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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陪我嫁到袁家的丫头婉儿被遣回去，就是刘夫人的意思。妾身初来乍到，以为袁府的规矩如此，便也照办了。后来，夫君的贴身丫鬟珠儿也归乡了。妾身的事情便都亲力亲为了。夫君事务繁忙，这些小事，妾身本来也不想多说。可是，最近，夫人那边却有些……有些……”
袁熙道：“有些什么？”
甄姬想了一会儿措辞，道：“严厉。”她是读书人，说话吐字很清楚，用辞也有点斟酌。
“起初是做一些重活，收拾东西，擦拭器皿，这也没有什么。身为儿媳，也是分内之事。但后来，连夜壶也要我倒了。而她自己有三个仆人供驱使，尤有富余，却都闲着手，看着妾身做事。”
甄姬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起来。她在家中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虽然这个时代重男轻女，但甄家是大户人家，她又生得漂亮，自然不缺父母和兄长的宠爱。到了袁家，受了这么多委屈，一开始和袁熙不熟，这时才爆发了出来。
袁熙摸着她的手，也觉得确实要比之前粗糙许多了。
“接着，夫人还要我回来做一些刺绣。你也知道，从小我便喜好读书，对女红之事不太擅长。晚上灯火又昏暗，手上不知道扎了多少针，不眠不休，这才赶工完成。但因为手艺实在不好，还受了夫人不少怨言。”
袁熙捉过她的手来，白玉般柔滑的手上果然多了一些细微的伤痕，便有些心疼起来。
“刘夫人还说，袁府要厉行节俭，以后身上穿的衣服，都要自己来织，每一房自给自足。为此，大公子那边两个嫂子已经发了一台织布机。过两天，据说还要给我送来一台。”
这时候的织布机可不比后世的纺织机，需要人去费心费力照顾。织一匹布，需要不眠不休好几个时辰。刘夫人不喜欢袁谭也是出了名的。大房袁谭有一妻一妾，想必平素也受惯了欺压。现在魔掌还要伸到二房来了。
袁熙顿时有些头疼，这婆媳矛盾也是千百年来从来没有休止过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个无解的结。作为甄姬来说，如果自己的丈夫袁熙受到看重，影响力大，地位显著，自然也水涨船高，受人尊重。但谁让他只是一个不受看重的二儿子呢，之前十多年一直是个书呆子形象，处处落后于大哥和三弟，这也就无怪乎甄姬会被婆婆欺负了。
袁熙有些内疚，安慰了她几句，问道：“除了这些，刘夫人和袁尚有没有说起过我来？平时又经常说些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话？”
甄姬道：“平常都是一些琐碎事情，话也不多。你三弟袁尚来的时候，总是和逢纪逢大人一起。然后他们会将所有人遣走，关起门来商议事情，从不让人听见。”
袁熙眉头紧皱，心想这伙人倒是组成了一个小团伙。聚在一起，肯定就是商议怎么夺继承人位置的事情。可怜袁绍还没死，这些人就在谋划起来了。不过大公子袁谭那边情况应该也差不多，不过袁谭毕竟是在青州，这距离实在太远了，所谓近则亲，远则疏，袁谭在青州，有些事情肯定是鞭长莫及的。
从今夜审配的表现看，随着自己崭露头角，接过先登营，显然这伙人开始关注自己了。一想起自己被这些人给盯上，就浑身不自在。袁尚这个基佬先不管，就拿那个一脸阴险的逢纪来说，这个人虽然没有大智慧，但一些小聪明还是有的，听袁福说，当初袁绍拿下冀州，就是此人出的计谋，摆了韩馥一道，让他乖乖让出了邺城。死了一个毛宠，又来一个逢纪。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只怪自己最近太过于抢风头了，被人盯上也不足为奇。可是日后还得小心了。不仅是自己这边，还得给甄姬提个醒，小心应对。但这话该怎么说呢，难道让她小心自己家人？话到嘴边，一时间又有些犹豫。
甄姬见他半天没有说话，以为他生气了，便小心翼翼道：“其实也没有其他意思，并不是为了抱怨……不管怎样，妾身还是会侍奉好婆婆的，请夫君不用过分担心。”她知道甄姬虽然是地方大族，但和袁氏乃至刘夫人的娘家刘氏这种世家还差得很远。有些委屈也只好打落了牙往肚里吞。
谁料袁熙道：“你有没有听闻最近袁福在外面物色新宅？刘夫人有没有提过要我们分家出去？”
甄姬想了想道：“从未耳闻。”随即，这位在后世该还是高中女生，但在这个时代已经初为人妇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纯真的笑脸，欢欣雀跃道：“要分家吗？我们要搬出去住吗？”她大概是觉得一旦分家，就可以摆脱自己严苛的婆婆了，不禁有些憧憬起来。
袁熙道：“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不过，以后女红你可以先不用去做了，我有些事情要让你来办，刘夫人那边我帮你去推脱一下。”
甄姬问道：“什么事？”
袁熙道：“我新成立了一个新的营，叫做百姓军。现在一共一百多人，刚刚起了个头，还有许多线头需要理清，人手很缺，会写字的人更少。我现在要将部队的纪律规范细化下来，形成文书。这项艰巨工作就交给你了。如果你做得好，我就吸收你进百姓军里面，当个文书。如果做得不好，那就只能回去做女红了。”
甄姬听说不用去刘夫人那里，有些担心，说道：“可是，我每日不过去问安，要是被人传出去，岂不是做了个不孝的儿媳？反而增加了夫君的压力呢。子曰：首孝悌……”
“别子曰了。”袁熙听到她说子曰就一阵心烦，挥手道：“孔子还说，食色性也呢。”
甄姬脸上一红，破天荒地没有因为孔子的问题和他争论。往常，若是涉及到孔圣人，这小妮子肯定是要正义凛然地反驳的。
袁熙道：“还要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和大房里的几个嫂子打好关系，多打听一下我大哥袁谭的消息。虽然他在青州，总会写一些家信回来吧。弄清楚，他在青州的真正情况。”
甄姬奇道：“为什么要打探大房的消息？怎么感觉你把我当成细作了。”
袁熙道：“没错，是女间谍，也叫情报人员，是一种很常见的职业。回头我教你几招，怎么打探别人嘴里的秘密。观察要仔细，说话要有些技巧，还要多站在别人角度思考。比如说，几个嫂子都是深闺怨妇，你可以用同理心去和她们建立共同话题，你不用去发表什么议论，只要和她们成为自己人就行了。这可比你读孔子的书有意思多了。”
第87章 姜是老的辣（）
刘夫人住在袁府的东面，屋舍显得很简朴，白色的窗，黑色的门，灰色的墙，门前还栽种了一棵桑树。汉代的建筑到处透着一股粗砺。和唐宋的建筑相比，少了一分圆润和艺术感，多了一分棱角分明的朴素。颜色也要素很多，以黑色为主。
袁绍除了有一个正妻，还有五个美貌的小妾。像袁氏这种大家族，婚配从来是讲究门当户对，政治联姻。刘夫人的娘家也是汝南著名的官宦世家，家世显赫。她自己也知道长得不遂丈夫的心意，过门以后，替袁绍张罗了几个小妾。因而这对夫妻相处地还算是不错。
袁熙进刘夫人住处时，刘夫人正坐在正席上，面前放了一碗茶，里面正冒着热气。袁熙往旁边望了望，屋内果然有三个婢女。两个年纪有点大，还有一个少女刚刚好，身段模样都是不错。
汉代的审美观似乎和自己那个年代差不多，纤腰束腹，长腿婀娜，袁熙盯着那个婢女看了半天，直到刘夫人咳了咳，这才回过神来。
刘夫人一对三角眼紧紧盯着他，说道：“你倒是很少来看望我。自从你成亲以后，我也很少见到你，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原本你是个读书的料子，听你三弟说起来，又上了战场，倒和你大哥一样了。不过好男儿当驰骋沙场，倒是没错的。”
袁熙道：“母亲是怪孩儿来得少了。不过说得也没有错，孩儿确实应该多来向母亲请安。今日甄姬身体抱恙，我便带她来问候一下。看看母亲这边有没有什么事情交代。前面出门去了一趟界桥，见识了战场的残酷，前方大战连场，兵况凶险。母亲守在邺城，该是心里也很焦虑，孩儿特来报个平安。”
刘夫人问道：“如今战况如何？”
袁熙道：“大局可谓已定，界桥一战过后，公孙瓒白马义从损失殆尽，现在已被父亲围困在易京。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公孙瓒毕竟在幽州经营已久，部将众多，要完全吞下，时日尚久。”
两人面对面侃侃而谈，都是说些大事情。刘夫人虽然是女流，对时事的见解倒也没有偏差，常常能提出自己的看法。
“显奕，你作为家中的次子，身上责任重大。如今你大哥在青州坐镇，三弟在邺城。你作为你爹在身边唯一的儿子，该当为他分忧才是。我听说麴义死后指定将先登营交给了你，你就该助你爹管好先登营。怎么还弄出高将军被轰出营的事情来？”
这消息传递地倒是很快，想必高览这厮不甘心，在袁绍那边告了一状，弄得沸沸扬扬，连邺城这边都知晓了。
袁熙道：“此事其实和孩儿无关，是高览急功近利，想要收服人心，反而触了先登营将士的忌讳，失了军心。其实孩儿自己也是德薄才疏，远不能服众。未能帮助高览将军一起收服先登营，实在是孩儿的罪过。”
刘夫人听他这么一说，反而不能说重话了，于是道：“你也不必太自责了。我知道你从小便喜好读书，对兵事不太感兴趣。这次也是仓促上阵，实在是没人了，才让你去监粮。那些流言，说你亲自上阵，还指挥部队挡住了白马骑兵，未免太夸大其词了。”
“母亲说得是……”
袁熙说完前线的事，又话锋一转，聊起了家常事，闲谈了两句，说道：“昨日孩儿遇到邺城一名商贾，却是一桩怪事，那人居然追着孩儿要兜售豪宅。母亲你看，这事情实在稀奇。孩儿什么时候说过要搬出去了？况且，分家这事情，该当由父亲决定才是。如今爹在前线指挥大军，也没有心思操心孩儿的事情。”
刘夫人脸色有些奇怪，道：“咳咳，显奕，这是我的意思。袁福那边，我也责成他尽快找一处合适的宅子。若是有合适的地方，你爹又同意，你也不妨可以搬出去住。”
“母亲何出此言？”袁熙道：“大哥如今也在青州。母亲身边只有三弟一人，恐怕有些照顾不过来。若是有事要商量，儿子和儿媳在身旁也能有个照应。”
刘夫人道：“我和你爹身体都还健康，哪需要你们这些娃娃来照顾。你父亲马上就要拿下幽州，到时候不可能身兼幽州牧，冀州牧，总要将地方分出去，交给亲近的人管理。你们几个儿子总该要分担一些，好叫他不用这么劳心劳力。届时开府办事，所需人员众多。搬出去住，也好你们自己调配人员。此事，我和你大哥也提过。今年过冬，他估计也会回来一趟。”
袁熙一怔：“大哥要回来？”他的印象中，还从来未见过这位亲生兄长。
刘夫人道：“是啊，如今咱们一家人聚少离多，也是时候聚一聚了。这分家的事情，到时候可以从长计议。你现在不用马上下定论。”
袁熙问道：“若是我和大哥都搬出去，那三弟如何？”
刘夫人眼帘垂下，道：“你三弟年纪尚小，还未成家立室，还是待在府中较为妥当。等到他成婚，此事再议也不迟。”
袁熙心想：这是分明要将我调开了。所谓亲疏有别，一旦调开了，将来就轻易见不到袁绍了，有什么话，就不能随时说出口了。到时候毁谤随耳，这袁尚想要当继承人，也方便许多。
但这种事情他也不会说破，只是淡淡一笑。
刘夫人又问道：“甄氏的身体如何？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袁熙连忙道：“不劳母亲挂心？一些小疾而已。哪有婆婆看望媳妇的道理。”
刘夫人点点头道：“甄氏这个孩子有孝心，一直陪伴着我，我很喜欢她。你们两个儿子不在身边，有几个贴心的儿媳也很不错。若是病情有反复，可得多加重视。我认得一个名医，医术很高明，保证药到病除。你们俩成亲也多日了，甄氏的肚子一直没有变化，若是身子状况不佳，也会影响胎儿……”
袁熙心想自己都没碰过甄姬，她肚子怎么可能有变化。但这种丢脸的事情，他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刘夫人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叫道：“翠翠，你过来。”
刚刚袁熙瞧着不错的那婢女怯生生地走过来，低头向刘夫人行了一个礼。
刘夫人道：“甄氏身子较弱，你们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