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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说无益,大王子,还请快快上路,否则唐军追至,恐无法脱身!”
契可勒催促曳莽赶紧走。
曳莽红着眼睛,冲着契可勒深深鞠躬,又看了昏迷不醒一身狼狈的夷男可汗一眼,这才一扭头跃上战马,大呼道:“儿郎们,随吾返回牙帐!”
“喏!”
大纛重新竖起,数千兵卒轰然应诺,承认了新汗继位。
金狼军护着大纛与曳莽,风卷残云一般向着北方巍然矗立的郁督军山溃逃而去。
南边马蹄声响,无数盔顶红缨的唐军骑兵在风雪之中显出身形。
契可勒看了看四周的契部亲兵,扬起手,大声道:“唐军凶残,势不可挡,统统下马,放下兵刃!”
所有的兵卒尽皆一愣。
统统下马?
放下兵刃?
这是要……
身边亲兵连忙问道:“渠帅,岂可不战而降?吾等契部的勇士可以迎着敌人战死,却不可放下武器下跪……”
“混账东西!”
契可勒一脚将其踹翻在地,怒斥道:“大唐的火器何等威势,你们看不见?契部的勇士自然不怕死,却也不能明知道前边就是磐石亦要撞得头破血流,那不是勇敢,而是愚蠢!十余万大军顷刻之间灰飞烟灭,你们认为可以阻断唐军吗?不能!吾将尔等带出来,就有责任将尔等活着带回去,都是吾契部的雄鹰,难道要折翼在唐军这块磐石面前?”
听了这话,亲兵们面面相觑,而后纷纷下马,将兵刃投掷于地。
事实上,刚刚赵信城的轰然倒塌,早已将这些兵卒的士气打击得濒临崩溃,此刻不过是维系着部族最后的骄傲而已。
既然族长都打算投降了,谁还能坚持下去?
片刻之后,唐军铁骑追杀上来,将契部团团围住,见到这些人尽皆下马且手无寸铁,倒也没有发动攻击,留下一队监管看押,余者从两侧绕过,马蹄隆隆,继续向着郁督军山追杀过去。
风雪漫天,红缨飘飘,杀气严霜,铁骑奔流!
契可勒长叹一声,看了看地上依旧昏迷的夷男可汗,向着正策骑而来的一个唐军校尉一抱拳,大声道:“吾乃契可勒,恳请求见房大帅!” 富品中文
第九十章 一败涂地()
唐军阵中,一位白袍红缨的青年将军策马而来,一杆凤翅鎏金镗拎在手里,威风凛凛煞气烈烈,上下打量了契可勒一番,开声喝问:“既然不再负隅顽抗,算你是个聪明人,来人,将其捆绑起来,暂且收押!”
“慢着!”
契可勒连忙大呼一声,他想投降大唐,却不想成为阶下之囚,遭受兵卒侮辱。
“此乃薛延陀夷男可汗,因坠马而重伤,命在旦夕,还请将军念其身份尊贵,予以及时救治。”
老子不是俘虏,咱是带着投名状的!
马上的薛仁贵大吃一惊,喝问道:“此言当真?”
契可勒道:“断无虚假,将军可命俘虏上前辨认。”
薛仁贵自然不能听信他一面之词,当即下马,命人押过来几个俘虏,当场指认。薛延陀乃是游牧民族,尊卑上下、贵族平民固然根深蒂固,但是每一任大汗都非是孤坐牙帐、长与深宫,甚少有外人得见的那种皇帝,策马驰骋大口酒大块肉那是他们的习性,非但本族之人,就连铁勒诸部之中很多部族的人都见过夷男可汗。
当场不少俘虏纷纷指认,这的确就是夷男可汗。
薛仁贵大喜!
这可是夷男可汗啊!
赵信城大破薛延陀十余万大军,甚至擒获敌酋,单只是这一份功勋,整个右屯卫从上到下各个都能加官晋爵!
泼天的功勋呐。
当即赶紧命随军郎中对夷男可汗展开救治,指挥部队继续对溃逃的薛延陀兵卒追杀,并且对契可勒以礼相待。
“原来足下便是契将军,先前有所唐突,失礼了!”
薛仁贵一身戎装,抱拳致意。
他自然知道这位手下败将,只是此乃初次见面,更知道此人乃是契何力的族兄。契部乃是铁勒诸部之中较为强盛的一部,如今薛延陀大败,可以预测往后的一段很长时间内漠北都将陷入动荡,各族之间相互倾轧,争斗不休,若是能够得到整个契部的效忠,对于大唐控制漠北有着极大的便利。
况且契何力乃是李二陛下的心腹,颇为倚重,有了这些关系,契可勒投降过来本就可以得到优渥的待遇,更何况人家还投名状,将夷男可汗都给献了出来?
可以预见,往后这位契可勒必然受到李二陛下的重视。
薛仁贵情商颇高,自然不会去得罪这等手中有权、身后有人的一方枭雄。
契可勒也不敢轻视薛仁贵,此番唐军右屯卫兵出白道直扑漠北,一路披荆斩棘狂飙推进,现在又大破赵信城击溃薛延陀主力,更俘获了夷男可汗,其功勋已呈泼天之势,谁也压不住。
此战过后,每一个右屯卫的将军校尉都会得到大幅度的晋升,这是无疑的。
而现在就能够成为右屯卫的将军,战后叙功晋升之后,起码一个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军衔是跑不掉的,甚至因为此战是对外族的大胜,极有可能被敕封为荣誉更高的冠军大将军。
年纪如此之轻,前程却有若繁花锦绣,这等人物谁能得罪?
契可勒恭谨道:“败军之将,岂敢当将军之礼?不知房大帅现在何处,能否容在下前去会见,有要事相告。”
薛仁贵道:“这是当然,大帅就在城中救治负伤的俘虏,吾这就命人带将军前去。”
言罢,命令左右分出一支大约百余人的队伍,押送着契可勒以及他的亲兵,顺带着弄来几块木板将昏迷的夷男可汗放在上头,栓了绳索在雪地之上拖着向城中走去,去面见房俊。
他自己则带领兵卒即刻上路,向北边郁督军山的方向追击而去。
……
契可勒被唐军押送着进了城。
说是“城池”,其实此刻已然成为一片废墟。
薛延陀不善营造,此间的建筑大多是建城之时所筑,气候数百年间修修补补,顶了天就是在倒塌掉的房屋基础上进行简易的修葺,砖瓦石块残破不堪,就连木料也大多腐朽。
这次被数量庞大的火药炸了个底朝天,所有的建筑都倒塌破败。
城内的硝烟尚未散去,雪花从天而降,处处弥漫这刺鼻的硝烟味道,断壁残垣之间,无数薛延陀兵卒的尸体被掩埋其中,直接被炸死的人并不多,但是这等天气、这等条件之下,伤势稍微重一些便无法救治,只能等着慢慢死去。
是以,城内废墟之上,无数薛延陀伤兵痛苦呻吟、哭爹喊娘,挣扎痛苦、愁云惨雾,宛如地狱。
手臂上捆绑着一条白色毛巾的唐军随军郎中正在忙碌的救治。
有的伤势较轻,简单救治之后便会有兵卒将其带到城南一处军营之内关押起来,而对于伤重者,则冷漠的抛弃在一旁,任其自生自灭,甚至对于那些肠穿肚烂、血肉模糊者,直接一刀结束了性命。
契可勒摇摇头,并未有什么不满,这非是冷酷残暴,而是为了结束他们的痛苦。
战场之上,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若换成此刻失败的是唐军,薛延陀的处置方式肯定比这个残暴十倍……
在城南倒塌城墙一侧的一处军营之内,契可勒见到了这支唐军的统帅房俊。
出乎预料的年轻,一身戎装映衬得一张微黑的脸膛英气勃勃,算不上如何俊秀,却自有一种上位者的俨然气度,令其看上去格外的充满一种自信随和的气质。
“契可勒,拜见房大帅!”
契可勒稍稍注视了房俊几眼,便上前参见。
房俊呵呵一笑,上前两步,掺扶着契可勒的手臂将其拉起来,温言道:“军伍之中,何必行此大礼?你我虽然分属敌对,但是我对将军却是闻名已久,今日一见,实是有幸。”
契可勒苦笑道:“败军之将,何敢言勇?武川镇一战,大帅兵不血刃便令在下经营十数年的坚城沦陷,诺真水一战,更是杀寒了在下的胆。大唐人杰地灵,名臣名将层出不穷,大帅如此年轻便有如今这等功勋,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下一个李卫公!”
房俊哈哈大笑,请契可勒入座,至于这些吹捧的话语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下一个李卫公?
你可别扯了,人家李靖用兵如神百战百胜,我这若非依仗火器之利,能打得过谁呀?
两人入座,有亲兵送来茶水,房俊请契可勒饮用,这才问道:“兵卒来报,说是将军有事相告,不知是何事?”
契可勒不答,反问道:“此刻大军一路追杀薛延陀大军,尽数北上郁督军山,何以大帅居然要坐镇此处,岂非坐失良机?”
这一仗,唐军的胜利已然注定。
十余万精锐丢失在赵信城,薛延陀元气大伤损及根基,根本不可能再有余力击败唐军。直捣郁督军山薛延陀可汗牙帐,勒石燕然山,这是谁也无法阻挡的泼天功勋。
而身为主帅,房俊这个时候没有去最前线将功勋紧紧攥在手中,反而坐镇此处不思进取,任谁都难以理解……
房俊微微摇首,笑而不答。
抢攻?
他根本不需要。
这一仗狂飙突进直抵漠北,他房俊的名字必然镌刻在史书之上,这就足够了,至于摧毁薛延陀牙帐,直捣龙城这等功绩,就留给薛仁贵以及稍后便会赶来的薛万彻等人好了。
他现在已然封无可封,纵然天大的功勋,难不成还能成为兵马大元帅?
一个镇国将军活着辅国将军就顶了天了,连骠骑将军都不可能……
所以,多少功勋给他都白瞎了,浪费。
而这些功勋落在薛仁贵身上,则能够使其迅速崛起,成为房俊势力之中与苏定方并驾齐驱的一颗将星。
只要有了坚实的班底,将来何等功勋捞不到?
更何况薛万彻在自己兵出白道之后,哪怕明知道违背了皇帝的意志,依旧毫不迟疑的尾随而来,为他殿后收拾残局,这份人情不能不还,更别说薛万彻的右武卫当中有着自己数位好友,功勋分润给右武卫,也算是间接的提拔了好友们一回,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话自然不可能跟契可勒明说,是以面对契可勒的疑问,房俊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富品中文
第九十一章 讨价还价()
契苾可勒也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太合适,想必人家心里自有谋算,又岂能说于他知?
便赶紧说道:“此番赵信城一战,薛延陀受创严重,固然很难彻底覆灭薛延陀汗国,却使其难以维系漠北的统治,整个漠北分崩离析是肯定的,铁勒诸部各自为政,唐军想必也会大伤脑筋,毕竟漠北地域辽阔,若是一个一个部族的去清剿,非得数十万大军不可,否则难以见效。还请大帅向皇帝陛下谏言,契苾部愿意臣服于大唐,甘为大唐之先驱,为大唐稳定漠北,不惜余力!”
房俊面色恬淡,心中哂笑。
这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懂得衡量得失,会审时度势,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最省事。
他看着契苾可勒,缓缓说道:“契苾将军心向大唐,实在是难得。稍后,某向陛下启奏的战报之中,会谏言在漠北设立安北都护府,各个部族设立羁縻州,各自管理族人。契苾将军敬献夷男可汗于军前,实在是大功一件,某亦会奏请陛下,敕封契苾将军安北都护府副都护一职,以奖励将军的功劳。”
契苾可勒:“……!”
气得他差点拍案而起!
什么叫我“敬献夷男可汗于军前”?
分明是夷男可汗身受重创不能逃走,这才被你们唐军所俘虏,若是你这说法传扬出去,岂不成了卖友求荣之奸贼?
虽然他行为的确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但充其量只是顺水推舟,绝不是他甘愿如此!
老子还要不要在草原上混了?
这个锅绝对不能背,否则铁勒诸部都将视他契苾可勒为卖主求荣之辈,名声彻底臭了不说,还将人人得而诛之!
他连忙辩解:“大帅口误了,夷男可汗身负重伤,受不得马匹颠簸之苦,这才在吾陪伴之下,甘愿被俘。”
房俊脸上依旧在笑,轻声道:“如此说来,将军非是主动投诚,实在是苦战失利,不得已才沦为俘虏?”
契苾可勒:“……”
娘咧!
这小子怎地如此狡诈?
每一句话都藏着陷阱,让你防不胜防。主动投诚与力战被俘,那待遇能一样么?前者可以让大唐作为一个典型在草原之上进行宣传,用以瓦解铁勒诸部的团结,后者则完全相反,顽抗到底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