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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光着膀子,腱子肉上的汗珠儿在朝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干脆停在路边,一边吆喝着加油鼓劲儿,一边大喊道:“都给老子坚持住!今日不限时间,只要一鼓作气跑到渭水之畔,回头就吃肉,往后天天吃肉!可你们以为听过选拔便安枕无忧了吗?大错特错!右屯卫之中,不要废物,优胜劣汰永远都不会停止,不思进取者不配为吾之手足弟兄!今日谁要是中途掉队,立即淘汰,永不录用!”
一帮子穷孩子一听天天有肉吃,顿时一个个嗷嗷叫,打了鸡血一般咬着牙拼命往前跑,谁也不想被淘汰!
都听说右屯卫待遇好,所以大家才抢着来右屯卫当兵,可是谁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好,还能天天有肉吃?
肉的吸引力是无与伦比的,整支队伍立即精神焕发,向着渭水奋勇前进……
努力是人类抵达成功的要素,但往往很多时候,仅仅只有努力是远远不够的。
世间事便是如此,许多时候,有些人轻轻松松便能抵达终点获得成功,可有些人哪怕拼了命咬碎了牙,照样半途夭折无功而返……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公平可言。
随着不断前进,队伍稀稀疏疏拉开了距离……
队伍的最后,“仲明贤弟”脸色苍白淌满汗水,死死咬着牙关,眼神涣散,两条腿颤抖不止,一步一步的往前挪,摇摇欲坠的身体似乎随时都能跌倒在地……
“仲明贤弟”姓杜,不过与大名鼎鼎的“京兆杜氏”毫无干系,祖父一辈经商自南阳迁居于此,早已家道中落,几亩薄田艰难度日,养活一家五口。
杜仲明自小便立下志愿,要读书进学,摆脱贫穷。
十余载寒窗苦读,因不忍牵累家人受饿,故而每日里只食一餐,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无多少读书的天赋,书没读成,甚至害怕身子给熬坏了……
在他身边,“怀德兄”亦步亦趋,架着杜仲明的一条手臂帮他保持平衡,这才是杜仲明没有力竭而倒的重要原因。
两人相互搀扶,却渐渐精疲力尽……
“噗通!”
杜仲明脚下一软,一个跟头摔在路旁,张着嘴好似离水的鱼儿一般拼命将空气吸进肺里,整个内脏却仿佛被火烧一般,处处届时烧灼一般的痛楚……
他仰躺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花,没有力气站起来。
“怀德兄”也止住脚步,弯腰在杜仲明身边大口大口喘气,抬眼望了望前边的背影,咬牙道:“贤弟,速速起来,为兄搀着你,马上就到渭水了!”
“怀德兄”姓云,名弘业,字怀德。
杜仲明虚弱的摇摇头,流着泪感激道:“若非兄长搀扶,小弟连此地也到不了,小弟十几载寒窗却学无所成,现在连当个兵都够格……呜呜,小弟一向自视甚高,如今方知却是一个废物……如若连累了兄长,小弟这一辈子如何过意的去?兄长尚有体力,不必顾我,速去速去……”
信心的崩塌,使得杜仲明已然绝望,自暴自弃,不忍让云怀德因为照顾自己亦被淘汰。
云弘业恶狠狠的瞪着杜仲明,咬牙道:“说什么浑话呢?你我同窗一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怎能将你抛弃于此,自顾直奔前程?速速起来,吾辈大唐男儿,不可言弃!”
杜仲明长叹道:“非不为也,实不能矣!”
他此刻手足酸软,连呼吸都费劲,哪里还有力气再走下去?
云弘业略一沉默,干脆一屁股坐到杜仲明身边,道:“既然贤弟不走,为兄如何忍心将你弃之自奔前程?也罢,为兄也不跑了,就留在此地,与贤弟为伴吧。”
语气悲戚,形容落寞。
杜仲明大吃一惊,连忙挣扎着坐起,恼火道:“兄长不可!小弟放弃,不过是断了一条晋身之路,兄长乃武川云氏之子弟,生平志愿便是振兴家门一雪前耻,焉能因为小弟受阻于此?小弟万死莫属其罪矣!”
“武川云氏么?”
云弘业抬起头望了望宽敞的官道,耀目的烈日,只觉得满嘴皆是难咽的苦涩,撮了撮嘴巴,“呸”的一声将一口唾沫狠狠的吐在脚下。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不放弃()
云氏出自北魏大族赫连氏,道武帝改姓之时改为云姓,祖籍代郡武川。
这是块神奇的土地!
魏晋以降,豪杰辈出。
西魏八大柱国将军中有宇文泰、李虎、独孤信、赵贵、侯莫陈崇五人,十二大将军中有宇文导、侯莫陈顺、贺兰祥三人,尽皆出自武川!
而且北朝很多英雄将帅都出身于此,贺拔胜、念贤、寇洛、梁御、若干惠、王德、王盟、尉迟纲、尉迟迥、韩果、王勇、宇文虬、赵善……哪一个不是威名赫赫、将星璀璨?
北周和唐朝建立者的祖辈直接来自代郡武川,隋文帝杨坚的皇后独孤氏亦来自于此地……
云氏便是祖辈生活在这块豪杰辈出的土地上,虽然并无显赫之成就、杰出之子孙,却也顺风顺水,家族昌盛。
直至隋朝末年出了一个云定兴……
百年累积之家声名望,一朝倾颓,千年传承之忠孝勇烈,数载殆尽。
武川云氏,早已成为一个笑话,云弘业自懂事以来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家族的庇佑,反而将自己之出身视为奇耻大辱……
所有的一切,皆因武川云氏出了一个云定兴。
云弘业发了会儿呆,咬了咬牙,站起身拽着杜仲明的胳膊,硬生生将其拉起来,搂着他的肩膀,咬着牙道“吾云氏之耻辱,就算是倾尽黄河之水亦无法洗清,功名利禄徒有何用?吾云氏之败,皆败在不肖子孙见利忘义、自私猥琐,若吾今日将兄弟弃之不顾,与那等败类何异?贤弟今日若是想将愚兄限于不义之境地,便长卧不起,但凡心中尚且念着这些年为兄的照拂情义,便速速与我一起,跑去渭水之畔!”
杜仲明感动的热泪长流,把着云弘业的手臂,哽咽道“非是兄弟不愿……只是就算能够跑去渭水之畔,也落在最后,势必要被淘汰,又有何意义呢?”
在他们身后,尚有许多体力不支者或坐或卧,长吁短叹,亦有相互搀扶者艰难的挪着步子。
而在他们身前,大部队却早已没了踪影……
按照成绩,这些落后太多的人,势必要被淘汰掉。
云弘业却嘿嘿一笑,看了看四周,而后附耳低语道“贤弟有所不知……那房二郎先前在‘神机营’之时,便曾喊出‘不抛弃,不放弃’之口号,由此可以看出,其对兵卒的素质要求固然严厉,但是更看重兵卒之间能否患难与共,危机之时能否相互扶持、同生共死……你我二人虽然落后太多,但一路相扶不离不弃,正是房二郎最愿意看到的,所以贤弟尽管放心,只要我们能够到达目的地,必然不会被淘汰!”
“此言当真?”
杜仲明眼神中重新焕发出光彩。
没人愿意被淘汰,更何况是注定将成为大唐强军的右屯卫……
云弘业挑了挑眉毛,笃定道“你我相交多年,为兄何时曾诓骗与你?信我的没错,来,速速上路!”
“嗯!”
杜仲明涌起信心,颤颤巍巍的站直了,把着云弘业的肩膀,艰难的迈出步子。
所有的事情都是开始最难,望着前路荆棘密布险阻重重踟蹰不前,患得患失信心尽丧,尚未开始便已经失败。反而义无反顾的踏上征途,才会发现所谓的艰难险阻,已经一点一点的被抛在身后……
世上从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做不到的,只是因为你没去坚持而已。
当然,有时候正因为你坚持了,做不到的时候才会更绝望……
太阳渐渐升起,照样照耀大地。
渭水奔腾流淌,哗哗的河水浪花翻涌,反射着初升的朝阳,金光万道。
房俊叉腰站在河边,一身敦实的肌肉早被汗水浸湿,看了看身边标枪一般卓然而立的薛仁贵、程务挺、高侃、卫鹰等人,再看看河边沙地上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兵卒,蹙眉苦笑,摇了摇头。
虽然经历了俯卧撑、引体向上、跳远、投掷等等项目的选拔,这些兵卒能够脱颖而出,但是显然长距离的越野远远超过这些人发负荷。
若是路途再远一点,估计都能有人猝死……
身体素质还是差劲。
不过还好,身体素质是可以后天通过锻炼增强的,坚韧的意志才是不可弥补的。
“所有人,道本帅面前集合!”
房俊大吼一声,两脚分开,抱着膀子,注视着累的半死的兵卒一个个艰难的从沙地上爬起,走到他面前集合。
所有人都知道房俊是个“棒槌”,那可是连皇子都敢揍,揍完了还屁事儿没有的牛人,被他的威名所摄,数千人密密麻麻战慢了一大块河滩,却无一人敢发出吵杂之声。
房俊凝视面前的东倒西歪的兵卒,面上不见喜怒,大声道“诸位,很多人都是与亲朋至交一同前来右屯卫应征入伍的吧?”
不少人点头应和,却不知为何有此一问。
房俊点点头,陡然提升音量,大喝道“凡有亲朋至交一同在军中,却尚未达到此地的,出列!”
人群里一阵窸窸窣窣,虽然不知是何道理,但没人敢隐瞒,顿时便有二十几个兵卒站到阵列之前,一脸好奇的望着房俊。
房俊闭上嘴,抱着膀子,就这么默默的注视着,不发一言。
兵卒们不知房俊搞什么鬼,却也不敢问,只能忍着一身疲惫拖着颤抖的两条腿,老老实实的站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被落下的兵卒有的独自挣扎着赶上来,有的相互搀扶着赶上来,但更多的却是最终放弃……
房俊面无表情,看着阵列之前站着的二十几个兵卒,大声道“尔等抛弃亲朋至交,只为自己到达目的地,不念昔日旧情,现开革出右屯卫,即刻回大营,收拾衣物,速速返乡,不得逗留!”
“轰!”
整个阵列顿时炸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
仅仅是因为没有跟亲朋至交一起到达,就给淘汰了?
可是那些亲朋至交跟不上大部队是他们自己身体素质不行,甚至是有人半途而废不愿拼死撑着,这怎么能怪他们呢?
“大帅,吾等不服!”
“是呀,这不公平!”
“小的是最先达到的一批,为啥还要淘汰?”
“吾那同乡自己不跑了,嫌累,与我何干?”
……
这些被淘汰的兵卒义愤填膺,面红耳赤的争辩。
明明是最先达到的,就因为没有顾及亲朋至交,便要被淘汰?
没这个道理!
薛仁贵横眉立目舌绽春雷,大吼一声“闭嘴!质疑军令者,斩!”
一声大吼,吓得那些争辩的兵卒战战兢兢,尽皆闭嘴,但不服气的神情却挂在脸上。
房俊上前一步,冷冷注视着这些人,开口道“主帅之令,便是刀山火海亦要勇往直前,这是右屯卫的军纪,违者,斩!不过今日本帅破例一次,让尔等明白为何被淘汰。”
抬起头,环视一周,大声道“不仅仅是他们,所有人都听着!吾右屯卫之军纪第一条,便是‘不抛弃,不放弃’!不论你是何官职,不论你有何背景,不论是何环境、是何缘由,在任何情况下,都决不许抛弃战友、放弃袍泽!今日你连亲朋至交都能弃之不顾,明日谁还敢指望你能够解救身陷重围之袍泽?”
顿了一顿,又大声道“凡每什,一人当先,九人不救,致令阵亡者,九人俱斩!凡当先者,一伙被围,二伙不救;一队被围,本团各队不救;一团被围,别团不救,致令陷失者,俱军法斩其校尉队正伙长!”
“这就是吾右屯卫之军纪!”
“袍泽失陷敌阵,当奋勇无前,拼死营救!”
“这就是吾右屯卫之军魂!”
“不抛弃!不放弃!”
房俊怒目圆睁,瞪着面前二十几个兵卒,喝道“尔等自硬庆幸,此时仓促成军,本帅不予尔等计较,若是放在以后,这般抛弃袍泽,定斩不饶!尔等自私自利,尚有何颜面在本帅面前谈论公平?”
故人最终情义,二十几个兵卒被房俊骂得面红耳赤颜面无存,羞愧无地,掩面而走。
而那些最后坚持着相扶走来的兵卒,却个个热泪盈眶,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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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军令如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西周幽王为犬戎所杀,秦襄公护周平王东迁,并受王命攻打犬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