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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家最好的铁匠王二小盯着面前的炼铁炉,心中默默估算着炉内的青铜合金尚需多少时间才能融化。
房俊负手站在王二小身旁,笑问道:“是否埋怨本侯让你签下那份保密协议?”
他们两个站在最前,一大群工匠则簇拥在后。
这些工匠有的是房家的奴仆,有的则是房俊高薪从别家买来。工匠的地位低下,是主家的私产,只需花钱买来奴籍,那就是房家的奴仆。
王二小闻言稍显错愕,随即一笑,皱纹密布的老脸上阳光灿烂:“二郎说哪里话?既然是房家的工匠,那就一辈子都是房家的奴仆。不仅是小老儿,儿子、孙子也都是房家的奴仆。在别家,奴仆和圈里的畜生有何分别?根本用不到签署什么保密协议,就算是关在铁笼子里一辈子,又哪里敢有什么怨言?偏生二郎那我们当人待,不仅要签署什么保密协议,让我们一辈子不得私自接触外人,还要给下一笔丰厚的赏金安置家眷,如此仁德,这里那个人不是感恩戴德?便是明日便死在这里,小老儿亦无怨无悔!”
身后的一众工匠纷纷点头称是,神情满足。
一辈子不得与外人私自接触?
听起来似乎很严苛,好像被当成圈里的牲口一样,但是身为奴仆,本来不就是家主随意处置的私产么?
奴籍,可不是说说而已……
便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感慨道:“莫说身为奴仆,家主如何处置都是心甘情愿,单单二郎给的这笔安家费,怕是就算老朽不愿意,家中那犬子也得拿刀子逼着老朽签了协议……”
众工匠闻言,呵呵笑了起来。
签署协议之后,最少的得到安家费五百贯,如同王二小以及白须老工匠这样的高级铁匠,得到的数目是两千贯!
这是什么概念?
一人签署协议,此生不见天日,则全家脱离奴籍,瞬间变成中产之家!从此之后,就是平民的身份了!若是子孙后代当中有那么一两个出息的读书识字参加科举考试,原本的奴籍之家就成了书香门第……
一辈子不得与外人私自接触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是把自己关在羊圈里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站在工匠的最后,此刻好奇的问道:“二郎,咱们要打造的到底是什么?”
这也是众人心底的疑问。
自打来到此间,每日里各项准备皆是按照房俊所出示的图纸,诸多工匠分成若干小组,各有不用职责,干的活儿完全不一样,大家本就一头雾水,不知道房俊花费了大量金钱将这么多的优秀铁匠召集到一处成立这个所谓的“制造局”,究竟要制造的是何物?
房俊呵呵一笑,淡然道:“稍安勿躁,稍后,诸位便将见证一个奇迹诞生的时刻!”
后加入的工匠莫名其妙,而房家的工匠闻言,则一个个顿时都兴奋起来,磨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从跟随房俊炼出第一炉铁开始,到冶炼出品质极高的精钢,再到那个能飞上天的大球……
哪一步不是见证奇迹的诞生?
二郎就是个制造奇迹的人!
王小二盯着那炉顶冒火的炼铁炉,开口道:“火候差不多了,都开始准备吧!”
“诺!”
他现在是“制造局”的首席工匠,一开口,其余的工匠顿时开始忙碌起来。
房俊所要制造的,就是青铜炮。
现在房家工匠对于精钢的冶炼越来越有心得,但是限于经验和技术,炼出来的钢铁质量锻造刀尖甲胄足矣,用来造枪造炮却略有不足。
钢质达不到要求,造出的大炮极易炸膛,所以房俊打算先从青铜炮的铸造开始,一步一步积累经验,同时不断的改进炼钢技术,最后才铸造钢炮。
而且自己对于开花弹一头雾水,底火的什么的更是一知半解,现在就算造出了大炮也只是打打实心弹,熔点低延展性好容易加工的青铜炮足矣……
只是铜价太贵,最终还是要走上钢炮的道路上去。
其实铸炮的技术并不难。
用钢制造一个圆筒,一端封闭,内部中心有一根实心圆柱体,圆柱体比圆筒短一截。如果把圆筒竖起来一刀剖开,截面呈“山”字型,只是中间那一竖比两边短,就是那根实心圆柱。
工匠把融化的青铜浇进去,正好就是炮的形状,中间圆钢柱占去的体积,便是炮的内膛。趁着青铜红热,从圆钢筒开口处可以进行锻打使炮身致密,这样,就把浇铸和锻造结合在一起。
外面的钢筒造起来比较简单,它对应铸成炮的外表面,并不需要特别精密。中间的实心圆柱就不同了,它对应火炮内膛,必须光洁精密才行。
先铸造出圆柱钢型,再锻打加工,因为没有车床,必须手工精细研磨,仔细修正,王二小带着徒弟连续奋战了七日,终于造出了这根可以用于造炮的钢棍……
三十几名工匠分成数个小组,各司其职,开始造炮。
先是将钢棍一端接到圆饼形钢锭的正中央,棍子塞进两头空的钢筒,用木块将它保持在圆筒中央位置,再把钢锭和钢筒接起来,剖面为“山”字型的结构完成了。
刚刚发问的那个魁梧汉子叫做李三泰,此刻拿着支长长的细毛刷子,将一些粉末刷到钢筒内部的各个面。
这些粉末的成分是碳粉和煅烧过的耐火高铝粘土,用水利带动的磨盘打磨得极细,薄薄的刷到钢筒内,起到隔离、润滑的作用,以免青铜炮和钢筒、钢棍粘在一块,铸造之后钢筒钢棍和青铜炮身无法分离,那可就糗大了……
紧接着钢筒被竖起来,固定到一台特制的水力锻锤下面。
炼铁炉垒在高处,炉里的铜矿已经融化,王小二当即指挥着几个工匠打开炼铁炉的阀门,红融炽热的铜液便沿着沟槽流出,从钢筒上端开口浇铸进去……
稍微等待一段时间,当温度降低铜水凝固后,便按照房俊事先布置的流程开始铸造。
王小二从钢筒开口放进一个和开口大小相当的圆饼状钢锭,平平压在筒内青铜炮的尾部,一旁刚刚放下刷子的李三泰稳稳的扳下机括启动锻锤,锻锤从空中落下,敲击在钢锭上,巨大的压力传递到青铜炮身,这样比起直接锻打受力更加均匀。
锻打了十几下之后取下钢锭,因为钢锭下侧事先用锻锤打出一个饭碗大小的凹坑,锻打过程中红热而柔软的青铜受力挤压,炮尾上便有了这么大的一个凸起。
这是刚刚那位被工匠们尊称为“徐大”的白须老工匠,用上等精钢制作的一个钻头在炮尾凸起处钻眼,拴上铁链子,再把铁链子拴到一个大轮小齿的锻锤杆上。
这种大轮小齿的齿轮就如同变速自行车一样,转动得快,但是锻锤的速度反而很慢,因此力量很大。
旁边自有工匠大声吩咐上游方向的人将水闸开大,河水汹涌而下,充沛的动力传递到水车上,有工匠启动锻锤,锻锤以千钧之力缓缓提起,将铸造好的青铜炮从钢筒中拔出来。
由于铸造好的青铜炮身和钢筒之间紧紧相连,尽管有碳和高铝粘土粉末的润滑隔离,经过锻打的铜炮和钢筒之间的摩擦力仍然非常巨大,巨大的锻锤齿轮嗝吱吱乱响,而炮身缓缓被拔出时更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吱声……
新来的工匠各个叹为观止。
他们到此之后都操作过水力锻锤,惊叹于此物的庞大力量可以轻易的将钢铁锻造成任何形状,搓圆揉扁,随心所欲。但是现在见到居然能将这种巨大的下锤之力反着来,更是惊为天人……
虽然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操作,但是大家都知道现在的青铜炮身和钢筒之间有着如何巨大的黏合力,若是单纯以人力来将青铜炮身拔出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地老天荒也不行……
令人牙酸的“吱吱声”中,青铜炮身终于从钢筒之中拔出,而拔出的炮身再用钻床在屁股上钻个眼,作为火门,炮身加工就算是结束了。
房俊和一众工匠都纷纷围上来,房俊是心底兴奋,而工匠们则不知此物何用。
接下来需要做的,自然是实验一下炮身的承受力,看看自己胡乱鼓捣出来的这尊铜炮会不会炸膛……
第一次实验,自然是装药由少至多。
命人填装了三斤炸药,用铁钎子将一个实心铸铁的球形实心炮弹装进炮筒,然后一个年轻力壮的工匠将一根长长的引线插在火门上,点燃,慢悠悠三步一回头的往回走……
房俊差点气死,大骂道:“你特么瘸了?赶紧跑!”
说完,赶紧趴在地上。这是事先都在步骤当中,工匠们有样学样,也都趴下来。
那点火的工匠被房俊喝叱了一句,这才加快速度往回跑。
可他刚刚跑出没几步,便听到身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他双耳欲聋魂飞魄散,一个鱼跃将脑袋死死的扎进身下的沙地里……
“轰!”
史上第一门青铜火炮,在大唐的土地上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即唤醒了这个民族的进取之心,同时也敲响了一些抵抗者的丧钟!
金戈铁马的时代即将成为历史,巨舰大炮的时代,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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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五章 你儿子要飞()
皇帝走神了……
几位重臣自然不可能不见,马周只好上前一步,低声提醒道:“陛下?”
李二陛下这才回过神,茫然问道:“何事?”
感情皇帝还在震惊当真没回过神呢……马周愈发好奇房俊的信中说了什么事,不过此刻自然不好询问,提醒道:“赵国公、英国公、梁国公在外求见。”
皇帝跑来昆明池避暑,但是朝政不能耽搁。虽然朝中的政务都交于房玄龄代管,但是房玄龄亦要每天前来请示。
李二陛下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说完这句,又低头看着手里的信纸,仿佛那信纸能瞅出一朵花儿来……
马周无奈,只得对那内侍使个眼色。
内侍感激的点点头,退出去,请几位重臣入内。
长孙无忌、李绩、房玄龄三人一同步入大殿,鞠躬施礼。
李二陛下这才抬起头,长长的吁了口气,摆手道:“非是朝中,毋须多礼,诸位入座吧。”
说完,他神色复杂的看着缓缓入座的房玄龄,感慨的说道:“玄龄……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房玄龄一脑门雾水,茫然的看着李二陛下,这说的是什么话,是夸赞的,还是讽刺呢……
摸不准皇帝言语之间的含义,他只好站起身,弯腰鞠躬,诚惶诚恐道:“小儿顽劣,行事冲动,皆乃老臣教导无方,还请陛下赐罪。”
心里却是暗暗揪起,难不成那混蛋又搞出什么事情,闯了大祸?皇帝这语气听起来很怪异,不像是褒奖的意思啊……
长孙无忌和李绩虽然好奇,却也不便发问。
李二陛下脸上的神色很是怪异,有些疑惑,有些迷茫,有些不可置信。
稍倾,他问道:“去年国库的税赋,入账多少?”
几位大臣都是微微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身为皇帝,难道你不知道?
李绩是兵部尚书,长孙无忌现在是吏部尚书,虽然都知道去年全国税赋的数额,但这事儿不归他们管,有身为百官之首的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在呢……
房玄龄恭声答道:“回陛下的话,数额是两千九百五十万贯。”
“两千九百万贯啊……”
李二陛下嘀咕一声,神色愈发诡异,他瞅了瞅手里的信纸,递给房玄龄说道:“房爱卿瞅瞅吧,这是你那宝贝儿子刚刚送抵的文书。”
房玄龄心底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难不成还真是那小子又搞事情了?
真真是冤孽啊!
想我房玄龄一生低调务实,勤勉为官,处事平和,与人为善,怎地生出个儿子却与自己截然相反?那孽子似乎一时都不肯安分,不搞事情就过不下去日子一般!
简直岂有此理!
房玄龄心底担忧,上前几步从李二陛下手中接过书信,一目十行,快速看完。
然后……
嘴巴张开,能塞进去一个鸭蛋!
马周见到房玄龄的表情,心里愈发好奇了!
这房俊到底在信中写了啥,将皇帝和房玄龄都给震惊成这样?
长孙无忌和李绩也好奇,信中所言何事,能让房俊这样一个见惯风浪的当朝首辅如此惊讶?
大殿里有些安静,微风轻拂,帷幔飘荡。
李二陛下盯着房玄龄,问道:“房爱卿,你怎么看?”
房玄龄惊了一下,回过神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