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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颗心都快碎了。
不顾一切的跑去李二陛下豪赌一番,几乎压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可是到头来纥干承基不知道去了哪儿,给他弄来这么几个人。若是纥干承基落到马周手里,这就算是东皇太一来了,也救不了他。
那亲信抱着头大声求饶:“王爷,王爷您好生看看,这人您认得啊!”
李元景脚下不停,大骂:“老子只要纥干承基!这几个人……嗯,嗯?”
踹着踹着,他抬头一看,便正好与刚刚亲信指着的那“乞丐”目光相对,看着这一张虽然落魄憔悴,却又无比熟悉的脸,下意识的便停止了脚踹的动作,下巴都快要惊掉了,指着那“乞丐”,吃吃道:“你你你……你怎地在此地?”
那人微微一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依旧难掩其风采,一揖及地,恭声道:“见过荆王殿下。”
李元景瞪大眼珠子,惊诧道:“长孙冲,你不要命啦,还敢回长安?”
那人笑道:“在下生于长安,长于长安,即便是死,亦要埋骨于此,岂能不回来呢?”
李元景阴沉着脸,他猜不透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明明应该是纥干承基,怎地变成了长孙冲?
长孙无忌那个老狐狸也当真阴险,没有动用自己手底下一兵一卒,完美的避开了李二陛下的耳目,却指使早已销声匿迹的长孙冲去华亭镇对付房俊,还真是出人意料。
纥干承基那个混蛋也是个白痴,自己早已算准了长孙家会在江南对房俊动手,更通过董家密谍予以协助,却依旧让长孙冲等人活着回到了长安。
只是不知这发生在背后的整件事,长孙冲到底知道多少……
李元景心中惊疑不定,看了看长孙冲,沉声道:“汝乃大唐之侵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不过本王到底与令尊有几分交情,不愿手刃于你,且将你绑缚陛下面前,汝之生死,皆有陛下定夺,莫要怪我。”
不管纥干承基去了哪里,他绝对不敢将长孙冲留在府上。
且不说长孙冲乃是谋逆钦犯,单单盗取震天雷这件事情上,长孙冲便是参与者,不将他推出去,谁来给丢失的震天雷顶缸?
长孙冲整理了一下乱发,明明邋遢肮脏、身处绝境,却予人淡然自若之风采,闻言不紧不慢道:“殿下何至于此呢?若是将吾交予陛下,三木之下,吾恐难抵挡,难道您就不怕吾道出您于江南所行悖逆之事?”
李元景心里“咯噔”一下,却兀自强撑着:“吾乃大唐亲王,陛下手足,单凭你一面之词,谁会相信?”
长孙冲好整以暇,淡笑道:“若您不是大唐亲王,不是陛下手足,或许当真没人相信在下的话。可是您以为,有没有证据很重要么?陛下只要认定你有悖逆之心,那就足够了。”
开玩笑,皇帝对于觊觎皇位之敌人,想要杀之何曾需要证据?
仅仅一个“莫须有”,那就足够了!
李元景手足冰冷……
纥干承基被审讯之后供出自己,长孙冲指认自己,两种情况所导致的后果绝不会有任何不同,自己必死无疑!
哪怕是皇帝再顾及他的名声,当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后,亦不可能容忍。
想到这里,他眼目之中凶光大盛。
长孙冲依旧站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窘迫惶恐之色,反而淡笑道:“怎么,殿下想要杀人灭口。”
李元景不吭声,但是眼中杀气越来越烈。
本就是一个亡命天涯的朝廷侵犯,又顶着纥干承基的名头被自己从京兆府牢狱之中带回来,就算是将其杀了灭口,亦是人不知鬼不觉,毫无后顾之忧。
长孙冲却对李元景泄露出来的杀气不屑一顾,玩味的看着这位亲王殿下,轻声道:“在下一入城,便以将信物遣人送给家父,眼下只怕家父业已抵达京兆府,跟马周要人。您若是在这里将在下灭口,时候家父跟您要人的时候,不知您打算如何搪塞推脱?”
李元景顿时气势就泄了大半截儿……
人名有起错的,但是外号没有叫错的,长孙无忌“阴人”之名朝野尽知,这些年倒在长孙无忌阴谋诡计之下的大臣数之不尽,当面笑嘻嘻,背后下死手,这是长孙无忌一贯以来的作风。
若是知晓儿子入了荆王府便踪影全无,李元景几乎可以想象长孙无忌接踵而来的报复。
李二陛下或许还顾忌着“千古一帝”的名声,非是证据确凿不愿意对自家兄弟下死手,长孙无忌却全不管这些,没有证据也会弄出点证据,然后将他悖逆之举弄得天下皆知,逼着李二陛下干掉他……
只要想想长孙无忌阴仄仄的笑容,以及歹毒阴狠的手段,李元景连一根汗毛也不敢动长孙冲。
就在此时,门外有内侍前来禀告:“王爷,赵国公门外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长孙无忌居然亲自出马……
李元景默然不语,只是看着长孙冲,心中权衡许久,难以取舍。
长孙冲似乎读懂了李元景的心思,微微躬身,低声道:“在下戴罪之人,不知明日之生死,唯求得脱樊笼,逍遥自在,安享余生。今日之事,在下转眼即忘,自今而后,再也不会想起,况且明日一早,在下就将出城亡命天涯,此后余生,怕是再无回返长安之机会,长安城里的恩怨种种,早已如朝露一般消散,殿下但可安心便是。”
李元景长叹一声。
他想要杀掉长孙冲,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不将其除之而后快,日后岂能安寝?
但他更忌惮长孙无忌,一旦与长孙无忌结下杀子之仇,面对随即而来的疯狂报复,实在是没有信心能够抵挡得住……
眼下能做的,也就唯有权且相信长孙冲一回。
李元景缓缓颔首,道:“还望大郎记得之日之言语,另外,本王也指天立誓,有朝一日若有机会,定会洗刷大郎之冤屈,为你昭雪正名,使你有重返长安之机会。”
不管长孙冲信不信,话先说到这里,能稳住他自然最好,稳不住,也不靡费什么。
至于羁押长孙冲做人质这等做法,李元景是万万不会做的,长孙无忌不仅“阴”,而且“狠”,一旦知晓自己试图将长孙冲作为人质以胁迫长孙家,说不得长孙无忌立马壮士断腕。
反正这个曾经被视为长孙家荣耀的嫡长子如今依然人不人、鬼不鬼,有家不得归,岂能再因他使得家族遭受胁迫?
长孙冲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既是如此,在下就等候殿下的佳音了……既然家父已经前来,那在下就不逗留了,此番多谢殿下仗义援手,在下铭记在心,就此别过。”
李元景本想着剪一剪长孙无忌的,毕竟到了自己门口,岂有不见之理?
但是听长孙冲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还是不见为好。
毕竟自己使坏在先,趁着长孙家陷害房俊之机会,试图玩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结果自己去京兆府牢狱捞自己人,反而将长孙冲给捞了出来。
这若是跟长孙无忌见了面,那得有多尴尬……
李元景到底不算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有野心有贪欲,却少了那一份面厚心黑唾面自干,就觉得此刻若是能够避免这种尴尬,实在是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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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详谈()
赵国公府。
自从家主返回之后,家中所有家仆侍卫尽皆出动,严守各处门禁,不准任何人出入,如临大敌一般。
下人们来回走动都蹑手蹑脚,气氛充满了一股萧杀的意味。
书房之内,长孙无忌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的长子,捏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已然青筋暴突。
这两年已然愈发显得浑浊的眼眸之中,盈满了水气。
昔日玉树临风、丰神如玉的长孙大郎,曾惹得长安城中贵妇少女竞相爱慕,与陛下之嫡长女恩爱和满,不知多少人就连做梦都想如他一般,成为人人艳羡的人生赢家。
然而现在,蓬乱肮脏已然不足以形容,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憔悴与绝望,令长孙无忌这样的铁石心肠亦忍不住潸然泪下。
原本叱责其不该返回长安的话语涌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纵然他长孙无忌曾经权倾朝野,纵然他身后的关陇贵族曾是这个帝国的支柱,然而造化弄人,时至今日,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嫡长子亡命天涯,人不人鬼不鬼有家不能归。
也不知发出今日的第几声叹息,这才说道“行啦,起来吧。”
长孙冲却依旧长跪不起,顿首饮泣道“孩儿不孝,未能侍奉父亲膝下,还要父亲为吾之安危担惊受怕,实在百死莫赎其罪。”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一个人哪怕再是穷凶极恶,难不成还比不上畜生感激哺育之恩?
长孙无忌抬起头,望着祥云纹饰的房梁,将眼中泪水生生憋了回去,这才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眼下区区挫折,不应怀恨抱怨,而要将其当作上天对你的磨砺。好男儿心如钢铁,诸般业障压身,亦要屹立不倒,如此方为吾长孙家之男儿!这般哭哭啼啼,是要让长孙家列祖列宗为你蒙羞么?”
长孙冲不敢再哭,起身垂着头,泪水却依旧抑制不住的流淌。
谁也不知道这两年他吃过怎样的苦,受过怎样的罪,看似在高句丽得到渊盖苏文的重用,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高句丽人也懂,哪里会对他真正推心置腹?那种寄人篱下时刻担忧生命难保的日子,简直不足以与外人道。
此刻回到长安,站在父亲面前,所有在外人面前伪装出来的坚强都瞬间崩溃,内心的情感不受控制的宣泄而出
长孙无忌招招手,让长孙冲坐在自己下首,父子相对,温言问道“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因何会被捉入京兆府牢狱,又因何被李元景带走?”
长孙冲平缓一下情绪,这才说道“孩儿收到父亲的信函,便即向渊盖苏文借了武者死士连夜乘船前往华亭镇。原本一切顺利,孩儿收买了华亭镇一个巡夜的兵卒,趁着雨夜潜入储存震天雷的仓库,偷走一部分,炸毁一部分,然后撤回船上,却不料遭到伏击,手下死伤惨重”
便将经过详细道出。
最后,他才说道“入城之时,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些守城兵卒见到吾等尽皆乞丐打扮,忽然就严加盘查,孩儿无奈,只得逃脱,那些兵卒居然穷追不舍,孩儿无法脱身,只能命令死士奋力抵挡,自己则寻到吾家商队,出示信物,潜入城中。谁料到进了西市,忽然就有房俊的人跳出来,二话不说,冲上来就要拿人,便又起了冲突,虽然仗着货栈的武士和脚夫将其逼退,但是转眼就叫来京兆府的巡捕差役,甚至连马周都亲自出动,便被捉入大牢,再接着,便是李元景前来,错将孩儿当作他的手下,给捞了出去”
过程之曲折,处处阴差阳错不可思议。
然而长孙无忌没心思嗟叹儿子时运不济,处处倒霉,而是盯着长孙冲问道“你是说,李元景将你等当作他的人,所以不顾一切的予以救援,这才得以出了京兆府牢狱?”
这与他之前的猜想几乎不谋而合,若当真如此,那么其中之意味,可就骇人听闻了!
果然,长孙冲点头道“却是如此,而且孩儿与李元景当面说话,可以肯定那些在长江之上偷袭的人马,就是李元景的人!”
长孙无忌捋着胡须,沉吟道“亦即是说,那些得而复失的震天雷,极有可能就在李元景手中?”
长孙冲肯定道“没错!”
长孙无忌感叹道“这位荆王殿下,欲行悖逆之事啊!”
他让长孙冲去盗取震天雷,是为了陷害房俊,并非是将其敬献给渊盖苏文以便提升长孙冲在高句丽的地位,在长孙无忌看来,无论高句丽是坚壁清野亦或是修筑长城抵御大唐进攻,都只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只要李二陛下御驾亲征,百万大军进入辽东,平灭高句丽只在弹指之间,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
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例数之不尽,但是何曾有过鸡蛋将石头撞碎的例子?
高句丽就是那一只鸡蛋,在坚若磐石的大唐铁骑面前,出了粉身碎骨,断然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更何况眼下的大唐军队装备了不少火器,连薛延陀那等横行漠北的霸主都折戟沉沙顷刻之间覆亡,何况区区一个高句丽?
雷霆扫穴、风卷残云,亦不足以形容将来东征之形势。
所以高句丽只是长孙冲暂时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