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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近日显然是要将这位王兄得罪到底的,韩王倒也不计较这么一点礼数。
微微一笑,韩王颔首道:“六王兄有礼了……陛下刚刚移驾至此,对两位皇子严厉斥责,告知吾等,要对损害皇族声誉之败类严加惩处,并且命吾调查今日朱雀大街上发生之事,予以处置,维护皇族名誉。六王兄乃当事人,宗正寺却唯有两位皇子自首认罪,在此受罚,故而吾命人前去请六王兄过来,两相对质,将事情弄明白,该惩戒的惩戒,该申饬的申饬,一切要按照宗室法度来,目的只为了皇族无上之荣誉,还望六王兄理解。”
李元景眼皮子一直在不停的跳。
唯有两位皇子自首认罪甘愿受罚,而他荆王这个当事人却躲回府中置身事外,浑然没将皇族名誉放在眼中……这话里话外的意味,足够李元景去琢磨了。
一上来就要按一个“不识大体,罔顾大局”的罪名?
略作沉吟,李元景道:“今日之事,是本王唐突了,本以为不过只是区区两个歌姬而已,吴王慷慨,又岂会不赠予本王呢?是以一时心急,未能先行去向吴王讨要。当然,蜀王、蒋王也没什么过错,维护其兄长的利益,这本就无可厚非,本王这个叔父到底比不得亲兄弟……所以纵然两位贤侄目无尊长,本王亦不会予以追究。”
韩王微微一笑。
这番话看似大气,实际上呢?
将罪名全部抛给了蜀王与蒋王……
区区两个歌姬,蜀王与蒋王却不依不饶喊打喊杀,此乃不识大体;维护兄弟之利益,却冒犯叔父,此乃不尊亲长,甚至分化皇族、拉帮结派,导致皇族因而名誉受损,更是罔顾大局……
韩王明白了,荆王不认为自己有任何罪名。
即便有,也不认。
外头的刑罚已然施行完毕,李恽杀猪一般的哭号惨叫终于沉寂下去,行刑的段俨入内禀告,韩王摆了摆手,命其站在一边,这才看着荆王,说道:“今日之事,目击者不知凡几,总归能够调查清楚的。当然,本王只是宗正卿,并无查案之权责,六王兄若是认为自己乃无辜受累,那么本王只会将此案上报陛下,请‘百骑司’派人查明案情,到时候自会还六王兄一个清白。”
说到最后,已然面色阴沉,语气渐厉。
想在我面前百般抵赖,让我拼着惹陛下不满来维护与你?
做梦!
什么诸王之中最长,不过是一个嫔妃所生的无根无基的亲王而已!凭着早生了几年,便在我面前趾高气扬摆出一副兄长的架子?
呸!
母亲乃是宇文家出身,背靠着整个关陇贵族集团的韩王才不会将荆王放在眼中。
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可你若是难为我,不让我好生处置陛下交待下来的差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荆王乍听“百骑司”之名,面色顿时一变。
身为皇族子弟,焉能不知“百骑司”之威名?这帮子勋贵世家出身的子弟对皇帝无限忠诚、死不旋踵,一切有可能危及到皇权稳固的人或事都是他们拼命亦要铲除的目标。
尤其是这帮鹰犬爪牙掘地三尺的本事,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哪怕是你三五岁的时候尿过床,七八岁的时候掏过鸟,十几岁的时候睡了那个婢女……只要他们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
即便查不出来,也完全有办法将罪名按在你的脑袋上……
李元景哪儿敢让“百骑司”介入进来?
他一年到晚结交权臣、收受、豢养私兵……这一旦查出来,那还有个好?
第一百四十章 怨恨()
荆王李元景心里有些乱,故作镇定的瞪着韩王,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些什么。
他不确定这是韩王在展示他身为宗正卿所必须具备的强硬,亦或是皇帝有什么吩咐……
两人对视,沉默少顷。
荆王终不敢让“百骑司”掺和进来,那样还指不定能捅出多大的篓子,恐怕到时候就不仅只是脸面的问题……
略作沉吟,荆王开口道:“诚然,此事是蜀王与蒋王小题大做,区区两个歌姬而已,犯不上这般怒火填膺。本王说到底亦是他们叔父,只需好好商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当然,本王亦是有欠考量,只需先行问过吴王,他又岂会舍不得两个歌姬呢?最终导致蜀王与蒋王拦阻本王于朱雀大街之上,闹得沸沸扬扬,有损皇族颜面,本王亦有过失。甘愿受罚,绝无怨尤。”
韩王心里“呵呵”一声。
他忽然想起有一次,自家王妃做寿之时,房俊到府上赴宴,宴后与其在花园之中饮着温热的黄酒闲聊,自己询问他对荆王观感如何,房俊笑着说出一个“煮酒论英雄”的典故。
据说有一次曹操与刘备在青梅成熟之时,以青梅煮酒,品评天下英雄。
其中对于袁本初的评语,恰恰符合荆王—“色利而胆薄,好谋而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自己当时曾问:“曹操几时与刘备相会,煮酒论英雄?某熟读青史,却是不曾知晓。”
房俊那厮则吱吱唔唔,顾左右而言他,最终说什么“碰巧读过一部话本”之类,再追问适合话本,便不肯再说……
当时,韩王便认为那本就是房俊对荆王的评价,只不过荆王乃是皇室亲王,身份尊贵,等闲臣子不好腹诽议论,这才编造出一个“话本”的托词。
现在仔细回味一番,韩王发现房俊的目光的确精湛,观人之术不凡。
“色利而胆薄,好谋而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这简直太贴切荆王的性格了……
此番调查也好,惩戒也罢,皆只是在皇族范围之内,无论如何,对于荆王的声望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损害。
更何况,此事本就因你而起,如今闹得沸沸扬扬,却连一点承担的勇气都欠奉,反而狡辩饰非竭力推脱,丝毫不见堂堂李唐皇室亲王之魄力,令人心生轻视,颇为不屑。
与之相比,强抢侄子的两个歌姬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由此可见,荆王实在是太过于在乎自己的名誉声望。
一个亲王,那么在乎名誉声望做什么呢?
一时之间,韩王倒也没有多想……
对于荆王这番推诿抵赖、避重就轻的言辞,韩王心中嗤笑,面上倒也平静,说道:“本王亦知王兄之心思,更不欲责罚王兄……只是此事毕竟给皇族声誉带来不可挽回之影响,陛下更是为此震怒,就算本王想要网开一面,亦是不敢……蜀王与蒋王两人尽皆认罪,各自鞭挞、圈禁十日,王兄毕竟辈分高,亦要顾及颜面,本王酌情减免,处罚之鞭挞、圈禁,只有蜀王与蒋王的一半,如何?”
荆王摇摇头,道:“此事错不在吾,岂能一并惩罚?那两个歌姬只要本王开口,吴王必定相赠,所以纯粹只是蜀王与荆王无理取闹。”
他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没有先行向吴王讨要,只要自己开口,吴王必定相赠”,而不是所谓的“强抢。”
这很重要,决定了这件事情的性质。
一旦“强抢”的罪名坐实,对于他的声望将构成严重的打击,反之,不过是叔侄之间沟通的问题,不值一哂。
然而,早就收到李二陛下指示的韩王,焉能这般轻易让他脱身?
韩王说道:“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吾等身为皇族,受到天下供奉,自当以身作则,谨守礼仪,不可有一丝一毫之懈怠玷污。而不问自取,是为贼也,荆王堂堂大唐亲王,却做出此等市井小民尚且不为之事,又有何颜面措辞狡辩呢?只是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你说不是“强抢”就不是了?
道理摆在这里的,非是你口舌如簧狡辩饰非,便能够颠倒黑白、得过且过。
今日非得将你的罪名坐实了不可……
荆王脸现怒容,沉声道:“吾乃大唐亲王,身份尊贵,岂可因为区区两个歌姬便承受鞭挞之刑罚?非但本王颜面扫地,纵然是陛下面上亦不好看,还望韩王三思。”
韩王一脸正色,肃然道:“荆王谬矣!皇室之颜面非是靠着粉饰太平换来的,而是自陛下而始,整个皇室用遵从法度、善待百姓之恒信,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百姓爱戴皇室,拥戴陛下,敬畏之心历经长久才建立起来,得之不易。但若是想要将其摧毁,不过反掌之间,顷刻间耳。荆王今日若能认罪伏法,非但与名声无损,反而会让百姓尽皆赞叹胸襟宽宏,知错能改。”
荆王心中怒气隐隐勃发。
我信你个鬼哦!
不就是两个低贱的异族美人儿么?人家正主儿吴王都直到现在没说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非得蹦出来,将这个罪名死死的扣在老在脑袋上,到底是想要干啥?
忍着气,荆王摇头道:“本就是一个误会而已,本王乃是皇室亲王,不能认罪。”
韩王指了指外头院子里,蜀王与蒋王刚刚行刑完毕,正有人搀扶着站起,说道:“他们也是亲王,更是陛下的亲子……刚刚陛下来过,雷霆震怒,直言此事必须严加惩处,惩前毖后,以儆效尤。”
你说不认罪就不认罪?
若非念在你亲王之身份,这会让老早就将你绑了行刑了,还轮得到本王在此跟你磨嘴皮子?
人家那两个也是亲王,而且比你还“亲”,结果陛下已经给定了性,说“打得好”。你现在极力狡辩,拒不认罪,那么是否在质疑皇帝的认定?那么外头那两个这顿鞭挞,是不是白挨了?
荆王面色变了。
他自然明白韩王言中之意,本是坚定不认罪的心思,这会儿也发生了变动……若是一味强硬,那就不仅仅是维系自己名声的问题了,而是跟李二陛下对着干。
只要想想李二陛下对待自己兄弟的狠心辣手……
荆王就一阵阵心惊肉跳。
罢了罢了,两害强权取其轻,与惹怒李二陛下想必,似乎一点名声也算不得什么……
沉吟半晌,在韩王咄咄目光之下,荆王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面色难看,说道:“既然陛下有旨,本王有如何能够让十一弟你难做呢?只是好歹给本王留一些颜面,圈禁尚可,但鞭挞……就算了吧。”
韩王冷笑。
要么怎么说房俊观人之术厉害呢,瞧瞧吧,只是稍稍施加压力,这位立刻就怂了……
认罪就认得大气一些,显示自己宽宏的气度,非要计较什么鞭挞还是圈禁,有意思?
韩王自然不能让荆王如愿。
皇帝刚刚的警示犹在耳畔,势必要狠狠惩戒荆王,予以震慑。
或许陛下已然察觉到皇族之中某些不安定的潜流,正在蠢蠢欲动……
“法度律令,重在公平,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也。蜀王与荆王两位,乃是陛下血脉,刚刚予以重罚,回过头来若是对六王兄你网开一面……就算本王不怕陛下申饬未能一视同仁,可六王兄您难道愿意让别人认为你高出蜀王与蒋王一头?”
荆王李元景明白了。
整件事根本与韩王没什么关系,充其量他就是一跟鞭子,握鞭子的人乃是陛下。陛下拼着将自己的两个儿子狠狠责罚一顿,亦要将自己惩处,不可谓不狠心。
他咬了咬牙。
难道非得将所有有可能危及你的皇位的兄弟手足都赶尽杀绝,不留一丝余地?
当年对待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的家眷子嗣便挥舞着屠刀杀了一个干干净净,哪怕只是几岁的孩童亦要哭嚎着身首异处,如今就连我这个没什么权力的闲散亲王,亦要打击的身败名裂绝无觊觎皇位之能力。
荆王心中满是怨恨。
第一百四十一章 漠北会议()
人性自私。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生来肩负大任,或财富荣华集于一身,或权势名利汇于一己。及至孤苦终老、浪荡一生,呼吸弥留之际,亦只是嗟叹才高命蹇、时运不济,若能风云际会,自当鱼跃龙门、呼风唤雨。
所以人们常常对生活不满、对时运怨愤,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受害者”。
却从来不肯真正的认识自己、反思自己,继而由怨生恨……
正邪善恶,从未有界限之划分,反己者,触事皆成药石;尤人者,动念即是戈矛。一以辟众善之路,一以浚诸恶之源,相去霄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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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延陀覆灭,拔灼投降,整个漠北历经一场惨烈至极的杀戮之后,所有铁勒诸部都遭受到几乎不可复合之重创,人心惶惶寝食难安,经过各部族酋长在房俊要求下安抚人心之努力,终于在第一场春雨来临之际,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