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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一滑,勾弦时音韵崩断。
刺耳的杂音断了曲调,惊起原本绕凉亭而飞的仙鹤,扑腾着翅膀萦绕凉亭而飞。陈如渔懊恼的放下了古琴,神色戚戚,原本她想在今年的胭脂榜争夺中再度惊为天人,只可惜现在乱了心境,别说再弹出湖春谣的惊艳,哪怕是流利顺畅的弹奏完,也成了一桩未了的心事。
陈仲卿自顾自的说道,“这琴,弹得有些糟。按道理来讲能弹出这种大家风范味道的人,不应该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李如烟皱起眉头,小声说道,“仲卿公子,怕是人家不喜欢我们在她背后评头论足吧?”
陈仲卿一愣,他显然是误解了李如烟的想法,笑着说道,“也对,背后非议非君子,应该直言不讳的跟她提出指正才对。”
李如烟懊恼的拍了拍头,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陈如渔此时正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却看见方才半山凉亭里有过一面之缘的读书人向自己走来,丫鬟小玲上前一步,护在陈如渔面前。她的眼神不怀好意盯着陈仲卿,问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不随便与人搭话。”
陈仲卿恭敬的作揖,轻声说道,“方才见小姐弹奏一曲湖春谣,在下窃以为小姐功力深厚,炉火纯青,只是稍稍欠缺火候,斗胆问一句,不知道是否心有不平事?”
陈如渔因为苏子詹的事情而情绪低落,此时听面前的士子这样挑明,未免感到有些不悦,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小玲看见小姐脸上的波澜,自然要帮着她说话,“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都说了,你这种水平的读书人没资格来批判我家小姐的琴艺高低,听到没有?”
陈仲卿笑着摆摆手,也没恼怒,拱手作揖准备离开。
陈如渔盯着他背影,不知为何突然鬼使神差的在背后叫住陈仲卿。
“这位公子……”
陈仲卿回过头,“嗯?何事?”
“你会弹琴?”
“嗯……略懂略懂。”
陈如渔的语气里满是不相信的质疑,蹙眉问道,“既然公子识琴音,为何不坐下弹一曲奴家一饱耳福?”
站在一旁的李如烟暗示了陈仲卿好几个眼神,示意他不要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谁知道陈仲卿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好啊,反正我也很久没摸过琴了,不知还能否弹出韵味。”
陈如渔缓缓起身,为陈仲卿让开一个位置,他双手捻起衣襟,盘腿而坐,双手抚琴不动。
“湖春谣音律轻柔平缓,似春雨润物细无声。我怕我谈不好这首曲调,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小玲白了陈仲卿一眼,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你明明就是弹不出调,还在这里充高人,等下要是乱弹棉花,小心我揍你,这焦尾琴可是很贵的,弄坏了一根弦你都赔不起。”
陈仲卿假装没听到。
陈如渔笑了笑,实际上她也没指望陈仲卿能够令人惊艳的曲调,只是此时心烦意乱,想找点事情平复一下心情。
但是接下来陈仲卿说的话,却让她笑不出来了。
此时李兰亭恰好踏出大雄宝殿的门槛,看见陈仲卿盘膝而坐在凉亭,身后黄鹤翩跹,绕古松而翱翔。晨钟暮鼓,如仙人踏云御风而行,从万里云海缓缓走过。
陈仲卿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就献丑,弹一首《广陵散》吧。”,,。请:
第四十章 大国手之风()
广陵止息。
即便是琴艺高雅如陈如渔,也不敢随便下手弹奏广陵散,她时刻铭记师傅的训导,广陵散不历经世态炎凉,难以勾弦有如神韵,能弹出广陵散真正韵味的人,大多已经过了四十不惑的年龄。所以当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说出要弹奏广陵散时,陈如渔的表情迟疑了一下。
但她随即收敛了神情,静候陈仲卿的表演。陈如渔的爷爷曾是旧朝老臣乐府令,等到传承到她父亲时已经家道中落,再加上双亲早亡,陈如渔被迫不得已卖身到青楼,凭借祖辈传承的琴艺和一副姣好的皮囊,获得了胭脂榜点评中,李唐八昭风韵遗存。
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
一个幼年时则颠沛流离,卖笑青楼的艺伎,尚不敢班门弄斧的卖弄琴艺,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又何来的勇气要弹一首广陵散?
陈如渔好心多说了一句,“这位公子,广陵散难,难如上青天。奴家也不强人所难,你能弹几分神韵,就弹几分神韵。别太意气用事。”
陈仲卿表现的非常平静,他微微颔首,说道,“姑娘的好意心领了,都说广陵散的大成境界,是一弦惊天上仙人。在下今天,就想请姑娘赐教一下。”
一曲惊天人。
好大的口气。
陈如渔摇摇头,她觉得面前人夸下海口实在是太高了,或许眼前鲜衣怒马的富家公子能弹好一首广陵散,但绝对不可能弹出大国手的味道,她曾听过自己父亲在月光竹林下弹奏的广陵散,那是她一辈子都忘怀不了的杀意凛然。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或许胸中有些墨水,但绝对担当不了一胸襟山川锦绣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就如同游园诗会力压群芳的陈仲卿,即便能赢了三鼎甲又如何?
她不承认,除非哪天陈仲卿的琴艺也能压过自己,她才会正眼的看待那个男人。
丫鬟小玲在一旁嘟囔道,“也就装装样子谁不会,等下你弹不出来了,我看你怎么装下去。”
李如烟到是着急,她想阻拦陈仲卿,但对方心意已决,也自知多说无益。突然一张宽厚温暖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李如烟回过头,看见自己老爹正站在身后,望着陈仲卿。
“如烟。怎么了?”
经历了望海潮的一文和游园诗会之后,李如烟对陈仲卿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她忧声的说道,“爹爹,你想想办法吧,那女子是李唐八昭的陈如渔,仲卿公子不可能弹出广陵散的韵味。”
李兰亭眉头一挑,饶有趣味的说道,“哦?仲卿要跟人比琴艺?还是胭脂榜的陈如渔?这倒是罕见的很。”
李如烟望了他一眼,随即叹了一口气,“陈如渔的琴艺可是胭脂榜上公认的第一,仲卿公子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李兰亭倒没表现出什么慌乱的神情,对于他而言,陈仲卿就是一个复杂的谜团。当时以为望海潮是他的底蕴,但随即而来的三篇诗赋三鼎甲推翻了他的认知,现在盘坐凉亭的抚琴男子,又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你爹相信世侄。”
李兰亭看着朝霞漫天的峰峦叠嶂,微笑着说道,“如烟,你看着吧。这个从汴梁而来的年轻男子,注定会让人大开眼界。”
山风骤起,云烟似雾,往山亭吹来,陈仲卿包裹在浓雾之中,腾云驾雾,如同仙人。
勾弦,起伏,气势骤变,弦音叠起。
悬崖虬松上栖息的黄鹤突然拍打着翅膀,翩跹起舞,绕凉亭而飞。
广陵散的慷慨激昂,能摄人心魄。它是一首杀伐果断的古琴曲,纷披灿烂,万钧雷霆,矛戈纵横,忧愤慷慨。闭上眼睛那一刻,陈仲卿想起前世大国手证道长生的师傅,养了十几年的六朝王气,压了十几年的飞扬跋扈,最终换来的不过是身败名裂的可笑结局。
他恨吗?
陈仲卿已经不再去想,勾心斗角也好,运筹掌握也罢,那些算计人心的日子早已远去,他唯一能记起的是幼时雪鸿泥爪,一手抓着糖葫芦,白发苍苍的师傅牵着另一只小手,走过京城的大街小巷。
尽管记忆早已氤氲模糊。
“师傅,仲卿这首广陵散,敬你。”
左手一口气抹过七根弦,叠琴的气势一层叠一层,右手抬起指尖,轻轻屈指续续弹,琴音渐起。
一股悲愤不屈的浩然之气从指尖油然而生,直冲云霄。
一时之间,绕凉亭黄鹤被琴声里的悲情感染,悲鸣哀啼,声音凄然。
似有仙乐,从天外而来。
陈如渔脸色骤变,甚至被那突如其来的激昂琴音逼的后退了两步,精通琴律的她从第一个音符开始,便感受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
判若云泥。
她不敢相信,面前的年轻人居然弹出了大国手才有的神韵,如同万丈惊雷,轰然落地。
他的背后到底有怎样的秘密,才能弹出这样一首词的浩然和悲凉。
陈如渔看着他,此时的眉间神色,动作和表情,都全然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
李兰亭也面露惊讶,原本他以为陈仲卿的琴艺最多也抵得上一个高手的赞誉,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高手的水平,而是入了大乘之家。
琴声传入佛阁,原本闭目诵经的住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踏出了门槛,远远而立,望向凉亭弹琴的男子,双目微阖,自言自语的说道,“千年之后重听此曲,如同聂政重现,嵇康再生。倒是让人想起一桩往事。十年前也曾有过一位陈姓的男子在此凉亭弹过广陵散,引来檐崖峭壁上攀息的黄鹤绕庭而飞,难得难得,怕是今日这后生,是唯一一个能弹出当时神韵的人了。”
他闭上眼睛,如同老僧坐禅入定不动,缓缓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
音似大惊雷,一叠覆一叠,动人心弦,烟波浩渺的云海倒卷,似乎要将这积压的云层凿出一道万丈青云一线天的辽阔。
陈如渔瞪大了眼睛,从远山悬崖上攀附的黄鹤拍打着翅膀,飘然而至,飞舞萦绕在凉亭四周围,随着琴声的起伏而翩跹起舞。
黄鹤,梨花,古琴,都说广陵散的大境界是一弦惊天上仙人,而此情此景,弹琴之人更是似天上谪仙。
大国士之风,浩瀚无垠。,**,:
第四十一章 造势()
指法探微浅奥,积古人之未尽。
陈如渔时刻铭记着父亲幼时的教导,琴艺不似棋艺,没有“二十不成大国手,则终生无望”一说。讲究的甘甜醇厚,源远流长,随着阅历的增长,反而循序渐进。
伴随着最后一根弦音的落下,陈仲卿缓缓抬起了头。此时萦绕翱翔在山顶凉亭的黄鹤已经散去,除了烟波浩渺的云海之外,只有凉亭之中的抚琴之人站起身,表情平淡。向身边的陈如渔深深作揖,小声说道,“姑娘,献丑了。”
陈如渔的丫鬟瞪了陈仲卿半天,最终还是折服的叹了一口气,不再开口损他。
呆愣的半年天,陈如渔回过神,努力的平复胸口的起伏自己镇定下来,开口问道,“这位公子,你自幼可曾在某位名家手中学过古琴?”
陈仲卿摇了摇头,说道,“并未学过。”
“那公子的手艺?”
“幼年时好琴艺过几个琴师,如此而已。不过相比起广陵派的淳古淡泊,在下更中情蜀山派的气势宏伟。”
轻描淡写的一句如此而已,但陈如渔自然知道这背后的分量,哪怕他愿意在某一座青楼或者酒楼当众人面弹一曲广陵散,都会成为轰动苏杭的大国手。
然而将脑海中能记住的长相过滤一遍,陈如渔都没有找到与之相符合的士子模样。
陈如渔忍下胸中的波澜壮阔,低声说道,“能弹出这样惊为天人的气势,说实话,公子的琴艺离大家风范已经不远了。先前如渔小觑了公子,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先前心中那点嫌弃此时早已烟消云散,之前她对陈仲卿的确有那么一些的不屑一顾,毕竟她在杭州城内见过太多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读书人,眼前的公子算是最另类的角色。
不过陈仲卿也没想着跟她深入的交流宫商角徽羽,弹完这首广陵散之后,他便站起身告辞。陈如渔本想追问一下他叫什么名字,但是想了想,放弃这个打算。
一面之缘的人本来就像是浮萍,何况将来自己也是杭州某个大户人家圈养的金丝雀,又何必在多生一段事端?
陈仲卿在走之前,稍稍停顿了一下脚步,望着浩瀚无垠的云海,还有一轮初升的红日,说道,“之前姑娘说清凉山上佛光不过是山野寺庙僧人增添香火而刻意编造的谎言。在下窃以为此番言论不敢苟同。大机缘也好,运势也罢,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造化,再说才惊绝艳之人,不也被世人称之为谪仙么?”
陈如渔反问,“读书人远鬼神,莫非陈公子也相信这番佛道之论?”
陈仲卿笑着摇摇头,“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人总要有一些盼头,才能好好的活下去,不是么?”
她呆愣了一下,此时山风刮起了一阵花雨,纷纷扬扬。
陈仲卿走到李兰亭身边,笑着说道,“方才让叔父见笑了。”
李兰亭喃喃自语,“仲卿啊,方才你这一曲,可是不可多得的大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