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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大把年纪,怎受得气如此羞臊?老家伙只觉得这半辈子都没这么窘迫过,哪怕当年陷身军阵之中也未曾如此,自己名声在外,任何一位有志天下的君主都对其礼敬有加,大不了换个老板接着干……
可是现在,这张面皮被房俊血淋淋的撕下来,那叫一个疼!
欧阳询再也待不住了,满脸血红的对李二陛下一抱拳,躬身施礼道:“老夫身体不适,暂且告退……”言罢,甚至都不等李二陛下说话,转身便急步离去。
只是走到大门口,脚下一个踉跄,确实一头栽倒在地。
李二陛下大吃一惊,赶紧唤来禁卫,将其扶去暖阁休息,再命太医去给他诊治一番。
待到禁卫急急忙忙把欧阳询弄走,李二陛下阴着脸转回来,见到房俊这厮居然一脸若无其事的欣赏着自己的“墨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小子无法无天么?”
房俊一点也不害怕,不慌不忙的说道:“微臣以为,欧阳前辈历尽坎坷,经验丰富,这抗击打能力定然比寻常人强上许多,谁知道这么差劲?再说,陛下明鉴,微臣所说虽然不中听,但是并无一丝冤枉。”
李二陛下运了运气,也觉得房俊说的不错,但是……你特么就不能委婉点?说的这么难听,搁谁也受不了哇!
“哼!巧言令色!”
李二陛下骂了一句,转回到书案前,看着那首《黄鹄歌》,怔怔出神。
房俊肃立一旁,亦不作声,心里琢磨着李二陛下大抵已经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组织着语句应付即将到来的询问。
出乎预料的是,李二陛下怔了半晌,突然问道:“为何还未去军器监赴任?可是对朕的安排,有所不满?”
房俊被打乱了思绪,只得说道:“微臣不敢,只是伤势尚未痊愈,家母反复叮咛注意疗养,微臣不敢令母亲担忧。”
所起房玄龄的那位大妇,李二陛下也是没辙,只得换个话题,说道:“据闻,你在民部要了一批拨款,说是要试制新式海船,确有此事?”
“确有此事。”
“说来听听,这个新式海船,比之以往有何进步?”李二陛下回到书案后坐下,命那小侍女奉上茶盏,又为房俊添了一张胡凳:“说下说。”
房俊躬身谢过:“诺!”端端正正的打横坐在李二陛下下首。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君前奏对”?
没来由的,房俊居然有点紧张……
轻咳一下,才说道:“以往之海船,皆须依靠洋流和季风作为动力,才能前行,所受制约太大。比如船下南洋,去以十一月、十二月,就北风;来以五月、六月,就南风。北风航海南风回,远物来输商贾乐,然而一年之内只能出海一趟,且必须在冬天季风起时,若是错过季风,则一年都得待在港口之内。”
李二陛下皱眉道:“北风航海南风回,远物来输商贾乐?这什么破诗,平淡无奇,韵脚全无!”
房俊嘴角一抽,您关注这个干嘛,这不是重点好吧?
再者说,这可是人家王十朋写的,关我毛事?当初大学的时候为了追妹纸而参加帆船队,那时候恶补的知识能到现在不忘,就算咱对得起你了……
没理会李二陛下的无厘头,房俊继续说道:“据微臣研究所得,船只在海面上航行,并不全是依靠从后方吹来的风推动船只前进,其实风的动力是以两种形式作用在船帆上,而且最大的动力绝对不是来自后方的风力推动,而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
当下,房俊便将“伯努利效应”囫囵着拿出来说了说,反正说深说浅,李二陛下估计都听不懂。
果不其然,李二陛下被忽悠得一脸懵逼,他再是英明神武,却如何去理解这种超时代的知识?可是脸面得要啊,这个棒槌能凭空想出来,朕居然听都听不懂,说出去多丢人?
而且,这厮说得自己虽然听不太明白,但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房俊巴拉巴拉童装一通说,说得口干舌燥,看了看李二陛下书案上的茶盏,咽了口吐沫,对那个花瓶一般悄无声息的小侍女说道:“劳烦,能不能给我也来杯茶?”
那小侍女一呆,估计是从未遇见过敢在陛下面前要水喝的官员,一时有些茫然,转头看向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小子就不能懂点规矩?”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摆手让侍女给他斟了杯茶。
房俊渴得要命,也没那心思品品这茶什么味儿,反正都是被李二陛下勒索来的自家产品……“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这货舔舔嘴唇:“再来一杯!”
小侍女偷偷瞄了一眼一脸黑线却并未阻止的陛下,忍着笑脚步轻快的又为房俊续了一杯。
两杯茶喝完,将茶杯递给小侍女,展露一个温和的笑容:“谢谢!”
别人帮忙,自己礼貌的道谢,这是他的习惯,一时间改不过来,也没打算改。就算穿越到了一千几百年前,身份地位和环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能再遵循以往的那一套,可房俊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些坚持。
哪怕这些坚持有些不合时宜,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可只有这样,他才会感觉自己还是那个房俊,而不是这个时空的房遗爱,自己还没有被厚重的历史尘埃所掩盖,自己还是自己……
比如道谢,比如不歧视女人,比如逼着自己的家仆手下必须每天洗澡……
小侍女得了一声谢,小脸蛋羞得红红的,轻咬着嘴唇从房俊手上接过茶杯,退到一边。
李二陛下黑着脸,瞅着房俊,觉着怎么瞅怎么别扭。
这厮长着一张黑脸,虽然不难看,但是比起那些俊俏公子还是差的有些远,为啥这女人缘却看起来不错?
若是以往,李二陛下必然斥责两句,看不上就骂你,有何不妥?
可是现在,李二陛下对房俊的印象早已大为改观,只是哼了一声了事。
“朕虽然让张亮去担任工部尚书,但是不会让他插手新式海船之事,你且全力以赴,不必有所担忧。至于这个军器监少监,其实是你父亲为你求来的,他见你整日里与商贾为伴,俗不可耐,怕你误入歧途,想让你这次随军西征,好生磨砺一番,日后也能成为朝廷栋梁,汝要用心,必不可辜负汝父之期盼!”
李二陛下打开了教子模式……
这话若是别人听到,怕是得激动得打摆子,能得到李二陛下如此敦敦教诲,那可是无上的荣耀,更代表着往后仕途通畅、一路青云!怕是鼻涕泡都能美出来……
但房俊却不以为然,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腹诽:装!您接着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卖了自己老爹的人情,只是您这心里怕是报复咱坏您家那位青雀名声的心思更多一些吧?
呵呵,其实咱早已将你看穿……
第二百四十五章 国之气节()
李二陛下自不会去揣摩房俊的心思,你看穿与否,又能如何?反正全世界都知道朕这是卖你老爹的面子,那就行了。至于你小子?呵呵……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商号筹备得如何?”
房俊恭声道:“一切尽在掌握。”
李二陛下被噎了一下,他发现跟房俊聊天真的很难心平气和,因为这厮从来不会按照你的预想去说话。比如这一句,朕问你,那你就详细的说说,如此笼统的来一句“一切尽在掌握”,有个屁用!再跟朕邀功么?
眼看李二陛下神色不善,房俊也很无语,这人脾气也太古怪了,动不动发脾气,难道是更年期……
口中却赶紧说道:“微臣已与长孙、屈突、程、萧、李几家商讨过了,每家出资四十万贯,各占一成份子。”原本是想自家也在这半数份额里再拿一份的,后来想想吃相还是不要太难看,便忍痛放弃了。
李二陛下“龙颜大悦”,瞪了房俊一眼,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非得学诸葛亮,还“一切尽在掌握”……
按照他跟房玄龄的约定,这个商号他将会占三成份子,代价是给予“皇家”的称号,也就是说,房家翻手之间,凭空为他带来一百二十万贯的财富。
这小子,真是个运财童子啊!
李二陛下捋了捋胡须,心里思讨着不如将这小子弄去民部当个尚书?那民部可是连年亏空……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就算房俊在敛财之上颇有天赋,但他也不会认为这小子能玩得转掌管一国财政的民部,年纪太小,尚未定性,不过可以重点培养。
想到此处,李二陛下又皱眉问道:“为何对欧阳率更如此不敬?”
房俊撇撇嘴,说道:“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是他欧阳询不敬我在先,陛下何以单单诘问与我?”
若不是那欧阳询一上来就对我没有半分敬意,我又何必如此?
李二陛下不悦道:“说到底,人家那是名满天下的老前辈,身为后进,怎能不尊老?”
“岁数大就能摆谱?再者说,名气再大,才华再高,做人却全无气节,如何尊之?”房俊反驳。
李二陛下倒也没恼:“不能如此说,毕竟时过境迁,现在欧阳率更教书育人,行事低调,颇有返璞归真之境界,不可总拿以往的经历说事儿。”
房俊不以为然:“此人毫无气节,教出的学生也都是软骨头。听说他还是太子殿下的侍讲?呵呵……”
李二陛下终于恼了,斥道:“有话就说,如此阴阳怪气,岂非找打?”
“微臣以为,为师者,次重学问,而首重气节!学问不足可以学,但气节若是不足,能教出一群怎样的学生?人不可无气节,国更不可无气节!”房俊看出李二陛下没有真的恼他,倒也不惧。
李二陛下微微一愣:“何为国之气节?”
终于说到这里了,房俊松了口气,这大弯子绕的……
便站起身,恭恭敬敬给李二陛下施了一个大礼,说道:“微臣偶得几句文章,窃以为厚重深刻,可以为国之气节,可否为陛下书写下来?”
李二陛下欣然道:“有何不可?”站起身让出书案。
这小子字写得好看,诗词也很对口味,李二陛下满心期待。
小侍女又上来给房俊研磨。
房俊执笔,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然后,便后退两步,垂手而立。
李二陛下细细一看,眉毛顿时就竖起来了!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看上去冲天的气魄、盖世的豪情,却令李二陛下怒不可遏!
“砰”的一声,李二陛下一脚将诺大的书案踹翻,笔墨纸砚散落一地,笔洗镇纸到处翻滚,吓得那小侍女“啊”的尖叫一声,随即醒悟自己君前失仪,俏脸煞白,死死捂住嘴,身子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帝王之怒,她一个小侍女如何当得?
李二陛下怒发冲冠、血灌瞳仁,大喝道:“来人!”
殿外呼啦便闪出四个禁卫,齐齐单膝跪在廊前。
李二陛下恶狠狠的瞪了房俊一会儿,一挥手,指着那个小侍女:“带出去,杖责三十!”
“诺!”当即便有两个禁卫如狼似虎的冲过去,一人一只胳膊,小鸡崽一样架着那小侍女便往外走。
小侍女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道:“陛下饶命……呜呜……”却是被一个禁卫堵住了嘴,娇弱的身子奋力挣扎,怎奈禁卫的手臂硬若铁条,却是纹丝不动。
房俊大喝道:“住手!”然后面对李二陛下,单膝跪地,恳求道:“陛下怒火皆因微臣而来,若迁怒于无辜,恐有损不陛下圣名,还望陛下三思!”
说着,另一条腿也跪在地上,改为拱手至地,头也至地,行了个稽首礼。
禁卫押着小侍女,回头看看李二陛下,见李二陛下未出声,便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等待指令。小侍女被堵住嘴,眼泪却哗哗的往下流……
李二陛下咬着牙关,一步步走到房俊面前,讥讽道:“竖子心无君王,以往即使行此大礼,亦多是虚应故事,其心不诚。今日,居然为一个侍女诚心拜服与朕?”
房俊朗声道:“微臣非是因为这侍女而跪,微臣是为陛下千秋圣名而跪!”
一说到这个,李二陛下再也压制不住,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房俊肩头,将他踹了屁墩儿,然后大脚丫子不分头脸,一脚狠似一脚的往房俊身上踹。
便踹便骂道:“巧言令色,国之奸佞!尔将魏王的声誉重创,现如今也让朕的名誉毁于一旦吗?朕叫你不和亲,朕叫你不赔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