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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老头一扭脸:“老夫说了此战从长计议,谁让你不听来着?若是再过两日攻械齐备,哪有现在这番伤亡!”
虞周叹了口气,心说到了这个时候还争论这些对对错错的有什么用,让项籍颜面无光,只会把他的心越推越远。
范增的心思他和张良都懂,无非是想证明自己是对的,好让项籍以后听其言从其行,可是老头跟刚过叛逆期的半大小子之间的相处方式实在糟糕。
此时位于两军阵前,说一万句教诲的话语不如赶紧想个办法破城,只要帮着项籍击败了秦军,相信过后即便大块头嘴上不说,心中一定有所体悟,岂不是胜过干巴巴的刮人面皮百倍?
果然,项籍听完之后脖子一梗,牛脾气上来了:“昔日大楚一鸣惊人,若我楚军没有点睥睨之气,如何纵横天下?此战不劳师父费心,项某必定今日克敌制胜!”
范增揶揄之后本想开口点拨的,听完这话,站在原地吧嗒吧嗒嘴,什么都不说了,张良想要劝慰双方,被老头狠狠瞪了一眼,只得以眼神不断示意。
问题是项籍跟他智商不在一条线上,没有那么高的默契,大眼瞪小眼许久,仍是不解其意,心下一横管不了那么多了,绰起长戟就要出阵。
虞周设身处地想了一下,觉得秦军想要解围除非在项籍身上打主意,心中也不同意主将亲自上阵,可这话不能直接说出来火上浇油,只得委婉道:“羽哥,想上阵你得做足了准备啊,两位军师所说都有道理,明光铠确实太显眼了。”
项籍眉毛一挑:“项某一人一戟就是最好的准备,还需要什么?铠甲醒目,难不成让我脱了?”
“那就脱了再上阵吧!”
范增忍不住扭头开口了:“小子无礼!两军对垒岂可如此儿戏?,莫说不着甲,主将披甲上阵老夫尚不放心,阵前卸甲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都是嘴硬心软的货色,项籍听完目光柔和一些,嘴上却道:“好!对付这群土鸡瓦狗,项某轻衣简装又有何惧?我们走!”
这下范增真急了,他也知道徒弟牛脾气上来是什么样,劝也无用,转而对虞周说道:“虞子期!羽儿无论有何闪失,你家小妹都必须出嫁!”
从这一点看,老头的眼光非常精准,一下子就拿捏到了问题关键,既然项籍是虞周鼓动起来的,那么就该由他来负责。
进也好退也罢,你虞小子不妨想想后果再说,就凭昔日了解,量你也不敢拿自家妹子的幸福开玩笑!
话是没错,不过在肃穆的战场上拿婚事作要挟,多少显得有些荒诞,足见范增是真急眼了。
谁知虞周这次根本不吃这一套:“没问题,这次我也上阵,羽哥赶紧把铠甲脱了,换给韩信之后咱们去选人手。”
一说把铠甲换给韩王信,在场之人全都明白了,此人身材与少将军近似,站在远处冒充一下倒也无妨,可是就算他们以假乱真去打偷袭,又能玩出什么花招呢?
范增想不通了。
项籍迅速卸甲之后,把近两米的铠甲往地上一撴,银晃晃的明光铠迎风自立,犹如兵俑甲士一般。
“来人,再给韩壮士拿一套甲来!”
就像动物护食一样,项籍对于自己的东西占有欲极强,兵甲之类更是不欲外借。
虞周暗笑完了,拉着他就走:“登城的时候长兵不便携带,咱们各自找些精锐,争取一鼓作气拿下此城……”
“项某帐下无不是精锐!”
两人边说边走远,只留下当样子的韩王信与两大军士面面相觑。
张良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劝谏,却被范增挡住了。
“让他们去!四面围城只有主阵有些云梯,他们迟早还得回来!”
张良一想也对,也许他们两个只是去做准备了,等少将军与子期点齐人马说出计划之后,自己再来判别是否可行也不晚。
楚军攻势不减,秦军韧性十足,就在攻防双方都以为一天就要这么过去的时候,张良忽然发觉城头守军有了一点微妙变化。
按理说主阵在南城,两军边打边集结,兵力也都堆积在南面城墙,可是这一会儿工夫,他发现秦军正在悄无声息的抽调兵力,甚至有几次墙头失守仍然如此。
楚军立足于城墙,伤亡自然大大降低,能让秦军对此不管不顾,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善谋者善思善想,范增与张良都是这种人,一丝微小的变化能被他们看出其中机会,进而构建出无限可能。
值此良机,范老头专断道:“令左右二军同时攻城,老夫倒要看看秦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喏!军师……天就要黑了。”
“无妨,大不了挑灯夜战!”
第一百二十六章 巨弩呈凶()
虞周叫走项籍之后,两人经过一番打扮已经完全不是军将模样了,粗布麻衣头缠巾帻,除了身材没法改变之外,怎么看怎么像乡野游侠儿。
特别是挂上剑之后,燕恒找来的家伙没几个像好人的,全是一副游手好闲姿态。
项籍扯了扯衣裳,有些不适应,他的持戟卫士也都身着便装,但那股子精悍之气跟虞周所部判若云泥,一眼就能看出军兵与流氓的区别。
对于这一点,他很是不解,压低声音问道:“子期,我看在场的袍泽大多面熟,以前演兵都是交过手的,为何他们此时与过去大相径庭?”
虞周还没说话,一个脑门上贴着膏药、看起来又痞又赖的家伙开口了:“少将军,那是因为在军阵上弟兄们需要抱团结阵,兵要有兵的样子。
今日这一仗可不同了,俺们都尉说要麻痹秦人,当然得装扮的跟乌合之众一般。”
项籍奇道:“这也要装扮?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嘛!”
得,师徒俩一个臭德行,指望项籍考虑别人的心情再说话那是绝不可能。
好在都是军中的粗犷汉子,没人当成讥讽放在心上,他们甚至以为这是夸奖自己扮的像,咧嘴傻笑:“少将军谬赞了,俺以前是个渔盗,这才从军没多长时间,不过俺身手没的说,不信你看……”
“行了行了,快别丢人了,准备上阵!”
腰里别着剑的、嘴上咬着刀的、身上挎着飞钩的、一只眼珠子瞎转悠的、一条腿向后打弯越看越别扭的……
两支近卫混在一起有些奇怪,不过项籍并未因此小看他们,因为他能从这些人身上嗅到一种熟悉气场,那是见过血的人才能散发出的。
“兄长!兄长!带我一个吧!”
项籍把手伸到腰侧,揉了揉那颗正在乱晃的脑袋:“你怎么来了,快回去,战场之上吉凶叵测,我还要将你完好无损的带给叔父呢。”
项箕扭头躲开大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应当上阵杀敌!”
项籍略一沉思:“好,我就应你这一回,男子汉大丈夫,也该开开荤腥了。”
虞周额头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就往下掉,项家的基因是挺强,这年头孩子也该早熟,可是放任十一、二岁的毛头小子上战场真的好吗?
确定这是帮他长大而不是害他?嗓音都没变呢好吗!!!
听完虞周的质疑,项籍呵呵一笑:“我少时经常梦见与父亲一同驰骋疆场,可惜天不作美、国运不济,项某这个愿望再难实现了,如今有机会,让小庄满足一下也不错。”
虞周无比认真:“羽哥,你可想好了,项庄年齿不大身弱力亏,打仗可不是儿戏!”
制住堂弟不服气的眼神,项籍更加认真:“身背国仇家恨,我像他这么大时一直想杀几个秦人练练手,无奈各种不成,至今引为憾事。
既然现在小庄有心,我这做兄长的理当尽力满足,至于生死?从他方才说出那话的时候就该有所觉悟了,即便没有,到了战场染多了鲜血,没有也得有!”
虞周不再劝,因为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暗自安排些人手照应好熊孩子,他开始检查自己与部下的装备,拽拽绳索抽刀看看的间隙,顺便问了一句项箕:“想随着冲阵回中军等着不就好了,干嘛要跟来这边?”
项箕满脸都是“你别骗我了”,回道:“子期大哥忒不实诚!你与兄长来到北营,不就是为了从此地攻城吗!?”
虞周停下步伐,扭头问道:“你从哪听说的,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
“没从哪听说,也没人说过,是我自己猜的,就是一种感觉。”
虞周这下乐了,离开中军本阵的时候,张良与范增之间的眼神交流完全被他看到了,也解读了。
知道两位谋士的打算,虞周本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的,结果现在又被小鬼头项箕给叫破,也不知该说这是代沟使然呢,还是这小子跟着许负混久了沾染一些灵气儿。
除此之外,还有个误打误撞的家伙一并送上门了——龙且麾下皆是马军,闲得无聊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被项籍抓了壮丁。
“项大哥,真有这种好事儿?你怎么不早说,我调派人手也来不及了啊!”
“不要调派人手,就你一个人就行!骑兵难养我可舍不得。”
“好咧,脱衣服是吧?我这就脱!”
“是脱铠甲!”
虞周担忧的看着小胖子,对项籍说道:“咱们此战没有飞梯,他能不能爬上去啊?”
“什么?不用梯子怎么上城墙?你要飞吗?”
虞周摇了摇头:“之前大战,秦军已将兵力尽数派往南城,如果我们在此作出攻城之势,他们调人回来完全来得及,所以……必须打个措手不及,奇兵制胜。”
龙且衣甲脱了一半,回道:“这倒也是,如果龙某是城头守军,看到你们现在这副样子,连架梯子都没有,我也不会当回事的!”
“那到底如何登城?!”
虞周一指八牛弩:“就靠这玩意了。”
“你要把我们射上去?”
“……”
“……”
“……”
龙且的脑子怎么长的?虞周很想剖开来看看,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情,他说道:“此物名曰床子弩,又名八牛,意为张弓挂弦需要八牛之力,威力很是了得!”
话音刚落,他不等龙且张嘴问话,捡起一根矛一样粗长的弩箭,继续道:“八牛弩一次可射三箭,全都有穿碑裂石之威,凭此凶器,我们可以把箭轻松射入城墙,借以攀爬向上,给秦人羽哥终生难忘的教训!”
虞周手下那些见过这东西的人还好,项籍他们可是全瞪了眼。
弩箭穿入城墙?
还能挂住一个人往上爬?
子期是对这东西多么自信呐!秦军素来以强弓硬弩称雄天下,也没见他们这么用啊!
不过看到床子弩不俗的卖相,再想想墨家与宋直拿出的精巧机关,他们也就不稀奇了。
项籍扶着八牛弩自问“此言当真”的时候,小项庄一下子笑开了:“哈哈哈,难怪子期大哥看到龙大哥之后脸色那么奇怪!
弩箭!
往上爬!
我人小体轻占尽优势,龙大哥你……唔……唔唔……”
说人揭短的熊孩子最讨厌,被一把茱萸堵了嘴也是活该,虞周拍了拍龙且肩膀,觉得说什么都像嘲讽,只好安慰道:“这样吧,我跟羽哥在前面开路,等我们站稳了,你再带这混小子上来,他年纪小,别往心里去。”
事实证明,在这个年代,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属于常事,一句话不顺心了自艾自怜的矫情完全不存在,特别是龙且这种上马砍人下水捉蛟的家伙,神经更是粗的可怕。
他此时依旧笑眯眯的,揽住项箕肩膀作亲热状:“你们尽管去,我会照顾好他的,不碍大伙前路。”
虞周点点头,怜悯的看了项箕一眼,扭头说道:“护着床弩向前,近城墙三百步而止!”
项籍一挥手,部下纷纷跟着他出动。
等他们大摇大摆进入秦人视线之后,果不其然,这支看上去杂七杂八的队伍并未引起守军警觉,他们只是以弓弩遥遥指着,相互间交头接耳,猜测这些楚人打算作什么。
三百步,这个距离刚刚好,再近会被敌方强弩干扰,远了床弩威力大降,枪箭难以入墙或者不稳固。
随着十架床弩一字排开,秦军总算明白了一些,这种大如车宽如床的巨弩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们随意的放出几箭试探一下距离,静待一场对射来临。
让秦军想不通的是,楚人为什么派了这样一群说军卒不是军卒,说百姓不像百姓的家伙来。
出乎秦军预料的是,这些破衣烂衫的楚人到了城下三百步就停下步伐,怎么看都不像前来叫阵的……
也对,穿成这个样子,再往前些那还不是一箭一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