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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离犹豫,语气不坚的说道:“还是我亲自呈交陛下为好!”
赵高脸色一沉:“陛下肝火刚刚平复,见到王将军岂不再次龙颜大怒?还不如交给栎阳公主,请她呈交天子阅览。”
想到那个嫡母,王离很快排除了,且不说那份年纪相差不大的尴尬,军国大事交付一女子之手像什么话?何况她在皇帝眼中没什么份量,能不能成事还不一定呢。
不过……
既然赵高提起栎阳公主,说明他在此事上面还有几分真心吧?或许……可以试试?
“既然如此,有劳中车府令!”
赵高心里笑了,早就听说那个王翦出征之时下嫁的公主只是个筹码,现在看来,她在王家确实不称心嘛!
“王将军请回,奴婢一定呈交陛下!”
第五十四章 迷信的皇帝()
军中之人和宫中之人有着两套思维,在赵高看来,那种权柄环绕一身群臣尽皆俯首的场面很让人羡慕,也许是刑余之身的缘故,许多太监都有小心眼和斗来斗去的毛病,睚眦必报几乎成了专长,出身隐宫的赵高尤其如此,而且他的目标更高一些……
相比来说,听着鼓角争鸣长大的王离则要单纯许多,在他的思维里,最重要的就是“辱”和“死”这两个字,君辱,你死还是我死?国辱,你死还是我死?
其余的,只是弄死你或者弄死自己用什么办法而已,能够洗刷耻辱的只有鲜血,要么用你的,要么用我的。
这样的两人产生碰撞,不用想也知道吃亏的是谁。
王离走了,顶着风雨步履蹒跚的出了咸阳宫,远远望去,那道背影少了青年人该有的朝气,倒像个垂暮老朽一样消失在雨雾之中。
等人走远了,赵高立刻展开简椟细看,作为精通文案的高手,他搭眼一瞧就找到自己最感兴趣的地方。
什么“天火焚粮”、“玄鸟图谶”一类的通通不可信,欺上瞒下借故开脱的手段而已,一点都不高明!赵高内心表达着鄙视,很快被另一条消息吸引过去。
这些贼寇居然有墨家机关帮忙守城?这是怎么回事?
墨家可不是随便就能拉拢的啊,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下了那么大力气最终一无所获了。
要得他们相助首先得彼此认可,难道贼人收买了自甘堕落的墨者?这也不对啊,以墨门的严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发生?帮助贼寇的到底是哪一家?
苦思良久也没有想通,赵高卷起简椟,末了心思一动,再将战籍简椟重新展开,伸到雨中淋了片刻才收起来。
反正所有人都看到王离是在雨中托付竹简,打湿了也很正常嘛!花掉的字不多没关系,只要不留下刻意为之的痕迹,只要能让皇帝阅览之时心烦意乱没有耐性就行。
“中车令,陛下已经发完火了,过一会儿怕是要用玉玺,您快过去吧。”
“知道了。”
赵高抢过簦笠,一路小跑向着大殿行去,连衣裳下摆浸透泥水也顾不得,临到殿外,才拧干衣襟整理仪容准备见驾。
伸头一看,殿内竹简散落一地,御阶前的灯火熄灭了大半,原本置于案上的熏炉三足朝天,香灰洒的到处都是,几个侍者正在收拾。
“陛下万乘之躯,千万要保重啊!”
“赵高!你来的正好,有没有徐福的音讯?朕的仙药到底何时寻来!”
“回陛下,徐福已经出海了,至于何时带回仙药……奴婢不知。”
嬴政一阵轻咳,失望道:“还不回来…朕怕等不及啊,传旨诸郡,若有进献仙药者即刻送入宫中。”
“喏。”
赵高本份的收拾着狼狈的大殿,不多问一句话,从不擅言自己的看法。嬴政很满意这一点,扫了一眼地上的雨滴,问道:“王离还在外面吗?”
“回陛下,奴婢宣完旨,王将军便回去了。”
“嗯…他说什么了没有?”
“王将军留下一份战籍,要奴婢交给陛下,还说此战经过竟在其中。”
“呈上来!”
赵高捧起竹简,有如珍宝一般放在皇帝案头,嬴政展开一看,眉头越皱越深脸上越来越不耐烦,最后一把仍在地上。
“无稽之谈!我大秦受命于天,岂会有这等荒谬之事发生,王离身为将军不思进取,只想着为自己开脱,真是不知悔改!
哼,从这份简椟就能看出他在军中是如何行事的了,战籍虽小却是大军浴血得来,此物尚且不珍惜,又怎会爱惜将士性命!
朕真是瞎了眼,竟让他领兵出征,难怪拿不下小小逆贼!”
“陛下息怒,千万要保重啊!”
“保重?保重能让战事重来一回吗?保重能让朕的大军死而复生吗?来人,来人!”
赵高心头一跳,嘴上说的好听:“陛下,依大秦律,一罪不可二罚……”
嬴政沉着脸,对着待命的谒者喝道:“去,将王离申斥一番,还有李信,一并申斥!”
“喏。”
谒者领命而去,嬴政的心情并未好转,对于一个相信长生不死药又收到过好几次谶言的人来说,那份战报里记载的玄鸟穿心图才是他最在意的。
从卢生带回的“****”,到玉玺复归时的“祖龙将死”,如果说那些都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放出的诽谤,那么这一次怎么解释?一整支大军同时看到天火悬空,如何作假?
一个沉吟不语,另一个大气不敢喘,一君一仆安静了好久,嬴政才说:“去将太卜传来,朕要卜筮!”
皇帝要算命,不郑重其事哪儿行啊,赵高不仅传来了太卜,连掌管天象的太史也一并喊来了。
筮草、龟甲排了一圈,那位太卜念念有词的时候,同行而来的太史都快哭了——大白天我看个毛的星象啊!还特么是个阴雨天!
好在那位太卜大人很尽职尽责,光沐浴焚香就花去大半天工夫,而且严守职业道德“筮不过三”,最后看着三次凶兆,有些发懵的太卜来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
……
“太史,请观天象吧。”
在皇帝面前卖关子那是找不自在,太卜只能一五一十说出卦象,三次全凶?这是诽谤!拖下去!
现在轮到太史焦急了,有个前车之鉴摆在那边,剩下这位基本上明白该怎么说了,可他不知道陛下因何起卦啊!问战事?问子嗣?问天年?
这时候显出太史高人一等的地方了,他也不提外面的连绵阴雨,反而对着赵高暗暗伸出三根手指。
赵高不为所动。
三根手指重重的一抖,赵高点头,瞧着会稽的方向默不作声。
这是干嘛?提醒我不能观星还能观气?哦——!明白了!
“启禀陛下,依微臣看,东南有天子气!”
赵高心说完了,那六箱子财物只能试试在抄家的时候拿回来了。
“哦?天子气?何以见得?”
“陛下,臣观东南彩霞漫天祥云笼罩,此乃天子气的征兆,为我大秦安定计,还是早早破其气运为妙!”
赵高诧异的看了一眼太史:咦?有点急智啊?
嬴政脸上阴晴不定:“如何破其气运?”
“天下气运本该尽归于陛下,只是您现在受了伤,这才泄露分毫在外,若要解决那也简单,臣有三策可保无虞。
其一便是陛下再次出游以己镇压,其二,以污秽之物填埋祥地坏其运道,其三,开凿山岗泄其天子气,如此三策并行,可保大秦万世长安!”
“出巡之事另行商榷,其他两条,就按太史所言去办吧,至于人手……可以调遣囚徒再征徭役,不得有失!”
“臣,遵旨!”
第五十五章 徭役,投入湖水的石头()
牛在山坡上吃草,人也在山坡上吃草,不同的是,牛是为了填饱肚子边走边吃,放牛人是穷极无聊嚼着玩。
这年头的牛特别金贵,到了什么地步呢?像龙且那样减肥饿到奄奄一息也只有个赵善心疼他,这种事要放在牛身上,依秦律牛瘦一寸就要笞打主事人十下。
所以……放牛人很馋,真的很想知道牛肉到底什么味儿,因为这头牛不是他的,他只是个到处飘泊的佣工。
“陈胜!陈胜!县里又要征发徭役了,陈胜!”
放牛人懒洋洋的吐了口草沫子:“这儿呢!”
四五个青年紧跑两步,向着陈胜躺卧的草丛走来。
人到近前,他开口了:“都说了以后不要再叫我陈胜,要叫陈涉,陈涉,懂不懂?
有了字还直呼其名,很失礼的!亏了我脾气好,要搁在公卿之家,打死你们也不亏!”
后来的青年嘿嘿直笑:“行了行了,都是小家雀,你装什么秃尾巴鷹。”
陈胜翻了个身,单手撑着下巴说道:“尔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领头的青年哈哈大笑:“那请陈鸿鹄起来上路吧,人家大雁南飞可是一路千辛万苦,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什么意思?”
“官府又下榜文了,九百徭役,你我皆在其列。”
“什么?!官府榜文什么时候指名道姓了?!”
“本来是没有的,但是你小子'养'死了县令家的鸡,然后就有了。”
陈胜蹭的一下子站起来:“谁出卖我?是不是你干的,庄贾!”
庄贾叹气:“这事儿还要人出卖?人家是县令,不需要知道是谁干的,但凡怀疑伸伸指头就办了,这不,我也跟你一样。”
陈胜抬头:“服徭役?死者十之六七啊!反正事已至此,咱们干脆把这头牛也……”
庄贾吓了一跳:“你别胡来!服徭役还有可能不死呢,杀牛可是大罪,如果干了就不是戍卒而是囚徒了,那才真的有死无生!”
“哈哈…我说笑的,徭役……征发了去哪?”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东南那边,听说是去开凿山脉,管他呢,应该没什么危险的。”
“东南?我听到了一个传闻,不知你有没有听说。”
“说说看。”
“听说吴县被一伙义士给占了!他们轻徭役薄赋税,日子很是逍遥!”
庄贾皱眉:“这都是哪里来的传言啊?为何从不见官府榜文提起?”
“你傻啊,那么好的事儿,要是官府明说了,百姓不得争相投奔啊。”
“什么意思?你是说……这次徭役要送上战场充当民夫?”
陈胜摇头:“我是羡慕那群好汉的快活日子。”
“只是个传闻而已,真假尚且不知,别做梦啦!”
“唉……我觉得是真的,有朝一日,我陈胜也要活成那样!”
庄贾看了看四周,还好几个同伴都是从小长大的,转而瞪了陈胜一眼:“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你不要命了!不管那传言是真是假,赶紧忘掉就当没这回事!”
陈胜咧嘴:“你这家伙胆子小些心倒不坏,等我以后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大伙!”
“行了行了别说了,快去张罗出发的事儿吧!”
……
……
“徭役?!”
“对啊,怎么办啊季哥?”
说话人长着一张苦瓜脸,头发乱蓬蓬的。
而对面之人年约四旬额头高隆,有点奇怪的是,此人鬓发胡须整整齐齐,看上去相貌堂堂的正派样子,跟他滴溜乱转的双眼很不协调。
“怎么办?我他娘还想知道呢,一次又一次的也没个头,老子这亭长快成光杆儿了,也不看看乡里还有多少男人!”
苦瓜脸的脸更苦了:“季哥,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啊。”
“这次又征多少人?”
“两百。”
“全乡?”
“不是…光咱们泗水亭就要两百人,季哥,咱俩既是同窗又是同年,你可千万别把我报上去啊……”
“滚他娘的蛋,我去哪凑这两百人?泗水亭哪还有人?老的少的加在一起全走了,留一堆孤儿寡母怎么过日子!”
“所以啊,季哥,千万别把我……”
“你?告诉你吧卢绾,闹不好连我都要去,还是早点安顿一下家里吧!”
“不会吧?”
刘季抱着膀子:“怎么不会?真要两百人那就真得连我算上,征令一下有多严你又不是不知道!”
“啊?那我和吕媭的事情不得黄了?”
刘季气乐了:“都这工夫了,你还要心思惦记女人?!
先想想怎么活着回来再说吧!
”
“可是……”
“没有可是,让你早点下手你不敢,就这么点破事儿我都懒得说,我问你,那个两百人的徭役名额,到底是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是夏侯婴告诉我的,他在县里当胥吏,消息灵通一些。”
刘季听完一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