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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怎么办?
承认亲手将夷男可汗献于唐军,固然受到唐军的优渥待遇,可他的名声在草原上就算是臭到家了,以后何以服众?若是不承认,那就是真真正正的俘虏,往后有什么待遇,那就只有天知道……
契苾可勒差点急得哭出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咱就想老老实实的投诚,然后得到大唐的支持,代替大唐在漠北实行统治,怎地就这么难呢?
契苾可勒一头大汗,终于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唐军主帅,没那么好忽悠,你不拿出一点实际东西来,人家未必就肯顺水推舟给你一个人情。
至于夷男可汗?
那完全就是顺带着好吧,有你没你契苾可勒,那都一样……
“房大帅,唐军勇猛善战,乃是天下强军,不过漠北到底地形复杂,气候严寒,契苾部愿意为前驱,协助唐军清剿漠北不肯臣服的铁勒诸部,廓清漠北,使得数十万胡族尽皆仰慕天可汗的光辉!”
“哦?很好!契苾将军果然心向大唐,深明大义!素闻将军有子名虎,人如其名,乃是不可多得的虎将,将军大可将部族战兵的指挥权赋予令公子,您则亲自护送夷男可汗抵达长安,一则可以仰慕天颜,再则亦可以成全您忠心护主之名声,不知将军以为然否?”
契苾可勒一口气堵在胸口,喘不上来咽不下去,这个难受啊……
这特娘的不是变相软禁么?
可好歹也算是接受了自己投诚的事实,并且给予一个“忠心护主”的掩饰,不至于使得自己声名狼藉遗臭万年,受到铁勒诸部子孙万世唾骂……
只得颔首道:“还是房大帅考虑周全,吾这就给犬子去信,令他带领族中兵卒协助配合大帅。”
房俊笑眯眯的抚掌赞道:“如此甚好!将军放心,战报之上,本帅自会为将军美言几句……”
契苾可勒心忖这位大帅总算上道了,便一脸感激:“多谢大帅提携!吾自会让犬子备好厚礼,酬谢大帅举荐之恩。”
房俊道:“将军这话可就见外了,凉国公乃是朝中骁将,虽然出身异族,却倍受陛下的信赖器重,本帅对其素有仰慕之心,只是未曾谋面,难免遗憾。这心里对于契苾部,从未将之视为番邦异族,甚是亲切,今日契苾将军愿意效仿当年凉国公弃暗投明,本帅自应竭力相助,焉能图谋谢礼,让天下人耻笑?若是有心,不妨收罗一些奇珍异宝,去往长安之后赠予陛下,以示将军忠心臣服。”
契苾可勒松了口气,这位居然是个不爱财的,不过想到传说这位大帅乃是大唐有数的富豪,想必是看不上自己这点东西。
不过不管怎样,不贪财、不怕死的人,总是会令人心生敬佩。
交谈之间,气氛便愈发愉快起来。
“……大帅,末将无能,致使萧嗣业死于面前,却未能够及时援救,深以为憾呐!”
说到萧嗣业,契苾可勒不得不提起来,解释一番。
当时很多兵卒在场,万一事后有风声传出去说自己未曾救援萧嗣业,导致其被曳莽当场斩杀,难免成为自己一个污点,使得唐人对自己生出猜忌之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身为世家子弟,甘愿成为“死间”,这是何等大无畏之精神?
这等人物,必然会被大唐上下所敬重,自己与萧嗣业的死牵连起来,难免惹得一身臊……
“嗯?”
房俊有些不解。
萧嗣业一个叛国贼,死则死矣,纵然不死落到自己手里,那更是生不如死,怎地还特地解释一番?难不成是怕自己因为没有生擒萧嗣业而迁怒于他?
不至于吧……
契苾可勒却误会房俊这“嗯”的一声是有所不满,连忙道:“当时夷男可汗意识到被萧嗣业所骗,导致十余万大军尽皆进入唐军的陷阱,故而恼羞成怒,意欲将其斩杀,吾虽拼力相救,奈何一旁的大王子曳莽猝下杀手,致使萧嗣业身死当场,吾亦是没法呀!吾知道那萧嗣业乃是大帅的姻亲,以世家子弟之身份甘愿成为‘死间’,实乃不世之英雄,可惊可叹呐……”
房俊一脸懵逼。
死间?
英雄?
这什么情况?
虽然自己深信萧嗣业必会蛊惑夷男可汗征伐赵信城,也认为以其奸狡的性格必定事先寻求自保之道,但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没能保得住性命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导致薛延陀损兵折将大败亏输,夷男可汗岂会放过他这个始作俑者?
可是“死间”……这从何说起?
特娘的分明就是一个叛国贼呀!
契苾可勒一直留意着房俊的神色,唯恐房俊因为萧嗣业之死而迁怒他,这会儿见到房俊一脸懵逼的神情,不由得暗暗纳罕:难不成这其中尚有缘由?
房俊又问了一番萧嗣业抵达薛延陀牙帐之后的行动表现,契苾可勒自然不会隐瞒,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当听闻萧嗣业前去寻找契苾何力以求自保的时候,房俊便微微颔首,果然如此。契苾何力虽然沦为阶下囚,被夷男可汗软禁起来,但是因为有契苾可勒和契苾部的存在,即便是夷男可汗也不敢对他下毒手,反而要极力笼络,以免引起契苾部的猜忌之心,找他保命,实在是高明。
两人相互交换了一番意见,事情的真相自然大白。
契苾可勒瞪着眼睛:“居然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叛国贼?亏得老子还以为他是个‘死间’,多有敬重!”
房俊也感叹:“人才呀!若非自己留了后手,还真就有可能被萧嗣业谋算,以这人的智谋,在薛延陀俨然如鱼得水,还不知道能给大唐造成多大的麻烦!”
只是命运如此,到得最后,萧嗣业怕是也难逃一个“叛国者”的恶名,子孙后代亦要背负骂名……
第九十二章 姗姗来迟的右武卫()
房俊当然不会为萧嗣业感到可惜。
自从萧嗣业自雁门关逃出试图通过白道前往漠北,再加上赵信城中意欲逃跑,最后将唐军的底细告知敌人,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叛国贼的罪名无法洗脱。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或许会念及亲情、友情等等因素,对一个叛国贼心忖怜惜,认为其是逼不得已。但是从后世而来的房俊,听过太多漢奸卖国贼的故事,知道一个漢奸卖国贼能够给一个国家的人民带来何等惨痛的灾难。
在他的认知里,叛国者死。
房俊当即写好了战报奏章,然后用火漆封好,交予亲兵,命其带上快马送回长安,进呈御前。
契苾可勒亦会带着夷男可汗前往长安,向房俊告辞道:“吾会给犬子送信,命他节制全族,配合大帅,刀山火海,只要大帅令之所至,必无怨无悔!”
态度极其诚恳。
不诚恳不行,房俊那句“将夷男可汗献于军前”实在是将契苾可勒吓到了,若是一个“卖主求荣”的名声传扬出去,往后还如何在漠北混?且不说铁勒诸部必将视他为仇寇,即便是同族之内,亦会不齿他的为人,遭受唾骂……
房俊笑容和煦,握着契苾可勒的手,宽慰道:“契苾将军这是哪里话?吾等皆为陛下效力,自然是死不旋踵,不过现在夷男可汗沦为阶下囚,薛延陀十余万大军灰飞烟灭,漠北之地,那里还有敌手?正是咱们齐心协力联合一处攫取功勋的时候,何有刀山火海只说?将军放心,你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必定好生照顾,断然不会有何差池。”
契苾可勒眼皮一跳,扯出一个极其尴尬的笑容。
这话听着这么别扭呢?
更何况,我儿子特么也比你大好几岁呀,叫你一声爹,你好意思答应么……
“如此,多谢大帅照料了。大帅之恩情,契苾部铭记在心,必有图报。”
“好说,好说,日后你们同朝为官,皆为大唐效力,还应当多多亲近才是。”
“大帅所言极是……既然如此,那吾现行告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相见之日,想必不远,将军珍重。”
“珍重……”
两人执手相望,依依惜别。
转回头,房俊便命人烧了一壶开水,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非是他有洁癖,实在是契苾可勒常年生长在漠北,平素食牛羊肉,也没有洗澡的习惯,个人卫生极其差劲,那一双手亦不知抓着羊肉吃了多少年,摸上去油腻腻的令人心里发毛,又岂是漠北没有纸张,有也舍不得用,树木亦是稀少,不知平素大小解如何解决……
想一想就着实难忍。
……
薛延陀十余万大军在赵信城全军尽墨,夷男可汗被生擒,薛延陀风雨飘摇大厦将倾,可以说漠北大局已定,故而房俊并未着急北上直抵郁督军山,而是在赵信城又逗留了两日,收拢兵卒救治伤患,并且将俘虏的两万余薛延陀兵卒看押起来。
右屯卫总计四万兵卒,其中辅兵达到五千,三万铁骑随着薛仁贵、习君买、高侃三人北上郁督军山追杀薛延陀残兵,留在赵信城的就只有一万人,其中还有一半辅兵……
不过这一战打得薛延陀兵卒全都丢了魂儿一般士气崩溃,一个个行尸走肉一般,人数虽多,却翻不起浪花。
第二日的旁晚,断断续续的大雪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薛万彻终于率领右武卫姗姗来迟……
……
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而降,鹅毛一般飘然落地,将整座城池废墟掩盖起来,即便如此,那些被兵卒从碎砖瓦砾之中挖出来的尸体依旧在城墙处堆积成了一处高高的京观,污浊的献血早已凝固冻结,一群秃鹫在大雪之中盘旋在天空上,时不时的落到京观之上,啄食坚硬的血肉。
昔日的漠北雄城,如今宛若地狱。
右武卫一行抵达赵信城,尽皆被眼前这幅凄惨的景象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右屯卫这是要上天呐!
先是武川镇兵不血刃的一举攻克,继而在诺真水畔将两万薛延陀精锐屠戮殆尽,不过是几天的功夫,这又将赵信城攻陷,还斩杀了如此之多的敌军……
唐军记功,以首级为先。
即是说你得割下敌军的首级,才能够向军中司马报备军功,否则免谈。
眼前这山一般的敌军尸体大多保存完好,起码脑袋都在,可见敌军之数量已经多到割首级都来不及……
这可是泼天的功勋呐!
即便是当年李卫公千里突袭阴山突厥牙帐,大获全胜生擒颉利可汗,也没杀过这么多的胡族蛮夷!
“娘咧!儿郎这一仗打得好哇!兵出白道狂飙突进,连克武川镇、赵信城,打得薛延陀丢盔弃甲不说,还阵斩如此之多的敌军,这个……那个……这功劳泼天了呀!那啥,嘿嘿……”
薛万彻一见到房俊,便迫不及待的上千赠送一个热情的拥抱,继而腆着脸,挤眉弄眼,嘿嘿直笑。
房俊无语……
谁说这是个浑人来着?
分明精明得很嘛!
微微摇首,道:“非是某不肯,实在是这军中司耳聪目明,成天就盯着这些尸体呢,若是被其查知你我偷偷摸摸的割取首级私相授受,必定报于陛下知晓,届时你我非但无功,反而有过,除非你能收买军中司马,令其隐瞒不报。”
薛万彻立即将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开什么玩笑,军中司马便是皇帝放在军中的眼线,各个都是御前禁卫出身,对陛下忠心耿耿,纠察军纪,铁面无私。谁敢试图去买通他们,篡改文书伪造功勋,那与欺君何异?
只是心中难免失望,这么多的尸体,只要割下个千儿八百的,这一趟漠北就算是没白来啊。
可眼下巴巴的赶了几千里地,寻思着跟在房俊后头能喝上一口汤,谁晓得这右屯卫吃了五石散一般发了疯的狂飙突进,所有挡在面前的城池、军队尽皆以狂暴之势碾为齑粉。
他率领右武卫紧赶慢赶,居然硬是没赶上……
哪个将军不想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这跟着别人后头屁都吃不着,着实难受。
房俊瞅了瞅薛万彻的脸色,便笑着安慰道:“薛大帅不辞劳苦,一路替某手收拾身后残局,护卫后阵,这份恩情,某有岂能无视?且放宽心,此刻郁督军山的薛延陀可汗牙帐想必已经被薛仁贵攻克,铁勒诸部散居在漠北,必然一哄而散各自为政,肯定要一部一部的去清剿,右屯卫才几个人,就算想要揽攻,也揽不完呐!契苾可勒已然带着夷男可汗南下长安,临行之前去给他儿子契苾虎送了信,由契苾虎率领契苾部兵卒,协助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