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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婆婆早把董白看穿,知道这些问题看似是她答应的阻碍,其实只要绕过这些问题,董白道理上就算答应了,只剩下心里还会接着挣扎:“董姑娘你这就多虑了,只要你改个名字,南京城难道还有人能认出你来?如果实在怕祖宗蒙羞,改个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董白明显被说动了,但抛头露面,逢迎卖笑,显然与她多年所受教育不合,更与她自己的性子相悖。
钱婆婆也不着急。她自然早知道董白这种家教的女子,不到走投无路,是绝不会答应出来卖的,哪怕至少名义上还是卖艺不卖身。她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她对董白还算了解:死要面子,傲气十足,即便有人想要帮她,也会被她拒绝。至于其它谋生手段,她要是个男的,还能去考个秀才,弱质女流,能拿什么谋生?不外乎卖给这家还是那家。以董白的爱面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可能答应在苏州卖艺?离开苏州,首选自然是秦淮,那她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钱婆婆以前听秦淮河上的鸨母说过,这种傲气的女子,逼她就范,就像熬鹰。不能着急,一急,说不定她就寻了短见。得让生活一点点逼迫她,等熬到时候,她一步步堕落,最后自然就千依百顺,让干什么干什么了。
于是在董白表示还要再考虑考虑的时候,钱婆婆仍然是慈眉善目,什么也没多说,只说明日再来问询,连催促都不催促,反正该着急的是董白,她着什么急?
这一夜,在苏州,花雪和陈沅仍然在桃花庵过着平静的生活;班主在梨园回忆着先生还在的日子;陈洪谧想着白天处理的公务,迟迟难以入睡;崇祯担忧着大明的江山,睡得并不安稳;王承恩守着睡不安宁的崇祯屡屡起夜;张锦儿怀念着亡父,又为即将失去的童贞七上八下,心慌不已;白氏病魔缠身,昏昏沉沉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董白守着母亲,不知道该不该去南京卖艺;钱婆婆幻想着又一笔丰厚的赏钱即将到账,睡梦里都笑出了声。
东面,陈子龙翻着徐光启的遗稿,在母亲床榻前守夜;柳如是在前往苏州的船上,仰望着无尽的星空,一时间回忆起手把手教她的周老大人,一时间又想起南楼恩爱,笑语欢声,说是断了,断得了关系,难道还断得了回忆?
北面,两封八百里加急几乎同时送到京城,让内阁群相一惊,再惊,尽管深夜,还都集中在文渊阁,没有一个离开。先接到的是灾情报告,山西全境数次突降冰雹,人头大者屡见不鲜,最大者磨盘大小,蹭着就伤。关键是突如其来,无法预测,军民防不胜防,无计可施。后接到的恰恰是苏州送来的异人预测,第一条正是山西大冰雹,只不过预测的更加惊人,最大的冰雹将比人还大。崇祯信上并无对异人描述,只要求一有验证立刻报知。于是当夜,又是一骑八百里加急星夜出京,直奔苏州而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姝会面彼此知()
花雪和陈沅照例早起晨练,卯时一过,两人收拾停当,吃过早餐,便去梨园找班主去了。
因为是去看望病人,不宜人多喧闹,班主便只领着陈沅和花雪奔着董家幽居而去。薰娘替班主处理常务去了,有花雪在身边陪伴,班主便也没带护卫。
班主和白氏是闺蜜,逢年过节,来往不断,董白自然是认识班主的。见到班主前来探望母亲,董白感动之余,却也怕班主提出帮助,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她也知道班主是做什么的,如果说去秦淮河卖艺,人生地不熟,无人识得她,也还罢了,要她在幽兰馆就近卖艺,那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这时候的她,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班主不知道董白心里转了许多念头,见到卧床不起的闺蜜,心中伤痛,泪水便有些止不住,但是碍于看望病人要图吉利,又不得不强行止住,一时间双眼通红。
董白初时以为班主身后该是丫环和护卫,但看花雪分明是个孩子,显然不会是什么护卫,陈沅也全无丫环该有的畏缩,当下有些诧异。不过她此时心中百结愁肠,却也没有心情了解,便也没问。
花雪为了避免被误解他觊觎人家美色,扫了一眼室内没有藏人,根本连屋子都没进,就在院中守着。
陈沅则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董白身上,想要看看这个妹妹能不能和自己合得来。她是知道花雪望妻成凰,想要她组建以女子为核心的势力的。心中想着:“如果这个董白妹妹性情合适,自己这次实质上帮了她,今后说不得就可以当做雪儿说的骨干来培养,也算是我收的第一个属下了。”她却不知道花雪在心中早已把骨干给她选好了,差的只是寻找搜集。
董白心中心思太多,一开始也没注意到陈沅一直在盯着她。但是一次看过去,在盯着,再看过气,还在盯着,如是者三四次,董白再白也发现不对了,若非盯着自己的陈沅是外观即可鉴定的确凿的女儿身,董白肯定以为是遇上登徒子了。
检查了一下,确认自己脸上没花,衣服也没穿错,董白冲陈沅问道:“这位姐姐一直盯着妹妹,可是妹妹身上有何不对?”
陈沅最初确实是盯着董白看,但后来被董白发现的时候,她其实已经走神,在想着花雪让她组建势力的事情。
盯着人家被叫破,陈沅也是脸上发红,解释道:“啊!是姐姐失礼了!”
董白心里不爽,我自称妹妹是谦称,你还真认下姐姐啦?
陈沅继续道:“说来今次上门,却是有事相求妹妹。”
董白一愣,不明所以:“你我姐妹素昧平生,却有何事?”
陈沅笑道:“姐姐虽然痴长妹妹一岁,但一向身在隶籍,不学无术。”
说着往屋外花雪看了一眼,接着道:“月初的时候,与我自小亲厚的爱郎,终于在我梳笼之前,将我从隶籍赎出,从此可以长相厮守。”
董白先是惊讶陈沅竟然是隶籍出身,她一个大家闺秀,本来是瞧不上这些人的。但她如今差一步就要去秦淮卖艺,虽是民籍,又与隶籍何异?倒也不会因此看轻陈沅。何况陈沅虽遮着面纱,但看气质并不弱于自己,她自己不说,任谁也猜不出她竟是这种身份。董白还以为她是班主侄女之类的王家贵女呢。
及至陈沅说看着花雪说花雪赎她的时候,董白才明白二人关系,看窗外花雪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即便花雪家中富贵,若是没有难度,哪至于如今才赎身?花雪肯定是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阻力,才能拿出这笔钱。即便因此被家中驱逐,如此重情义的男儿,年龄再小也是大丈夫!
哪个少女不怀春?董白此时已经开始大量的脑补。她也曾幻想自己的未来夫婿如何如何,此时对于陈沅自然充满了羡慕。又思及自己处境艰难,说不得有一日还得被逼卖身,是不是届时也会有谁解救自己?
陈沅仍在继续说:“姐姐想着在结婚当日,可以让夫君穿着姐姐亲手缝制的礼服。只是姐姐手艺实在拿不出手,期盼着能延请来个中高手指点一番。娘亲便向姐姐推荐了妹妹,说妹妹绣工,苏州闺秀中当属第一等。姐姐今日前来,便是想请妹妹不吝指点一二。至于束脩,夫君他筹钱的本事,也是苏州第一等的,保证不让妹妹吃亏便是。”
董白这才明白陈沅来意,黑暗中仿佛看到希望的曙光,心情激荡之下,都没意识到陈沅对班主的称呼是娘。
她虽然是商户人家出身,受母亲教育熏陶多年,却也是个耻于谈利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到底能给多少束脩。
陈沅虽然不知道董白已经动了去秦淮卖艺的念头,但看她纠结的神色,也明白她的确是缺钱缺到一定程度了,否则不会如此激动。看在班主的面子上,即便董白才华不足,仅能教自己女红,这束脩也得按照她需求给足。接下来却是考验她才华的时候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求到妹妹。夫君他家学渊源,诗词书画不敢说精,却样样皆熟。然而姐姐对此一窍不通,如之奈何?姐姐却也有向学之心,便求了夫君,以百两纹银为束脩,延请女先生。以娘亲她的学问,本是最佳人选,但娘亲偌大家业,哪有时间教我?我观姐姐谈吐,想也是有学问的,不知道师从何人,是否能为姐姐引荐?”
董白又被百两纹银震了一下,往日里一百两她也不是拿不出,何曾缺过钱?如今娘亲缠绵病榻,却急需银钱救命。有这百两,娘亲定可痊愈!刚想自荐,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回忆,便反应过来,当即问道:“姐姐你称呼王姨作娘?”
陈沅孺幕得看着王班主,解释道:“姐姐我自幼被卖入梨园,若非得到娘亲庇护,又怎能保住完璧之身,等到夫君赎我之日?夫君和我,感念娘亲大恩,皆已拜在娘亲膝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观暗测惊佳句()
董白了然,她心知这肯定是王姨想要帮助自己,又怕自己不接受,才饶了这么个圈。
不过这种并非直接给钱的帮助,正是董白所需要的,也完全无损她高傲而脆弱的心。
在董白看来,只要自己努力教授陈沅,自己的才华又岂是金钱所能衡量的?束脩这种读书人的礼节,与金钱交易明码标价完全不同,这是师生情谊,无论多少,都是心意。
感激地看了班主一眼,董白将这份情谊记在心间。她决定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华,不能让王姨在她的晚辈面前失了面子。
“妹妹的学问传自家母。姐姐也看到了,家母卧病在床,却是不能教姐姐了。不过妹妹自问已经得到家母真传,诗词书画皆有所得。虽不敢说冠绝同辈,但在往日里认识的闺蜜里面,妹妹确实不做第二人想。不如姐姐看看妹妹书画,是否入得眼?妹妹毛遂自荐,希望可以作姐姐西席。”
陈沅就笑:“妹妹说的哪里话,姐姐虽然对此一窍不通,却也知道妹妹才华当是极好的。不过可不可以,却不是姐姐说了算。夫君他虽然碍于礼数,没进屋来,但是耳朵却是竖着呢,是否延请妹妹,也是夫君说的算。”
董白意外地看了一眼花雪,对花雪的听力有些惊讶,却也没心思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当下道:“那便请姐姐出题吧!”
题自然是早就和花雪商量好的,陈沅也不矫情,直接道:“夫君曾跟姐姐说过,只要三个问题,都难不住妹妹,教姐姐就绰绰有余了。第一个问题,最为简单,千字文开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怎么讲?”
董白一愣,心说看你谈吐,怎么也该上过蒙学,识得文字,这千字文难不成还不懂?会千字文就能教你的话,你这要求也太低了吧?
“天地玄黄,实质上是天玄而地黄,玄是天的颜色,黄是地的颜色。‘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洪荒则是形容无边无际,没有尽头。这句话简单解释就是:天是玄色的,地是黄色的,四方上下没有边际,古往今来没有开始,也不会结束。”
陈沅点点头,花雪跟她说过,这个问题考的是什么“世界观”,只要回答的条理分明,没有明显的常识错误就行。虽然不明白世界观是什么,但是毫无疑问董白是通过了的。
“第二个问题,稍微难一点,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这是孟子的观点。荀子则认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还有告子则说‘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你支持谁的观点呢?如果你编写三字经,会把这段改掉吗?”
董白虽然身为女子而不能科举,但她从母亲处传承了外祖父的一身学问,这种最基础的经义她还是知道的,不假思索道:“先不说我支持哪一种论点,只说三字经作为给孩童启蒙的读物,任何人编写,都只能说‘性本善’,而不能说恶,这是对于孩童的正确引导。就像曾子杀猪,曾子虽贤,毕竟不是圣人,平日里过失之类的必然是有的,但是当着孩子的面,却必须塑造自己正面的形象,一切都是为了教育孩子。”
陈沅点头,这一问关键就在这里,董白这已经过关了。至于董白自己对于善恶的理解,对于教书根本无关紧要,花雪说这叫“价值观”,因人而异,并不强求。
董白不知道自己已经过了这一关,继续回答前面的问题:“家中出事以前,我一直是相信性本善的,至少我自问从未有过坏心。然而家中伙计如果只是从账上拿些钱应急度日也便罢了,为何还要陷害我母子,让我母子背上巨额债务?自从母亲被气病,我再也不相信性善论了,人性绝对是恶的无疑,善良皆是来自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