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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乐彦玮千恩万谢的离去,萧瑀静坐品茗,琢磨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朝局,想到那擦肩而过的左仆射职位,便不禁再次叹气,心中悔恨难当。
脚步声响,长子萧锐自外面走进来。
“父亲,何事唤孩儿前来?”萧锐一身锦袍丰神如玉,坐到萧瑀对面问道。
萧瑀眉头紧蹙,一时并未回话,而是凝神思虑,半晌才说道:“为父有意与房家联姻,吾儿意下如何?”
萧锐微微一愣,旋即释然。
父亲这一回算是将房玄龄父子得罪得死死的,虽然兰陵萧氏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门阀,可是万一房家执意报复,硬碰硬之下谁都没好处。
既然未能达成压制房俊之结果,那么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主动弥补,想来房家父子亦是聪明人,萧家主动和解,自然不会不答应。
五姓女乃是皇族都觊觎而不可得,算是便宜了房家……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 晋位九卿()
萧锐愣了一下,剑眉微蹙,略作沉吟,点头道:“父亲英明。”
朝堂争斗,非是生死仇敌,输赢起伏,此消彼长,不过是星月斗转,寻常事耳。赢时固然不能得意忘形趾高气扬,输了更要凝神静气潜心补救,花无千日红,人无百日好,输输赢赢胜胜败败,哪里就有注定的事情?
现在恶了房家父子,非但损失惨重,更要面临人家的报复,眼下首要之事非是嗟叹懊悔未能可竞全功,而是斟酌如何补救方能在房家的报复当中尽可能的减少损失。
官场之上,利益为先,必要的时候送过去一个女儿,实在是不当事……
萧锐又问道:“房家四兄弟,除去老四年幼之外,父亲属意与哪一位结亲?”
萧瑀道:“老三房遗则如何?”
想了想,萧瑀道:“去岁荆王曾有意将女儿许配于房遗则,甚至亲自登门求亲,结果却被告知房家已经早跟范阳卢氏订下婚约,荆王颇为不喜。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摆在前头,就算是父亲出面,想必房家也不会拼着得罪荆王而与吾家联姻……吾家之女嫁入房家为正妻的机会没有了,只能从吾家族女之中选一贤良聪慧者,自房价三兄弟当中择一,嫁之为妾。”
兰陵萧氏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士族门阀,随未曾列入五姓七望之中,却家门显耀血脉高贵,子弟盘踞江南声名显赫。就算《氏族志》将皇族陇西李氏列为天下第一门阀,萧、王、郑、崔、卢等等士族照样耻于其为伍,等闲不肯与其通婚,以免乱了血脉……
这样的人家,自然不会将嫡女嫁入房家为妾,只能从族人之中选择适婚之女。
即便是这样,照样可以令世间大多数门阀趋之若鹜……
萧瑀颔首赞同,长子虽然贪图享乐未有擎天之志,但毕竟天资聪慧,开拓不足,守成有余,兰陵萧氏这份家业在自己死后,想必亦能安稳传承。
萧瑀放松的靠在椅背上,问道:“那你认为哪一个合适?”
萧锐道:“大郎房遗直迂腐直率,虽然身为嫡长子,却绝非顶门立户之人才,在家中存在感极低。既然是嫁过去当妾,那干脆就嫁给房俊吧,此人虽然恣意妄为,但于男女之事上风评极佳,对家中妻妾也是颇多爱护,咱家的闺女嫁过去,也不委屈。”
萧瑀点头,眯着眼,精神有些不济,温言道:“那就这样吧,此事交于你处置,你回去好生斟酌一番,务必选出一个娴淑典雅聪慧明丽之女子,那房俊眼光颇高,一般的庸脂俗粉即便是有着吾家之血脉,怕是也入不得他的眼。”
“喏。”
萧锐领命。
兰陵萧氏乃是皇族之后,又数代居于江南钟灵毓秀之地,通婚联姻皆是当世名门,繁衍而出的后代自然容貌气质尽皆出类拔萃,选出一个相貌姣好聪慧明丽的女孩,自然不算难事……
*****
未至正午,圣旨已然抵达房家。
房玄龄仍在骊山农庄,房俊亦在衙门里未归,主母卢氏带着家眷恭迎圣旨,闻听陛下允准了房玄龄致仕告老,难免一阵唏嘘,自今而后,“当朝首辅”这等词汇便远离房家,纵然非是贪恋权势之人家,亦难免一时失落;可是当听到房俊已然擢升为检校兵部尚书,实实在在的九卿之一,刚刚失落的心情难免又飘扬起来……
家主虽然逐渐老去,往昔的风光已然不再,但二郎却犹如初升的太阳蒸蒸日上,这等年纪便已经身居高位,不久的将来遵循家主的步伐登阁拜相,指日可待。
卢氏又是失落又是欣慰,连忙请传旨的内侍入内饮茶,内侍却早已得了总管王德的叮嘱,哪里敢打扰?客气的连连推迟,只说赶着回宫复命,连一口水都没喝……
现如今谁还不知房二郎的运势已然一飞冲天不可遏止,万一这个时候被他误会惹得不快,那可是冤哉枉也。。。
送走传旨的内侍,卢氏领着一大群内眷呼啦啦回到正堂,将那副圣旨高高的挂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得意非常。
她将高阳公主和武媚娘拉到身边,叮嘱道:“家和万事兴,你们男人这么有本事,年纪才这么大就已经是九卿了,往后定能更上一层楼,位极人臣亦是可期。所以你们要戒骄戒妒,切切不可依仗身份便胡乱生事,将家中闹得鸡飞狗跳,我可不饶你们!”
高阳公主和武媚娘赶紧连连表态,必将尽心尽力伺候郎君。
她两人心里喜滋滋的,所谓“母凭子贵,妻以夫荣”,休说自幼饱受折磨的武媚娘此刻眉花眼笑喜不自禁,便是金枝玉叶的高阳公主,亦有一种扬眉吐气腰杆挺直的得意。
一众姐妹皆是嫁到门阀显宦之家,夫婿们个个都是人中翘楚出身高贵,也都在朝中任职,有的高有的低,可是有谁能如自家郎君这般年纪轻轻已然身居九卿之高位?
更别说凭借郎君与太子的交情与看重,待到太子哥哥登基之后,登阁拜相几乎就是板上钉钉……
想想当初自己还颇为不愿意嫁给这个“黑面神”,嫌他木讷愚笨没情趣、没本事,若非父皇逼着,恐怕这份婚约老早就解除了。
回想起来,当真是好险就跟这份天赐姻缘擦肩而过……
当然,就算此刻房俊变成一介布衣身无分文,高阳公主也绝对不会再升起一丝半毫的嫌弃之意。因为她知道,哪怕山穷水尽贫穷落魄,那个宽厚伟岸的身影也定然会永远站在自己面前遮风挡雨。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卢氏瞅着高阳公主眯着眼笑得甜腻,便趁机道:“殿下和媚娘也应当多多留些心思,这么年纪轻轻的,当多多诞下子嗣才对,否则将来这一大片家业谁来继承?反正我是不指望你们大伯了。”
高阳公主和武媚娘有些羞红了脸,一旁的长媳杜氏则又是尴尬又是委屈,偷偷伸手在呆头鹅一般站立的房遗直腰眼处狠狠掐了一把……
“哎呦!”
房遗直痛叫一声,等着杜氏,诧异道:“为何掐我?”
本是夫妻之间的小动作,却因为房遗直的反应使得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杜氏脸上,杜氏脸嫩,顿时窘迫不堪,气得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一跺脚,嗔道:“因为你没用!”
捂着脸拽着裙裾,扭身跑出正堂,回了自己院子。
房遗直一头雾水,摇头嘟囔道:“简直莫名其妙!古人诚不我欺,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说什么呢?”
卢氏凤眼圆瞪,恶狠狠瞅着自家儿子。
若是放在别家,媳妇儿这般斥责儿子“没用”,再是开明的主母也得发火,夫为妻纲,还要不要规矩了?
可是在卢氏这边,却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
她本身就强势,宰辅之首的房玄龄都被她一辈子吃得死死的,岂能在乎这些?再者说,媳妇儿这一句“没用”也算是骂到她的心坎儿里。长子成亲多年,却独独诞下一个女娃,再无所出。房遗直乃是长子嫡孙,天然的家业爵位继承者,若是没有一个儿子承嗣,难不成将来眼看着房玄龄这梁国公的爵位就要断绝,被朝廷收回不成?
爵位传承自有法理,房俊就算能耐比天大,只要有房遗直在,这个爵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初始之时,卢氏还以为是长媳杜氏身子的毛病,生不出儿子来,平素虽然未曾因此而苛待,可神色之间难免不满,惹得杜氏时常偷偷哭泣。后来杜氏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主动张罗着给房遗直纳了几房妾侍,结果别说儿子了,连闺女也没生出半个……
卢氏这才知道冤枉了杜氏,不是人家媳妇有毛病,而是自己儿子有毛病。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联姻()
在这个年代,女人若是没有一个儿子养老,那简直是再悲惨不过的一件事……卢氏怜惜杜氏,愈发对其亲近宠爱,彷如母女一般,就连高阳公主和武媚娘都时不时的吃味……
房遗直最怕这个母亲,见到母亲发火,赶紧一缩脖子,嗫嚅着道:“没,没,没说啥。”
卢氏恨铁不成钢,手指头狠狠的点着房遗直的脑门儿,恼火道:“你说说你,成天到晚的看书写字、看书写字,结果呢,你都学到了啥?干什么都没个长性,你爹一辈子不求人,为了你舍了老脸求了一个工部书吏的差事,结果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指望你如二郎那边纵横朝堂一路青云,可总得有个差事谋身吧?”
当着两个弟媳的面被母亲训斥,纵然房遗直迂腐的性格也有些受不住,面红耳赤,破罐子破摔道:“母亲能不能别总是拿孩儿跟二浪比……孩儿有自知之明,与二郎之天资,那当真是天差地别!您总不能将陶罐跟瓷器比谁好看吧?再者说,咱家有二郎顶着就行了,一世人两兄弟,他有能耐他就多担待,还能嫌弃我这个兄长无能不成?实在不行,就把父亲的爵位给了二郎,孩儿半句怨言都没有!就算现在不给,孩儿生不出儿子,将来也总要将二郎的儿子过继一个过来继承爵位,总归不还是他的……”
这等推卸责任之言辞,也就只有房遗直这等人能说得出来,气得卢氏差点一个倒仰,却惹得高阳公主与武媚娘差点笑出声……
这人迂腐的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不求上进性情懒散,可也正是这种没心没肺的性格,使得家中少了许多争斗。若是放在别人家,面对如此能力卓越近乎于妖的兄弟,还不知得如何担心害怕将自己应得的东西给抢夺了夺去。
房遗直心态好,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不如房俊,那还有什么好争的?
反正是两兄弟,你有饭吃,难不成还能看着我挨饿?你越是能耐大,我就越是清闲,最好是什么事儿你都摆平了,我自然乐得自在。
至于爵位?
你喜欢,拿去好了,反正我生不出儿子,将来这爵位也得给你儿子……
这是迂腐,还是聪明?
没人说得清。
反正若是房俊铁了心的跟房遗直,房遗直是肯定抢不过的……而房遗直这种态度,完全不放在心上,你房俊就算是有心思,你也好意思?
你说是大智若愚也行,傻人有傻福也好,反正房遗直一直以来都是这种态度。
卢氏对这个儿子算是彻底服了,就让他在家里躺着享福吧,以她这等要强的性格,若不是幸好有一个二郎给她争脸扬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憋屈死……
至于相公房玄龄?
哼哼,更是一个傻乎乎只吃亏不肯占便宜的老货……
*****
卫国公府后院的小花园里,有一处八角凉亭,朱栏玉砌,甚为雅致。
此际百草枯黄秋风瑟瑟,院子里的景致难免凋敝萧索,唯有凉亭前一泓浅潭秋水盈盈,潭边三五蜡子树叶片渐渐转呈红色,热烈如火,倒映潭中,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亭子四周围了一圈儿纱幔,挡住瑟缩的秋风,亭内拜访一张漆花案几,上面放置着一尊红泥小炉,此刻炉火正旺,淡蓝色的火苗伸伸缩缩舔舐着黄铜水壶的壶底,壶里的泉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
苏定方跪坐于地,伸手轻轻将黄铜水壶提起,掀开壶盖稍稍晾了一会儿,再将开水注入路旁的茶壶之中……
洗茶、沏茶、分茶……等到清绿色的茶汤从壶嘴泄出注入茶杯,亭子里升起一股淡淡的茶香。
李靖抚掌笑道:“呵呵,当真想不到,你这老粗拿惯了刀枪的手,居然也能玩出如此雅致之神韵。”
他双眼神光内蕴,骨架宽大背脊挺直,须发皆以花白,精神却是矍铄。
苏定方呵呵一笑,恭声道:“大帅谬赞了,末将就是个粗人,哪里懂得这等享受?只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