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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霍王家奴纵马撞死行人,与霍王纵马撞死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纵然装死人的的确是亲卫,但此时张扬出去,朝廷里头那些个御史言官必然将他拖下水……
“喏!”
亲卫应下,六七人个跃下马背,分出两个去抬起撞死的行人,另外几人到了倾倒的牛车旁,想要将牛车给扶正,推到灞河里去,毁尸灭迹。
李元轨调转马头正欲离开,忽然闻听夜色之中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
李元轨吓了一跳,心道不会这么倒霉吧?他闷声不语,扬起马鞭就待抽在马臀上,先离开再说。
却听得“吱吱呀呀”一阵弓弦拉满的声响,在静谧的夜色之中分外清晰,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响动,有人喝叱道:“立即下马,否则格杀勿论!”
李元轨一脸懵逼……
这什么情况?
趁黑赶路而已,居然就能遇上携带弓弩的军卒?
一言不合就“格杀勿论”……你当这里是皇宫大内呢?
可他终究不敢动。
大唐立国未久,又连年征战,军中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万一这些军卒的长官当真下达了“格杀勿论”的命令,那么就算明知他是霍王,照样施放箭弩连眼都不眨一下!
军务之中,军令大过圣旨!
区区一个亲王,算个甚?!
左右亲卫也顾不得毁尸灭迹了,一窝蜂的抽出兵刃,将李元轨紧紧护在中间,紧张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未及,一支二十余人的军伍自夜幕之中显现,穿着盔甲举着横刀,更有五六个兵卒举着强弓劲弩,杀气腾腾的到了近前。
李元轨郁闷得不清,真是倒霉催的,这些兵卒深更半夜的在这里干嘛?
“吾乃霍王李元轨,尔等深夜至此,兵戈齐备,意欲何为?”
那军伍之中走出一人,校尉装束,恭声道:“吾等乃是右屯卫军卒,奉吾家大将军之命,封锁骊山农庄附近的道路,严防闲杂人等如山,毁坏温棚……”
说到这里,发现了倒毙路上的行人以及倾覆的牛车,顿时狐疑问道:“敢问王爷,此处发生何事?”
李元轨哼了一声,隐隐觉得不妙。
右屯卫?
那是房俊的兵啊……
若是换了别的部队,他以霍王的威势定然能够压得住,先一步脱身,而后再处理这一起“交通事故”,但既然是房俊的兵,恐怕不好收场。
他沉着脸,道:“亲卫急着赶路,这人忽然赶车从路旁窜上来,撞在一处,伤了性命,本王自会让亲卫前往京兆府投案自首,任凭国法处置……”说到此处,他口风一转,打算抢占先机,喝叱道:“尔等既然是右屯卫兵卒,当知军法严苛,何以敢深夜携带兵械四处活动,以军国之重器,护卫房俊私人之产业?此等假公济私之行为,便是将尔等尽皆枭首,亦不为过!只是本王有要事在身,暂且放尔等一马,不予追究,速速让开!”
堂堂亲王之尊,坐在马上连声喝叱,这等威势非是一般人可以抵挡。
然而他面前的不是一般人……
为首那个校尉丝毫不惧,肃容道:“好教王爷知晓,吾等乃是奉命在此警戒巡逻,农庄温棚之中有来自海外的高产粮食,正在培育,为防有居心叵测之人予以破坏,故而不得不加倍小心。王爷若是认为吾等违反军法,自然可以去卫尉卿投诉,不过……”
他目光扫过地上躺着的尸体,冷声道:“末将怀疑此人乃是被殿下纵马撞死,还请殿下随吾一道,前去京兆府解释清楚为好。”
李元轨怒喝道:“大胆!吾乃堂堂亲王,尔是何人,谁给你的胆子,敢这般诬陷本王?不要命了么?”
那校尉淡淡道:“末将右屯卫都尉高侃,王爷若是要末将的性命,一刀斩来便是,末将绝不避退。不过既然眼下出了人命,末将奉劝王爷一句,还是一同前往京兆府,解释清楚为好。否则难免有不明真相之人,认为王爷性情暴虐、残害百姓,甚至意欲将尸体推入灞河,毁尸灭迹,怕是对王爷的清誉有损……”
“放肆!”
“区区一个校尉,亦敢在王爷面前嚣张?”
“速速退去,否则要你项上人头!”
……
左右霍王府亲卫纷纷出言呵斥,怒火沸腾。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些人尽皆是李元轨的贴身亲卫,如何能任由这些兵卒对自家王爷这般说话?
纷纷摩拳擦掌,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便冲上去大开杀戒!
拿着几张强弓劲弩,就以为天下无敌了?
幼稚!
李元轨坐在马上,面深似水,闭口不言。
他知道,今日之事,怕是无法善了,去京兆府他不怕,撞死人的的确是他的亲卫,京兆尹马周素来刚正无私秉公直断,断然不会冤枉了他。但此事一旦张扬开,怕是那些御史言官们必然蜂拥而上,弹劾他的奏疏一封一封飞进大内……
可眼下他知道,他走不了。
眼前这个校尉如此强势,必然有所依仗,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局……
是房俊要搞他?
李元轨心里惊疑不定,抬手制止亲卫们叫嚣,盯着高侃,缓缓道:“清者自清,本王便随同尔等前往京兆府。”
“王爷!”
“王爷!不能啊!”
“您乃是天潢贵胄,即便有错,那也应当由宗人府处置,他京兆府算个屁,焉敢审讯王爷?”
亲兵们纷纷惊呼,愤怒的劝阻李元轨。
平素他们这些人在徐州耀武扬威横行无忌,何曾受到这等羞辱?
李元轨抬手,亲卫们顿时一静,他环顾左右,说道:“稍安勿躁,此地非是徐州,天子脚下焉能任凭尔等聒噪?左右不过是前往京兆府,说明情况即可,毋须担忧。”
高侃亦道:“王爷说得是,不过一个农夫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又非是王爷肆意杀戮,意外这种事总是难以避免,顶了天也不过是罚些金银,只是要耽搁一天行程。王爷,咱们这就去京兆府吧?”
他顺着霍王的话,说得很轻松。
不顺着不行,万一霍王李元轨当真发作起来,纵马离去,难不成他还真敢将其射杀?
一旦李元轨离了现场,那这个局可就白费了,似这等要钱不要命的地痞混混可不好找……当然,原本只是设想能够重伤,给李元轨添添堵,现在居然意外摔死了,看来能够狠狠的咬下来李元轨的一块肉,比房俊交待的更加完美。
只是人既然意外死了,回头多多赔偿一些银钱才是……
李元轨知道今日是不可能走脱的,如果这是一个局,房俊必然是想让自己背负一个“纵马撞死农夫”的罪名,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不过就算如此,除了恶心自己之外,又能如何呢?
堂堂大唐亲王,撞死一个农夫值当什么?大不了就是多赔点钱而已。
当下便颔首道:“那就速速前去京兆府,请京兆尹裁决吧,本王封地之中事务繁忙,早早解决此事,早早返回封地。”
他显然将事情想简单了……
第一千九百六十五章 麻烦大了()
李元轨在右屯卫兵卒看管之下,按原路返回,过了灞桥,抵达春明门下,才发现吊桥已然高高吊起,城头挂起灯笼在夜风里摇曳。
宵禁了。
高侃瞅了瞅人影幢幢的城门楼,怂恿道:“王爷,才刚刚宵禁不久,兵卒尚未开始巡逻,您乃是亲王,此番又是攸关人命大案,不妨上前叫开城门,没人敢拦着您不许进城。”
李元轨斜睨了高侃一眼,冷哼一声。
你特么当我傻?
身为亲王,擅离封地、私自回京已然犯了僭越之罪,亏得陛下不予追究,否则便要押送宗人府,予以严惩。若是再夤夜叫开城门入城,那已经不是僭越与否的问题了,而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严格追究下来,削除封爵、圈禁一生都有可能……
“非是本王不予配合,实在是长安宵禁开始,无法入城,且徐州雪灾严重,本王要即刻赶回去组织救灾。此事本王会留下两名亲卫,明早配合你前往京兆府,无论如何判罚,本王都认了。现在,尔等速速给吾让开!”
他没耐心跟着一帮子右屯卫的兵卒在这里瞎扯淡,既然宵禁已经开始,那就肯定不能入城了,难不成还为了这么点事儿叫开城门?
更不可能在此逗留一夜。
高侃却毫不让步:“王爷,还是莫要末将为难的好。据此不远,便有新丰驿站,王爷可暂且休憩一晚,明早开城,末将陪同王爷一起前往京兆府。”
李元轨勃然大怒,在马上扬起马鞭,狠狠的向着高侃抽过去,大骂道:“混账!吾乃大唐亲王,天潢贵胄,尔等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于吾,当真是不要命了吗?本王念着国法不容亵渎,故而抛却亲王之尊,自愿到公堂之上做个交待,难不成尔等以为本王是怕了你们?猪狗一样的东西,真是该死!”
一边说着,手里马鞭不停的抽下去。
一方是亲王之尊,一方不过是区区一个校尉,即便是挨了打,也不敢躲!
高侃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任由马鞭劈头盖脸的抽下来,肩胛上的革甲被抽得啪啪响,脸颊上也挨了一下,红红的血棱子瞬间肿起……
右屯卫的兵卒尽皆怒火填膺,却敢怒不敢言。
地位差距太大。
难道还真敢用手里的强弓劲弩给这位霍王殿下射成刺猬?
李元轨的亲卫却尽皆扬眉吐气,不过是一群大头兵,居然也敢跟王爷叫板,活腻歪了吧?
恨不得王爷将这个可恶的校尉狠狠抽死……
李元轨又没疯,自然不会将高侃抽死。这件事说起来自己是理亏的,人家占着道理,若是就这么给抽死了,他都不敢想象明天早起之后,御史言官会如何疯狂的弹劾他。
狠狠抽了几鞭子,李元轨怒目喝道:“速速给本王退开!”
高侃也是个混不吝的,梗着脖子,仰起脸,城头灯笼昏暗的光线照射之下,那几道肉棱子都渗出血来,却依旧一脸倔强:“王爷纵马撞死农夫,人命关天,乃是大罪!末将奉命巡逻骊山地界,恰逢其时,岂敢违逆军令,置身事外?王爷今天若想走,那就请踏着末将的尸体走过去!”
右屯卫的兵卒也齐声喝道:“王爷想走,请踏着吾等尸体走过去!”
这些人嘴里大喝,脚下齐齐上前一步,隐隐将李元轨极其亲卫堵在护城河边,此刻李元轨若想一走了之,还真就得纵马从这些兵卒身上踏过去!
李元轨面色铁青,肝火旺盛。正欲破口大骂,忽闻耳畔一声短促的破风之声,吓得一低头,一支白羽狼牙箭自城门口射下来,直直的钉在众人不远处,箭簇没入封冻的土地,箭尾的白羽嗡嗡颤动。
吓得众人齐齐噤声,向后退了一步。
城门重地,值此宵禁之时,若是被城上的守卒认为有冲击城门之嫌疑,一顿乱箭射下来,那可真是冤哉枉也……
“城下何人?啸聚于城门重地,想要造反不成?”
李元轨连忙高声道:“吾乃霍王,身有要事意欲回城,却发现城门落钥,一时犹豫不知进退,尔等稍安勿躁!”
他不敢不解释,而且也不敢乱动,宵禁之后的长安城便是一个禁地,尤其是城门、宫门这等敏感要害之地,别说是他,就算是太子站在这里,一旦被守卒认为有冲击门禁之意,进而被当场射杀,那杀了也就杀了,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任何时候,帝都之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站在那里,不许擅动!”
城上守卒喝了一声,继而率领兵卒自城上下去,跨上战马,将吊桥放下,城门开了一条缝隙,数十骑顶盔掼甲鱼贯而出,城墙上一排一排的弓弩手严阵以待,一旦发现情形不对,便会立即将霍王等人射杀。
夤夜来至城门之下,若无正当理由,不仅不让你进城,想走你也走不了,必须控制起来查明真是情况之后,方才可以离去。
数十骑来到李元轨等人近前,当先一人自马背上翻身跃下,上前施礼道:“末将春明门守门校尉赵孝祖,参见霍王殿下。末将职责所在,不敢疏忽,刚刚言语之间有冒犯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李元轨在马背上悄悄松了口气,和颜悦色道:“军人自当尽忠职守,何错之有?不仅无错,稍后本王还要向陛下谏言褒奖赵校尉。”
赵孝祖起身,肃然道:“多谢王爷……只是好教王爷得知,长安门禁,自有规矩法度,深夜扣门者,若无十万火急之事,当予以收押,待到调查清楚确无不轨之意,方可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