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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所来何事?”
张家兄弟两人相处并不和睦,早早就已经分家。
“仲弟,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暗中勾结关西,想要出卖益州?”
张肃黑着脸,将张松拉倒院子角落偏僻处,压低声音地问道。
张松闻言,眼中当即射出一抹寒光,但他很快就又笑道:
“可笑,兄长莫非是听到了什么流言了,那不过是一些小人见不得为弟得志,费尽心思想要毁谤为弟罢了,兄长若无其他事情,那小弟案牍多务,就不留兄长了。”
说完之后,张松就想转身离开,但张肃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再次问道:
“可是那日,我亲眼见到你和那两个——”
“住口!”张松当即也变了脸色,他狠狠甩开张肃的手,恶狠狠地说道:
“张君矫,你无凭无据,休要多言,若是再多管闲事,就不要怪我不顾兄弟之情了。”
张松态度强硬,张肃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也不敢再阻拦张松,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张松摆脱自己,大步走进了内堂。
过了许久,张肃才懊恼地跺了跺脚,埋头迈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张府。
内堂里。
张松束手而立,背对堂门,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名小僮匆匆赶来,低声禀告说:
“主公,人已经走了。”
“嗯,下去吧。”
张松知道小僮所指之人,他摆了摆手,示意小僮退下,自己依旧站立在堂上,待到良久之后,他仿佛已经想通,嗤然一笑。
“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试之,巴蜀沃野,奇货可居,奇货可居啊!”
···
次日,踌躇满志的张松前往州府,却意外得知刘璋昨夜里临时改了主意,打算更换出使人选,让费伯仁出使长安,商讨两家结盟、归还汉中之事,而张松则出使中原、襄阳,探明与曹操、刘表三家结盟的利弊。
更换人选的理由则是张松熟知礼仪、能言善辩,是朝见天子、周旋两家的最佳人选。
但明眼人却看得出来,费伯仁的族姑,就是刘璋的母亲,两人乃是表兄弟,亲疏关系上无疑是更胜张松,刘璋弃张松之才而用费伯仁之亲,分明就是不放心让张松出使长安了。
张松闻言也愣在了当场,他不知素来没有主见的刘璋为何会突然变了主意,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刘璋必定是对自己起了疑心,才会置换使者,他哈哈一笑,当即又恢复了常态,欣然受命,并积极准备起出使荆州的事情了。
果然,刘璋昨日经过郑度的苦谏之后,的确对张松生出了疑心,还特意派遣了心腹去察看张松接受使命时的言行。
在得到回来的心腹一切正常的奏报后,刘璋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情愉悦地欣赏起府中歌姬新编练的舞曲来。
他一边跟着歌姬哼起了小曲,一边在心里暗暗想道:别驾果然是忠而任事之人,终究还是郑度多心了,也罢,只要出使顺利,那益州有泰山之固,我也就高枕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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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2章 凤雏卧龙()
建安八年,荆襄发生了三桩大事,其中有喜有忧。
第一桩,年过六十的镇南将军、荆州牧刘表突然被朝廷加封为大司马,这对一向好名的刘表而言,的确是一件不错的礼物,连带着荆州兵也笑纳了南阳曹军放弃的几座城邑,心照不宣地与曹军达成了和约。
一些有心人开始猜测,镇南将军是不是忌惮关西势力强横,已经打算联合中原曹操,来制衡关西阎艳了。
第二桩事情,是以孙权为首的江东势力,再次对荆州构成了威胁。
建安五年,孙策遇刺,荆襄上下无不额手称庆,以为去除了心腹大患,江夏各郡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可没想到,仅仅不到三年的时间,江东再次对荆襄构成了威胁。
兄死弟继的江东孙氏不仅没有随着孙策的遇刺而消亡,反而有愈发壮大之势,其弟孙权招揽贤才、训练兵马,内平叛乱,外讨山越,近来更是厉兵秣马,隐隐有进攻江夏的迹象。
但上面这两桩大事的影响,距离襄阳城士民的日常终究太过遥远,最近让街头巷尾纷纷议论的,是第三桩大事情,益州刘璋派遣使者张松出使襄阳。
虽说荆州、益州两家以往交恶,如今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也是一桩美事,但能够引起襄阳城士民热议的,显然不会是政治上的折冲樽俎,而是关于益州使者张松的诸多趣谈和故事。
据说当日刘表接见张松,见益州来使其貌不扬,心中也起了几分轻视,不料这张松才学过人、能言善辩,三言两语就在经学上将刘表驳倒,蔡瑁、蒯越等人与之辩难,也相继落败,张松得理不饶人,暗讽荆州无人,惹得刘表恼怒不已,荆州才俊义愤填膺,只是为了两家结盟的颜面,这才隐忍不发,暂时搁置了。
此后多日,在刘表的授意下,张松下榻的驿馆,每日都有荆襄的士人前往求见,为的就是与张松辩论经学,驳倒张松,讨回当日荆襄君臣失去的颜面,奈何张松才思敏锐、口齿伶俐,尽管每日辩经的人络绎不绝,可都悉数落败,根本不能够驳倒张松。
张松由此在襄阳城中声名大噪,他与人辩经的一些经典段落也随之在街头巷尾传开了。
就在众人以为要让这张松得意洋洋离去的时候,驿馆外却突然来了一青年士人,他衣饰简朴、貌不惊人,求见张松后旋即与之辩经驳难,两人引经据典、辩论经文。
经过了两个时辰的辩难之后,恃才傲物的张松终于在青年士人面前败下阵来,他也不气恼,反而是心悦诚服地承认自己输了,并声称终于是在荆襄碰上了知己。
而此事一经传出,顿时又成了襄阳城中人人争相谈论的话题,而驳倒张松,为荆襄挣回颜面的青年士人,他的身份随后也被众人获知,原来此人就是在南州享有盛名的庞统庞士元。
最后连州府也被惊动了,刘表还特意派遣州府公车想要辟除庞统,可惜庞统却以侍奉双亲为由婉言拒绝了,不过他倒是与那益州使者张松不打不相识,两人气味相投,竟成了莫逆之交。
···
襄阳城,驿馆内。
“来来,子乔,再饮一杯,中原贫苦,哪怕是新都鄄城也比不得襄阳的富庶,你出了襄阳城,可就再喝不上这等醇酒了!”
张松此行还要出使鄄城、朝见天子,离别在即,好友庞统来到驿馆之中相送,张松欣然设宴款待。
两人性情相投,各自钦佩对方的才学,觥筹交错之间,不觉已经酒酣微醺了。
酒意上涌的张松一听到庞统的话,不免得长吁短叹,他抱着酒壶,也不顾忌庞统在场,自顾自地借酒浇愁,直倒得衣衫上都是酒水,还是浑然不在意。
庞统见状咧嘴一笑“子乔啊子乔,你这满脸愁容又为何而起,需知你身负盟约重任,朝见了天子之后必定会升官加爵,回到益州会愈发受到重用。哪像我——唉,”
“嗤——”张松对庞统嗤了一声,“以你庞士元之才名,想要入仕求官,也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情,你不过是看出州牧刘表老迈无用,是个守户之犬,才不愿意出仕荆襄罢了。”
说着话,张松拍打着酒壶,自言自语地说道:
“所以我内心的愁苦,你才是最能理解的啊。以我张子乔之才,若是在英雄的麾下驱驰,则天下也不难平定,奈何我是在为庸人的手下奔走效力,这胸中的才学无从施展。日后遭受谗言,还难免落得一个尸首异处的下场啊!”
“噫!”庞统似乎深有同感,他转动眼珠问道:
“那子乔以为,当世之英雄,又是谁呢?”
“关西阎彦明,中原曹孟德,是当世之英雄。”张松打了一个酒嗝,掰着手指,满口酒气地说道。
庞统闻言呵然一笑,“子乔之言谬矣,阎艳假借关西兵甲之利,横行于世,不过一项籍耳,曹操挟持天子、大奸似忠,也是董卓李傕之流,这两人都是有名无实之人,照我看呐,这当世之英雄,当另有他人!”
···
襄阳城外,隆中。
诸葛家的草庐内,几个好友或老或少,手持书卷聚坐在一起,谈论着近来在襄阳城中发生的事情。
“张松以使臣之尊,逞口舌之利,观其辩经之言,多有强词夺理之处,不过就是一个能言善辩的小人罢了。吾辈研读经书,务在济世治国,又岂能效法其人行诡辩之事。庞士元与之辩难,纵然巧言取胜,得了些许虚名,但行径已落了下等,殊为不智啊!”
年级最大的崔州平最先开口,对近来城中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的“庞士元辩难益州使者”的事情作出了评论,他摇头叹息,认为庞统这个年轻人不顾身份,逞口舌之利,与张松这样一个小人争一时言语之长短,殊为不智,简直就是在自掉身份,看似得了一些名声,可这只会惹来其他荆襄名士更多的不齿和鄙夷。
孟建、石韬闻言点了点头,他们也认为庞统在这件事情上看似赚到了不小的名气,可却会受到诸多荆襄名士的鄙夷。
一旁的诸葛亮却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赞同崔州平的看法。他身材伟岸、相貌俊朗,虽然一同坐在蒲席上,依然比其他人高出了半个头,此时他微微摇头,其他三人当即注意到,先后投来询问的目光,崔州平更是开口高声问道:
“孔明,难道你觉得我评错了么?”
诸葛亮微微一笑,说道:
“庞士元此人,诸君都见过,志大才高,又岂会是邀一时之名的愚人,他绝非是无的放矢,此举必有深意,只是我等山野之人,无法获知其中内情罢了,诸君还是静观其变吧。”
听了诸葛亮的话,崔州平不由也沉吟起来,孟建则再次点点头,笑着说道:
“嗯,还是孔明看得通透,先前只想到了庞士元的巧言辩难,现下仔细想想,庞士元若是沽名趋利之徒,那州府公车辟除,他只怕早就欣喜应辟,又何必托言侍奉双亲,不肯前往呢。”
“诶,庞士元不仕州府,未必就是真的无心功名,我看他是看出城中的刘荆州不过是叶公好龙之辈,不愿屈居其下,为其驱驰罢了。我可听说,庞士元有意前往江东呀!”
石韬接过话题,同样羁居荆州的孟建也深怀同感,认同地说道:
“确实,刘荆州年迈,已无四方之心,庞士元智谋之士,必不愿为其所用。江东孙氏,弟继兄位,颇有锐气,庞士元若往,或能得到重用,只是江夏黄祖恐怕从此就要寝食难安了。”
“未必。”崔州平说道:“听山民说,左将军刘备曾经到庞家拜谒,庞士元还曾称赞同样羁居襄阳的他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若时来运转,未必不能脱颖而出,成就一方霸业呢。”
庞统作为荆襄最具盛名的年轻才俊,他的话题难免引起了在座众人的一番讨论,诸葛亮在一旁静静听着,等他们提到了左将军刘备时,他心思动了动,突然从身旁的书册中抽出了一份书信,开口说道:
“诸君,元直来信了。”
“哦,快拿来我等看看。”
作为冀州人,羁居荆襄的崔州平近来颇为关注北方的形势,一听说游学北方的徐庶竟送来了书信,顿时来了兴趣,连忙从诸葛亮手中讨得书信,率先展开阅读起来。
说来也奇怪,崔州平看信的时候,脸色时而凝重,时而欣喜,待到最后又有些怅然若失,他将徐庶的书信移交给孟建、石韬二人,慨然说道:
“季世再现,夷狄交侵啊,只是没想到这袁氏兄弟竟然还不思保境安民,争名夺利,手足相残,弃州中士民于不顾。唉,幸好徐庶安然无恙,且已经在并州出仕,生平所学,得以施展,士为知己者死,这也算是这乱世难得的幸事了!”
崔州平说话间,孟建、石韬两人也很快地将徐庶的书信看完,原来徐庶不远千里,遣人送来书信,除了向昔日好友告知自己的近况,并为诸人说明了当今北方的形势外,还认为眼下正是众人施展济世安民之能的时候,想要邀请羁居荆州、报国无门的诸人一同北上,在乱世之中建功立业。
几人读罢书信,各怀心事。他们这些羁居荆襄的北方士人,当初是因为河北、中原等地战乱不休,为了保全性命,这才背井离乡,千里迢迢逃亡荆州的,可是在荆襄,刘表只信重蔡、蒯等人,许多北方士人根本无从施展本领。
眼看着北方的形势逐渐明朗,诸人也确实有了择选明主,辅之佐之,在乱世之中建功立业的愿望,只是在最终的决断上,难免还犹豫不决,因此这才迟迟没有动身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