下之术,博学高才,眼界气度远非寻常儒生可论。

    阎行敬佩之余,心中也是一喜,暗暗想到,若是能够请得到他出山相助,自家虽然大败丧师于前,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他相助,回到凉州之后或许还能够借着乱局再图复起。

    于是阎行一改之前的言行,起身躬身拜道:

    “小子无才,虽寄身锋镝之中,然实怀佐国安民之志,离家数载,遍寻救世大道无果,先生大才,或能为我解惑一二?”

    看到阎行似乎为自己说服,顿首受教的模样,那中年儒士沉吟了一会,也不再就凉州叛军残民乱众一事纠缠不休。

    阎行看出这位严师心怀经纬之才,这位严师又何尝看不出阎行有吞吐天下之志。

    他养气凝神,重新走到矮架之前,拿起一卷竹简递了过来,吐气开声,缓缓说道:

    “你既然遍寻救世之道,当知王节信此人,救世之道,或在其中!”

    阎行心中迷迷糊糊若有所得,当下连忙上前接过,一观中年儒士从手中拿来的竹简,展开竹简,只见开头赫然三个大字——“潜夫论”。

    中年儒士所说王节信就是王符。王符也是凉州人,他是安定临泾人。他少好学,有志操,因为是庶出之子,舅家无亲,所以在家乡备受歧视。又因为王符不苟于俗,崇俭戒奢、讥评时政得失,不求引荐,所以游宦不获升迁。于是他愤而隐居著书,与马融、窦章、张衡、崔瑗等名士大儒相友善,终生不仕。

    当然阎行之所以对王符有点印象,不是因为他和这些名士大儒之间的相善,而是因为他和本朝名将“凉州三明”之一的皇甫规之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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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夜话3() 
阎行之所以对王符有点印象,不是因为他和这些名士大儒之间的相善,而是因为他和本朝名将“凉州三明”之一的皇甫规之间的故事。

    据说度辽将军皇甫规卸任回到安定,同乡人中有用财货买到雁门太守的豪强,也离职回家,于是就大大方方去拜见大名鼎鼎的皇甫规。结果皇甫规躺着睡觉不出来迎接,等那人已经进门后,才调侃问道:“卿前在郡食雁美乎?(你以前在郡守任里吃雁肉,味道不错吧)”

    不久,又有人报告乡人王符在门口求见。皇甫规素来听到王符的声名,高兴得连忙起床,衣服的带子尚未系好,趿着鞋子就出来迎接,握着王符的手进屋,和他坐在一起,极为欢快。

    连盛名在外的皇甫规都对王符这一介书生如此尊敬重视,经此一事,王符在州郡之中声名鹊起,时人争相传诵,语曰:“徒见二千石,不如一缝掖。”赞美皇甫规的德行高洁和缝掖穷生王符的才学品质。

    而王符生前所著的书因为是以讥当时失得,不欲章显其名,所以题曰《潜夫论》。虽然《潜夫论》不容于世俗,但其中救国救世之论,却颇多切中时弊之处,中年儒士毫不介意把这其中的一卷拿出来,看起来倒是真心实意要提点阎行一番。

    只不过当阎行看到那竹简上密密麻麻的隶书时,不由眉头一皱,脸色微微红了起来。

    本朝以来历代多是“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凉州之地虽然民风彪悍,人多习战,但文风不盛。阎行以前想要督促帐下的马蔺多读点兵书,多学点字的时候,马蔺还在私底下跟其他人一起抱怨道“大丈夫取功名富贵但有大槊耳,谁能学此?”

    在这种氛围下,阎行不得不承认,自己重生的这副躯体虽然勇力过人,在战场上可以叱咤咄嗟,但是在俯首受经一事上,却实在不是自己的专长。他这几年来在文事上只能勉强称得上是粗通文墨,所读之书也多是兵策史书,比起士人儒生的高谈阔论、引经据典而言,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夫帝王之所尊敬者,天也;皇天之所爱育者,人也。今人臣受君之重位,牧天之所爱,焉可以不安而利之,养而济之哉?”

    所以当他看到这一卷开头的之乎者也的时候,头皮顿时发麻,拿在手中的竹简好像比自家的铁锥还要重,虽然如此,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张大眼睛看下去。

    “是以君子任职则思利人,达上则思进贤,故居上而下不怨,在前而后不恨也。《书》称“天工人其代之”。王者法天而建官,故明主不敢以私授,忠臣不敢以虚受。”

    阎行咧咧嘴,这句话意思应该大概是在说明吏善任之事,只是这救国救世之路从何说起。那中年儒士似乎也看穿了阎心内心的想法,他微笑不语,指着席子示意阎行重新落座,然后自己才振振衣袂,重新正襟危坐。

    他从阎行手中拿回这一卷竹简,指着其中的蝇头小字继续说道:

    “《易》曰:“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鲜不及矣。”是故德不称,其祸必酷;能不称,其殃必大。王节信明析人情,指出官吏选任之要,若是所用非人,民不堪其残,必四海怨声载道,一夫攘臂而万夫从!”

    说道这里,那中年儒士停顿了一下,又接着继续说道:

    “是故当今天子以西园卖官以补国用之不足,以供宫廷之挥霍,实乃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地方官吏输金帛以得其位,必十倍百倍加之于辖下之民,如此虽暂得小利,而动摇国本,社稷必然由此倾覆!”

    听中年儒士说起天子西园卖官敛财一事,阎行颔首,前朝汉武帝大兴土木、屡征匈奴而国用不足,也只是将虚爵拿出来售卖而已,而当今天子和太后却对这一件颇为执着,视为敛财聚富之道,卖官犹如逼捐,官吏上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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