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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这一番话语气严肃神情凝重,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压。
总算将自己刺史的威风又抖起来了……
身后一众苏州当地的官员齐齐也应了一声,却各个面色诡异。
房相视你为晚辈?
呵呵,你这家伙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你在武德年间便出仕为官,年岁更是只比房玄龄小了三五岁而已,居然就成了晚辈……
摧眉折腰,气节全无,无耻之尤。
大家腹诽之中,大船缓缓靠上码头,穆元佐领着众人快步上前。
船上自由水手亲兵搭好了跳板,房玄龄一袭常服气质儒雅,自跳板上下船来到码头,双手扶起上前来大礼参拜的穆元佐,面带微笑,语气温和的埋怨道:“穆刺史这是何必?老夫已然致仕,再也非是以往的宰辅,尔等这般仪仗规格,实在是让老夫受宠若惊啊。”
穆元佐道:“房相说的哪里话?您为陛下、为大唐呕心沥血、兢兢业业,这些功绩,吾等官员、天下百姓尽皆放在心中。纵然致仕,可您永远都是大唐的宰辅,永远都是百姓心中的房相,永远都是吾等官员崇敬的楷模!今日您途径苏州,府衙上下官吏候在此处,只为领略房相之风采,以表达吾等崇慕之心。”
身后的一众署官听着这话儿,眼皮一阵乱跳。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卑职见过房相,家父闻听您老今日途经海虞镇,想要请您去家中赴宴……”
“职下这边有礼,久慕房相之风采,今日得见,不愧平生矣!”
“家祖昔日曾与房相同殿为臣,后告老还乡,时常在吾等晚辈面前昂扬房相之品德,言及您乃是当世第一君子,晚辈昨夜一宿未睡,激动亢奋,难以自抑……”
……
好吧,既然刺史都不要脸了,吾等还要它干嘛?
不就是歌功颂德标榜吹捧么?
咱们也会……
一句比一句肉麻的话语在码头上响彻一片,弄得见惯大风大浪的房玄龄都无比尴尬。
当着房玄龄的面,谁不想留下个好印象?
就算是致仕告老,可房玄龄依旧是房玄龄,没人敢质疑他在皇帝面前的影响力。
纵然与房俊素有积怨,恨不得那棒槌最好被皇帝一撸到底充军发配,可是大家对于房俊的雷霆手段也真是吓怕了,哪怕以后注定要跟房俊当面锣对面鼓的斗上一斗,现在能在房玄龄面前留个眼缘,说不得某一日求上门去也能多一番说辞……
说到底,纵使房玄龄致仕告老已然不再是当朝首辅,手中不在握有执掌乾坤的权力,但是其影响力却并未消退,依然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大佬,依然是陛下面前的肱骨。
房玄龄做了一辈子官,当了十数载的首辅,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不知凡几,脸上带着温润儒雅的微笑,对着众人一一点头示意,目光所及之处,使人觉得似乎自己有别于旁人,受到了重点优待……
每一个优秀的政治人物,天然就是一位卓越的演员。
一时间码头上气氛融融,即便是漫天飘飞的雨丝,似乎也只是为了应景儿而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半点没有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萧瑟凄冷。
寒暄一阵,房玄龄给穆元佐这位自家儿子盟友站班力挺的目的已经达到,便笑着说道:“此次老夫与卫公同行,实在不宜叨扰诸位,诸位的错爱,老夫铭记于心。待到得华亭镇,老夫当设宴邀请,诸位若是有空不妨过去喝上一杯,叙一叙闲话,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告辞告辞。”
他将李靖抬出来,众位官员的心思顿时凉了一半。
能够跟房玄龄凑凑近乎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跟李靖走得太近……那就不太美妙了。
其实说起来,江南士族对于李靖的观感一向很好。
隋朝末年,天大板荡,烽烟四起,萧铣趁乱割据在江陵一带,领土广大,南到交趾,北到汉水,西达三峡,东及九江,成为名副其实的“南天王”,后来更是自立为帝。武德三年,高祖皇帝李渊下诏夔州总管李孝恭征讨萧铣,擢任李靖为行军总管,兼任行军长史。
而后高祖李渊又忌惮李孝恭名望太盛、势力太大,便予以牵制,下令“三军之任,一以委靖”,将军中主导权予以李靖,李靖实际上已成为三军统帅。
翌年,李靖率领大军顺流而下攻打江陵,数日之后,攻破水城,缴获楼船数白艘,萧铣眼见一败涂地不可挽回,对其属下说:“上天不保佑梁朝啊!如待力尽而降,必害百姓遭殃。既然天命不在我,何必牵连无辜呢?”当即命令全军缴械,开城投降。
唐军进入江陵,严明军纪,不贪财宝,对于曾辅助萧铣的江南士族宽宏大量,一律既往不咎,江南之地迅速安定下来。这一做法颇得人心,由是江、汉纷纷望风归降。萧铣投降几天之后,有消息不通的江南士族组织的十几万援军相继赶到,听说萧铣已经投降,唐军政策宽大,也都放下兵器不战而降。
若是没有李靖的高瞻远瞩宽大政策,多与萧铣沆瀣一气利益纠缠的江南士族必将在兵败之后遭受屠戮洗劫,故此,江南士族对于李靖极为感恩。
然而感激归感激,谁不知道当今陛下对李靖的忌惮恼怒之心?纵然现在允许其致仕,并且表态既往不咎,可是谁知道这些话是不是嘴上说说让大家面子都好看,实则谁若是亲近李靖,都会被皇帝当做别有用心之徒给记在小本本上,等着秋后算账?
江南士族敢于争夺利益,并不代表他们愿意跟“谋反”、“叛逆”这等十恶不赦之罪名沾边儿……
若是房玄龄留下,卫公李靖也会留下,那么情况就尴尬了。
即是如此,走了也好……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 威武雄壮()
即是如此,走了也好……
大家虚情假意的挽留一番,见到房玄龄执意离去,各自都悄悄松了口气,若是房玄龄当真留下来,反倒不好办了。
官场之上,有些时候当真是进退两难……
眼见房玄龄即将反身登船,官员中有一人走出,上前两步,施礼道:“下官乃是兰陵萧氏出身,奉吾家族长之命,特向房相表达欢迎之情,等到房相在华亭镇安稳下来,吾家族长将会亲自登门拜访,有要事与房相商议。”
码头上瞬间沉寂下来。
一众官员纷纷惊诧的看向这人,难道萧氏这是打算与房家结盟?
真不知“金竹园”里那几位深居小楼之内等闲不见外人却执掌这萧氏大权的老东西打着什么鬼主意……
穆元佐目光闪动,若是萧氏当真与房家联合,他倒是乐见其成。
这几年虽然有了房俊这个强势无比的人物站在他的身后力挺他,可是江南之地早已被这些士族门阀渗透,各个层面都是士族门阀的子弟,他等同于一人对阵整个江南士族,其中之艰苦心酸,唯有自知……
若是有了执江南士族之牛耳的兰陵萧氏作为盟友,那简直不要太舒服啊!
房玄龄眼睛眯了一下,和蔼笑道:“即是如此,那老夫便在华亭镇恭候兰陵縣公的大驾。”
萧璟曾在武德年间为黄门侍郎,累转秘书监,封兰陵县公。
再次与众人话别,房玄龄登上坐船,自有水手解开缆绳,大船缓缓驶离码头,桅杆上的风帆升起,江风将风帆涨得满满,大船顺水而下,直奔华亭镇。
码头上,穆元佐神清气朗,挺直背脊,环视一周,含笑道:“过几日本官将会前往华亭镇拜会房相,诸位若是有意跟随前往,且回家中稍作准备。房相固然清廉忠直,可吾等前往拜会,总归不能空着手不是?礼物还是要备上一些的,不必贵重,但也要聊表心意才行。”
众官员微微称喏,不敢多言。
很明显,这位刺史必定是房家的心腹一脉,否则以房玄龄的身份地位,何以刻意停船靠岸给他站班撑腰?
房玄龄的威望地位,房俊的强势嚣张,给江南门阀带来极其厚重的压力。
看来往后面对这位苏州刺史的时候,还是应当缓和一些为好,否则一旦激怒房俊那个棒槌,再加上房玄龄若是向陛下进上两句不好听的言语……实在是得不偿失。
穆元佐的目的达到,清晰的感觉出这些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员对自己愈发毕恭毕敬,总算是找到了身为刺史的自尊,心舒神畅之下,领着一众官员浩浩荡荡的回了衙门……
船上。
大船速度渐渐提升,鼓荡的江风自敞开的窗口灌进来,夹杂着湿冷的雨丝,气温极低。
有亲随赶紧上前将窗户关好。
房玄龄接过家仆递来的温热的手帕,擦了擦脸,又饮下一杯参茶,吁了口气,对面前的李靖感叹道:“当真是老了,就只是这么一会儿,便觉得遍体生寒,若是再多耽搁,怕是就得大病一场。”
李靖亦是一时唏嘘。
想想那些金戈铁马万里奔腾如虎的岁月,仿佛就在昨日一般,然而时光宛如白驹过隙,只是一瞬间,韶华不再,青丝成雪,多少荣耀光辉都已成为过眼烟云,只剩下一副老去的残躯,却再无那等壮志豪情……
舱室内一时陷入沉寂,两位都曾站在这个时代浪口峰尖挥斥方遒的大人物,俱都在默默的怀念起以往的峥嵘岁月,相顾无言。
船队顺风顺水其速如飞,未等多时,舱外便有家仆走进来,恭敬说道:“家祖、卫公,吴淞口到了,只需溯吴淞江而上,便是华亭镇的码头,再过去一段,即是皇家水师的军港。”
李靖闻言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股湿凉的空气迎面吹来,忽然发出“嚯!”的一声惊呼。
房玄龄奇道:“怎么了?”
李靖手指窗外,赞叹道:“你来看看。”
房玄龄闻言,好奇的起身来到李靖身边,并肩而立,向窗外看去。
他们乘坐的大船此时正好能够遥遥望见吴淞江口,细雨濛濛之下,无数艘战船扬着风帆,正由吴淞口内驶出进入长江水道,一艘艘战船拐上长江水道之时整条船都因为惯性呈现出倾斜的状态,自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甚至能够看到奔腾的江水已然堪堪漫过里侧的船舷……
那一艘艘剪式帆船的船首破开江水劈波斩浪,在船尾处形成一道道泛着白沫的尾迹,一面面被江风鼓荡饱满的洁白船帆成群结队自吴淞江口涌出,在江面上划出一个半圆的轨迹,顺流直下,万马奔腾一般向着出海口驶去。
百舸争流,千帆竞发,铺天盖地,威武雄壮!
即便是见惯沙场百万雄兵争锋的李靖,此刻也难掩胸中之激荡,脱口赞道:“即便是当年号称占据半壁江山水军数十万的萧铣,也未曾拥有这等规模的水师,某常在长安听闻皇家水师纵横七海之霸道威武,亦曾以为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方知传说非但未有半点夸大其词,更没有尽述这等威武之师睥睨天下的雄壮气魄!房二郎,壮哉!”
最后这一句,实乃发自肺腑。
曾率领大唐水师大破萧铣的李靖很是清楚原本大唐水师的战力、规模,哪里及得上眼前这支雄壮水师的百分之一?
而这一切,尽皆来自房俊的功劳。
这一支由房俊一手缔造而出的水师,哪怕在今后的岁月里再无寸进,亦足以威震七海长达百年之久!
房玄龄倒没有多少激荡豪迈,只是捋须微笑,那眼角溢出的自豪和骄傲,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江面上所有的商船尽皆江帆靠向岸边,将大江中间的水道给水师让出来,几乎所有的水手、商贾、客旅尽皆跑上甲板,目睹着这一支席卷大洋威震万邦的水师一艘一艘在眼前驶过,离近之时,就连船上水师兵卒那光洁的脑袋都瞧得清清楚楚……
“为何兵卒们尽是秃子?难不成是集体患了脱发的毛病?”
“阁下当真孤陋寡闻,难道不知房二郎编纂的水兵操典之中,首要的第一条便是要求所有水兵剃掉头发?”
“啊?竟有此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贱?此乃大大的不孝啊!”
“真是没见识!留着头发的确是孝道,可水兵出海短则三五日,长则数月,头发里长出虱子跳蚤,极易产生病患,引发瘟疫,难不成船上少量的清水不用来饮用,而是拿来洗头不成?”
“哦哦哦,原来如此,纵然剃头之举有违孝道,可是必经事出有因,倒也不是不能转圜权衡……”
各条船上的商贾客旅有一些见到水兵尽皆光头颇有不解,甚至口出恼怒之言,认为此举有违孝道,但是在时常出海的商贾们解释之后,纷纷表示能够接受,毕竟大家都知道出了海,就等同于半条命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