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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兄有事情要告诉行?”
“潜的二弟奉先多年来滞留蜀中,路途隔断,音讯全无,潜之前派人多番打听,却一无所得。不料近日二弟奉先竟遣人赶至雒阳,送来了家书,言其已经在蜀郡出任官职,信中也谈及了蜀地的一些情况。”
“刘季玉不仅与张鲁交恶,其麾下亦多龃龉,庞羲、赵韪等人皆与刘季玉离心离德,主弱臣强,御下无能,加上张鲁在侧,蜀地的大乱只怕也不远了。”
阎行点点头,刘璋身无微功,临时继位,自然会引起一连串的动荡,之前蜀中将领沈弥、娄发、甘宁的反叛还只是小事,但等到无力御下的刘璋与庞羲、赵韪这些老臣撕破脸的时候,蜀中自然就会迎来一场内斗大乱。
只是若要趁乱入蜀,势必要经过汉中,但是五斗米道在汉中布道已经有三代之久,士民信奉者不知凡几,张鲁境内既无内乱,又有险隘可以依仗,只要据关而守,就能够将阎行派去的大军完全隔绝在栈道之上。
寻求对付汉中张鲁的办法,才是入蜀的关键。
但阎行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沮丧士气,他笑着说道:
“内兄身在蜀地安然无恙,对于我等,就是最大的好事了,其他事情,可以缓缓而图,但也不必急于一时。”
裴潜赞同,他也笑道:
“家父等人知道了奉先在蜀地安好后,也是欢喜不已的。”
两人在谈完了关西之事后,又转到了关东的局势上。裴潜其实也猜到了,阎行之所以要尽快将霸府从河东迁往关中,很有可能是与阎行接纳河北叛将麹义,与邺城袁绍彻底撕破脸皮,三河之地接下来随时可能遭受河北大军进攻的原因有关。
阎行之前想要通过公孙瓒、黑山军一同对付袁绍,但是现在看来,他与公孙瓒、黑山军之间都缺乏信任,若非真的唇齿相依,很难再凑到一起。
公孙瓒眼下的心态,就是一种自恃高墙深壑、粮草充足的自大症状,在他看来,相比进攻连年没有攻克的易京,袁绍的大军接下来更有可能会转向西边,进攻更加富庶,也容易攻取的三河之地。
所以,他才不会再与阎行等人联合,主动进攻袁绍了,他要躲在易京的高墙后面,静静看着袁绍与阎行等人攻战厮杀,然后再挑选时机坐收渔人之利。
除了公孙瓒、黑山军之外,对付势如水火的袁绍,还有许都的曹操可以争取。
只是对于曹操的心思,阎行也拿捏不准。以曹操的雄才大略,他肯定对地跨四州、南向以争天下的袁绍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但对于已经崛起的自己,只怕曹操也不会再以等闲利用的心态来看待。
眼下三家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局势,袁绍的实力最强,但他面对的公孙瓒,也是最棘手的,河北的军队连年攻打、围困易京都没有攻下;曹操和阎行的实力相仿,曹操可能正打算再一次对徐地用兵,吕布是羁留异乡的逃亡之人,他的实力并不强大,在徐州也没有什么根基,以曹操的兵略和朝廷的大义,对于一个吕布,是绰绰有余的。
阎行则是平定了雍凉二州,如果不打巴蜀,他就抢先得到了一个对袁曹两家先发的机会,他可以在袁绍大举进攻他之前,联合其他势力进攻袁绍,削弱乃至打垮袁绍的实力。
但是怎么用好这个先机,则是一桩攸关成败生死的大事,如果成了,袁绍这个地跨四州、天底下最大的割据军阀可能实力就会一落千丈,治下四州的地盘也会分崩离析。
但如果变成了打草惊蛇,又没有把蛇彻底打死,那将袁绍的大军提前引向三河之地,那就有可能变成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窘境。
到那个时候,就算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也不是阎行能够承受的,因为除了他与袁绍之外,还有虎视眈眈的第三家势力就在一旁静静地窥伺、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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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章 花色一时明()
每次回雒阳,阎行照例都会去拜会蔡琰。
之前蔡琰在王粲的帮助下,开始了抢救、修补亡父蔡邕留下的古书典籍的孤本等工作,后来王粲虽然离开雒阳前往襄阳,但蔡琰却留在了雒阳城中。
阎行在侍女的带路下,走入了蔡琰雅舍的前院之中,步履变慢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前院里还在绽放的梅花,在从侍女口中得知是蔡琰亲手载下的后,阎行特意踱步来到了绽放的梅花旁,静静地看着这几株别致的梅花。
侍女告了声罪,转身离开去告知蔡琰。
阎行看着蔡琰亲手栽种的梅花,他不禁回忆起了自己和蔡琰寥寥的几次见面。
初次在雒阳相见的,牛车里惊鸿一瞥的蔡琰眼神中的恬静和那一股淡淡的书卷气,给阎行留下了影响。等到在安邑第二次见到蔡琰时,乱世的苦难已经摧毁了蔡琰原本就不美好的人生轨迹,但她的恬静依然吸引了阎行。
苦难虽然给她清瘦的脸庞留下痕迹,她的目光却依旧清澈明亮,马蹄和弓矢虽然摧毁了她身体外的书籍,她的身上那股书卷气却依旧淡淡残留。
阎行忍不住伸手出碰触了梅花,轻轻吟叹道:
“傲骨凌寒,有暗香盈袖。”
“梅花虽然傲骨,却也终究难敌春寒。”
一个似曾相识的女音从后方传来,阎行循声回头看去,见到了一身淡雅衣饰的蔡琰在侍女的陪同,缓缓走向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蔡琰跟上一次见面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可抗拒的岁月似乎在她身上又是停滞了一样。
阎行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蔡琰明白他的意思,但她知道再傲骨的梅花也终究抵挡不住彻骨的春寒。因为她本人就曾经到过那一片梅花无法盛开,只会凋零死亡的苦寒之地。
“春意料峭,将军还请入室吧。”
蔡琰朝阎行施了一礼,就出声邀请道。在她的雅舍里,如果没有她的允许,负责接引的侍女也不能够随意将客人带入蔡琰所在的内室之中。
阎行点点头,示意跟着前来的亲卫留在前院,自己则跟着蔡琰一起走进了内室。
待到分主宾坐下,侍女奉上热汤后,就自觉地退到了门外待命。
两人静坐,阎行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行此番抵达雒阳,顺道就想着来探望蔡大家,还带了几卷河东匠师改良过的左伯纸,大家劳心修补古籍等事,这些新纸张正好能赶上妙用。”
蔡琰虽然没有亲眼察看,但也知道阎行带来的,肯定是比左伯纸还要更好的书写纸张,她也不推脱,轻点螓首,向阎行致谢。
“妾在此谢过将军美意了,大家之名实不敢当,将军还是称妾为昭姬吧。”
阎行点点头,含笑说道:
“也好,,河南郡百业待兴,昭姬坚持留在雒阳修缮古籍,不知可还有其他难处,若实有,但说无妨。”
蔡琰摇了摇头,说道:
“裴府君平日里颇多照料妾,四时遣人送来钱帛、盐米、笔墨、尺牍等一整物件。妾在此起居无忧,一直能够静心修缮、笔录先父留下来的古籍孤本、残本。乱世之中,已属殊遇,哪里还有其他难处。”
“那就好。。。”
阎行说着,眼光不觉停留在蔡琰的身上,蔡琰身上的恬静和淡然让他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错愕的感觉。
他之前也是在雒阳城见过蔡琰的,那时候高贵卓越的蔡琰身上也有这种恬静,它似乎是一种知性之美,给当年初入雒阳的阎行留下过印象。
而现在这种恬静,似乎更多的是一种坚韧之美,它深深吸引到了阎行。
它既平凡,而又伟大。
与阎行身边的女子完全不同,裴姝也是一名睿智的女子,有着知性之美,但在她身上呈现更多的是一种责任,身为裴家子女的责任,身为阎行之妻的责任,身为孩子母亲的责任,有时候阎行都有些惊愕,自己的妻子,到底是怎么安之若素地默默承担这些沉重的责任。
陆玥身上也有一种恬静,但她是一种自然之美;张蕊身上也有一种恬静,但她是一种柔弱之美;阿其格、董黛、马云鹭都有着野性之美;阎琬则是一种凄婉之美,与面前的蔡琰的坚韧之美,都不一样。
阎行觉得,这或许与蔡琰的人生际遇有关,一个自幼接受过三纲五常教育的士族之女;一个经历了丧夫、丧父、失子之痛的凄苦之人;一个饱受各种世俗的苦难,承受远超寻常人沉重命运的幸存者;一个长在人文荟萃的中原腹地,羁居过吴侬软语的江南,流落到风沙漫天的塞北的奇女子。
一种女性的伟大,让身居高位的阎行自觉渺小,更谈不上生出亵渎之心。
无数苦难层层加上了她脆弱卑微的身上,然后在她脆弱卑微身上又坚韧地诞生了一个全新的生命,这个新的生命,又在传承着一种叫做文明的坚韧之美。
阎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手中已经拥有了巨大的形而下的力量的他,也会被蔡琰身上的这种形而上的力量所吸引。
阎行在看着蔡琰,蔡琰也在看着阎行。
她当然不会以为面前的骠骑将军在贪图她的身体,她或许比寻常女子长得精致好看一些,但是以阎行今时今日的权力和地位,他可以通过各种合法合理的手段去得到诸多貌美如花的世间绝色。
她也不会以为阎行在贪图虚名。拯救名士蔡邕之女,抢救修补古书典籍,确实能够得到名声,但这些名声,还不值得阎行亲自来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阎行的目光少有的没有锋芒,也没有杂念,清澈如水,就仿佛一个还懵懂无知的孩儿,在看着自家身边含辛茹苦的母亲一样。
也许在这副铁石心肠之中,也有某一处无处安放的柔软吧。
蔡琰终究还是出声打破了面前的氛围。
“将军,有心事?”
阎行也从自己的沉思中脱离出来,他点点头,说道:
“我想到了近来的一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上古的部落之中,我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巫师,掌控对天地的祭祀,手里沾满鲜血,部落的人都相信我有与天地沟通的能力,我也对自己的这种能力深信不疑。只是突然有一天,我觉得,我沟通的不是天,是混沌一片,我沟通的也不是地,而是悬崖深渊。”
“恐惧,厌倦,痛苦,你,明白么?”
蔡琰静静地听着面前这个在乱世中已经拥有了巨大权力的男子在胡言乱语,她淡淡说道:
“妾不会解梦,但略通琴艺,以前先父、先夫心神不宁的时候,妾就会为他们弹奏一曲为他们安静心神,将军想要试试吗?”
“,,也好,那就有劳昭姬了。”
阎行想了想,终于开口。
得到了答复的蔡琰当即起身,来到了室中的素琴面前,她纤细的十指放到了琴弦上,抬头看向阎行说道:
“将军,听琴的时候,还需闭眼。”
听到此言的阎行下意识地环视了蔡琰的雅舍内室一遍,然后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眼前沉入一片黑暗之中的阎行,在不安之中安静等待着蔡琰那安静心神的琴声,可自觉等了许久,不安感逐渐强烈的阎行还是等不到蔡琰的琴声,他心中一急,迅速张开了眼睛,看向了抚琴的蔡琰。
蔡琰还坐在席位上,纤细的十指也还在素琴上,眼睛看着琴弦,她似乎已经陶醉到了自己营造出来的情绪之中。
阎行见状也不好打扰,他只好再次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这一次沉入黑暗之中他的不安感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他耐心地等待着,这个时候耳边终于传来了第一声琴弦拨动的清亮响声。
阎行等了一会,又响起了不同的第二声,再等了一会,又听到了不同的第三声,然后就又陷入到了沉寂之中。
阎行心中又腾起了一种急躁,但他这一次没有睁开眼睛,他默默等待着第四声琴弦响动,果然要过了许久,才听到了第四声,然后是第五声,这五声过后,琴声骤然之间就加快了起来,嘈嘈切切的琴声不断地在阎行的耳边回荡着。
在琴声中,阎行的眼前浮现了种种画面,襁褓之中的婴儿哭笑、桑林之中的男欢女爱、金戈铁马的血肉战场、残垣断壁的蓝色花朵······
然后阎行就见到了在一扇门前徘徊彷徨、低头沉吟的自己,正当阎行想要看清楚自己的面孔、听清楚自己的声音的时候,突然自己就陷入到了一种空灵的状态之中,琴声还在响起,那个在门前徘徊彷徨、低头沉吟的自己又不见了,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是在羽化登仙,感觉自己就要升空了一样。
这种空灵的感觉又持续了一会,重新恢复到了常态的阎行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这个时候,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