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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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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破虏()
刚刚阎行情急之下大发神威,大喊一声竟连人带杆奋力向外甩出去,如同一柄铁锤重重地击打在羌人中,撞飞了两名后面的羌人。空出双手的阎行快速抽出腰间的百炼环刀,纵身翻上车迎向羌人。翻上车的羌人明显也是族中一流的勇士,看到阎行立马抢先出手,一招势大力沉的劈砍快速向刚刚立足车上的阎行头上罩来。
“当!”
一声金铁交击的激鸣响起,刀刃间的火花稍纵即逝。失了先手的阎行眉头一皱,肩头一沉,硬生生扛下了敌人的致命一击。紧接着又是当当两声交响,站稳脚步的阎行又挡下了敌人扫向两侧的攻击。感受到攻势受挫的羌人勇士招式变老,后继乏力,阎行冷笑一声,两腿瞬间发力,侧肩向羌人撞去,来不及变招的羌人勇士忙不及迭地想要后退避开,但已经太迟了,就如同被重锤击中胸口一般,正中前胸的羌人勇士眼前一黑,险些窒息地踉跄几步,还没看清对面攻势,眼前刀光一闪,大好头颅冲天而起,顿时血洒当场。
“君子小心!”一个身影随着警示声扑了过来。刚刚击毙劲敌、用力过猛的阎行还没平复胸间急促的气息,全身的汗毛又再次竖了起来。
“噗”飞快的箭矢扎入盾牌表面的皮革发出了一声闷响,原来是小隗提盾冲过来帮阎行挡下了一支冷箭。
阎行笑着朝小隗咧咧嘴,放眼看去,放冷箭的羌人已经纵马远遁,正面的厮杀还在僵持。而另一侧进攻防线的羌人却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原来是车阵长矛手伤亡过大,连接车阵的粗麻绳被砍断,辎车也被蜂拥而至的羌人搬开了两三辆,高声呐喊破阵的羌人正顺着这个缺口涌入。在马蔺亲自带人补上缺口之后阵脚才又勉强稳住下来,但也是岌岌可危。
此时首当其冲的马蔺,这个七尺多的汉子浑身浴血,状若疯虎,手持环刀堵住缺口,凭借自己的死战不退的血性激励着身边的人,拼死挡住了羌人的一波波的进攻。
“吹号!”
纵观全局的阎行大声下令。现在车阵中诸人的抵抗已经到了将近力竭的地步,外面的羌人兵力也被尽数调动,就如同两头角力的公牛死死将触角抵住对方,如果这个时候任何一方出现差池,就会给顶翻在地,被对方用触角开膛破肚,而阎行就是要利用这一大好时机一举击破当面的羌人。
“呜呜呜——”当低沉浑厚的号角声突兀地响起时,车阵中诸人仿佛听到了救命的福音,而战场上也终于迎来颠覆性的转机。
就在双方鏖战之外,白狗聚中骤然冲出了十几骑,追风掣电、势不可挡,直扑指挥交战的迷党,为首一人身材瘦削,猿臂蜂腰,赫然就是埋伏已久的甘陵。
甘陵在接到阎行的命令之后密切关注着战场上双方交战的态势,在看到羌人首领将手中仅剩的人马也尽数压上去之后,他意识到破敌的时机已经到来,带着手下潜行进入已经空无一人的白狗聚中,等待着阎行发动最后突击的号令。
所以当车阵中的号角一响,甘陵留下五名骑从在聚中纵马扬尘作为疑兵,自己带着其余十四名骑从大声呼喊,纵马冲杀出来。
迷党此刻正在聚门不远处督战,眼见自己背后突然杀出一队骑兵,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催马前奔,想要避开这些索命的凶神恶煞。
可惜来骑的目标明显就是迷党,甘陵也不顾迷党身边仅剩的几个羌人护卫拍马上前阻挡,这些人自有身边的骑从迎住厮杀,他眼睛死死盯住了想要逃窜的羌人首领,稳住身子收敛精神,在飞奔起伏的马背上拉开了手中的柘木弓,嗖的一声将扣在指间的利箭射了出去。
带着破空声的箭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华丽的轨迹,精准射中了慌忙逃窜的迷党的后背,锋利的箭簇贯胸而出,迷党闷哼一声,挣扎着想抓住这支夺命的利箭,伸手到半途,全身的力气散尽,身子从马上颓然倒了下去。
后面的骑从眼见甘陵射杀羌人首领,连忙上前,跳下马去割了迷党的头颅献了上来。甘陵直接用长矛挑起血淋淋的头颅,深吸了一口气,舌绽春雷向着四下大声高喊:
“头虏已经授首,降者免死,顽抗者杀!”
随行的骑从有机灵的立马用羌语又喊了一遍,最后战场上厮杀声汇聚成一道。
“降者免死,顽抗者杀!”
群龙无首的羌人眼看自家部落大人被杀,白狗聚中又有伏兵,腹背受敌之下瞬间崩溃,如同泄了气的皮囊,原先履锋冒刃的冲劲荡然无存,像无头苍蝇一样四下里逃窜,车阵中苦苦支撑的众人也趁势杀出,和奇袭得手的甘陵等人汇合,对羌人进行衔尾追击,一时间阎行等人追亡逐北的呐喊声、欢呼声,羌人豕窜狼逋的哭号声、哀鸣声交相混杂,响彻了山麓林间。
最终,这场持续近一个时辰的厮杀追击接近尾声,除了少数羌人侥幸逃走之外,光是现场就留下了一百五十多具羌人的尸体,另外还有六十多名羌人投降。而阎行一方清点战损人数,总共折了三名骑从,九名部曲,还有二十三名丁壮,其中大多是在车阵一侧阵线被破后死在羌人手里的,其他伤者另计。
战场上的狼藉自有甘陵等指挥人手收拾,阎行在探望了伤员的伤情之后,心情沉重下来。在这种医疗条件简陋的条件下,轻伤员暂且不论,像那十几个重伤员在进行简单包扎之后也只能够听天由命。阎行环视一眼场上诸人,默默走到一颗树木旁,摩挲着树木主干粗糙的表皮。今天这场厮杀可以说是由他主导的,可是在经历过了战酣时的痛快淋漓,险些中箭时的惊心动魄,被攻破阵线时的心急火燎,获胜时的豪情万丈之后,内心开始沉淀下来的他竟莫名其妙感到一股落寂。这是他重生以来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斗,跟以往或横行里闾、与轻侠少年争强斗狠、或纵马驰射、放鹰逐犬,乃至于前世的所遇所闻都完全不同的。兵战之场,立尸之所。今天打了一个胜仗,还死去了这么多人,接下来乱世中的兵戈四起,又要死去多少人。今天自己还能以一个战胜者的身份来看待这场战斗,未来自己是否也有一天会和此刻躺在场上的尸体一样无人理睬,埋骨荒原。
端详着眼前笔直挺拔的树干,阎行突然想起本朝初年的开国大将征西大将军冯异,据说每每在征战的间隙,将领们常常聚在一起闲扯,话题无非是自述战功,胡吹乱侃。而每当众将争功论能之时,冯异总是一个人默默地躲到大树下面。于是,士兵们便给他起了个“大树将军”的雅号,称赞他的谦逊守礼、虚怀若谷。
“也许冯征西也跟我一样战后有心绪万千、恍若隔世之感。”
阎行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收拾心情,重新将精神聚集到场中。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林中还有两双仇恨的眼睛在看着他。
阎历和他残存的亲信躲在林中全程目睹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先是羌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狼狈而逃,紧接着羌人知耻后勇、奋力搏杀攻破了车阵,就在大家以为羌人胜券在握的时候,形势又峰回路转,杀出了甘陵等人并一举扭转败局,还射杀了迷党本人。
看到阎行在战场上咄嗟叱咤、所向披靡,原本对他就怀有忌惮之心的阎历更是对这个勇武的侄儿又恨又怕。而一直以来自诩是阎历身边的智囊的阎丰则是内心复杂,今日观阎行之勇,犹如天神下凡,所向皆破,恐怕只有前汉拔山盖世的项王才能与之匹敌,可惜自己往日百般献计与他为难,在他眼里只怕自己也是一个奸佞之徒,看来只有尽快寻找时机将其置于死地,才不会被这头猛虎反噬。
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场上的阎行自然不知道就在刚才已经有两个人对自己起了杀心,他现在夺取了车队的控制权,又带领大家打了胜仗,可是手头上仍然有棘手的事情,比如羌人的俘虏如何处置。
在将俘虏拷问甄别之后,阎行留下了两名羌人俘虏作为阎历与羌人勾结的人证,剩下的其他羌人按照马蔺和其他部曲的想法,这些人手里沾了不少汉人的血,留着是也个祸患,不如杀了干净。而甘陵和其他骑从则坚持践行诺言,反对杀俘,认为先前已经许诺降者免死,现在杀害这些羌人会陷于不义之地,会给大家招致灾祸。于是双方就杀与不杀的这个问题争论了一阵,最后彼此都无法说服对方,只能够交由阎行来作决断。
看着垂头丧气、蓬头垢面,像待宰的畜生一样被捆住手脚的羌人俘虏们,阎行沉吟良久,最终挥挥手。
“放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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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归家()
“放了他们!”
阎行一言既出,虽然让马蔺等部曲出乎意料,但还是按照阎行的吩咐放了这些羌人俘虏。
看着免遭杀戮的羌人俘虏行色匆匆、急先恐后地逃离车队,阎行脸上波澜不惊,放走这些羌人俘虏他内心自有一番考量。
首先,羌人的诸多部落之间“不立君臣,无相长一,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为雄。”这一次迷党这个部落死了首领和诸多战士,不难想象今后要在其他强大部落的夹缝中求生、避免被吞并的日子有多难过,对自己的威胁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第二,就是要考虑到当下的习俗和身边轻侠骑从的情绪,凉州之地胡汉杂居,旧俗轻教化而敬鬼神,多迷信巫祝、卜筮之事。传说前汉的飞将军李广就是因为在陇西都尉的任上诱杀了已经投降的八百多名羌人,获罪于天,所以毕其一生命途多舛、终难封侯。阎行虽然本人不信这些鬼神之言,但难保底下的人不信。而且身边的骑从多是轻生死、重然诺的轻侠少年,自己想要驾驭他们,就必然要在言行上考虑契合他们的脾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既然自家的三叔存了结交羌人部落的想法,那正好借这些俘虏之口将今天的事宣扬出去,绝了他引羌人为强援的念头。
自家真实想法不能够直接说出口,但阎行也不吝于出言解释。
“《论语》曰‘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孙子》曰“将有五德,智、信、仁、勇、严,可见文武之道,皆在一个信字上。羌人虽是力屈而降,然我等之前已有许诺降者不杀,今宜纵其离去,他日若不思恩德、拔刀相向,我以战胜之威,必亲诛之!”
见阎行已经定了论调,马蔺、甘陵等人自然无有不从。于是此间事了,阎行也不愿久留多生事端,下令人马整理好货物、车马,将伤员带上,火速撤离白狗聚,只留下甘陵几个人打算一把火将白狗聚焚为灰烬。
当白狗聚内火光冲天而起时,车队一行人又匆匆沿着旧路赶回。虽然折损了一些人手,但打了一个胜仗,缴获了羌人不少马匹、毛货,众人的情绪还是很高。只是原本来时带队走在前列的阎历等人这个时候却成了无人问津的存在,被远远吊在了后面,而原来待在后头的阎行等人则当仁不让成为车队的首领走在前头。双方的位置对调,再加上诸人归心似箭,惹得走在后头紧赶慢赶、吃了一口灰尘的阎历等人在心里谩骂不止却无可奈何。
···
因为回程的路赶得急,所以车队的人在返程的第六日上午就回到了允吾境内。
顺着允吾城南的官道直走,至三岔口处拐入乡间道路,再走个五里左右的路程,阎家的庄子就已经赫然在望了。
阎家的庄子依托地形,矗立在一片膏腴田地之中,占地颇广,不下百亩。
道路两边田野的禾苗绿油油的,仿佛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绿色的地毯。乡间道路虽然不比官道宽敞,但也是经过整理夯实的,马蹄踩在上面发出哒哒的声响。车声辘辘的一行人引起了在田垄间劳作的佃农、田奴的主意,看到是自家的子弟归来,有热络的已经吆喝着在打招呼了。
阎家庄子的向南开了两个门,阎行一行人马众多,走的是正门。悬山式的正门两侧修有望楼,上面的瞭望的部曲远远就看到车上阎家的旗帜,随即发出了信号,守在正门口的几名仆从连忙打起精神,快步迎了过来。
阎行当先在庄门前下了马,等候已久的仆从连忙过来牵住缰绳,牵马跟在后面进了大门。庄子是三进式的,第一进修有马厩、车房和供阎家的仆从、田奴居住的土房,族中管理日常事务的主事过来交接了车队的物事,指挥人手将货物分类并搬到第三进的各式仓库中,将马匹、车辆和伤员安置妥当,部曲、骑从各有专门的仆从领着回到他们各自在三进的住所,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