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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苏氏自内殿走出,素手拖着个木盘,款款来到杜荷面前,置放与茶几之上,温婉笑道:“妹夫,请用茶。”
杜荷赶紧起身,施礼道:“多谢娘娘。”
苏氏温言道:“都是家人,何须如此见外?你们兄弟聊着,本宫去后殿吩咐宫女们送些樱桃过来。”
杜荷愕然道:“这时节,哪里来的樱桃?”
苏氏道:“自是那房二送来的,整个大唐,也就他家里的温室能在这寒冬腊月的种出时鲜的瓜果,就好像没有他家栽植不出来的东西。”
杜荷这才恍然。
放眼大唐,即便是皇家的温室,无论规模大小、栽植作物的品种数量,都不能同房家的温室想必。现如今大唐各大门阀世家勋贵皇族的家中,几乎每日都要采购大量房家温室出产的菜蔬瓜果,当然,物以稀为贵,那房二若是不讲这些贵族们狠狠的宰刀,那也就不是房二了……
苏氏端庄的冲杜荷点点头,退去后殿。
其实,直以来她对杜荷的印象都不算太好,只是由于太子跟母同胞的妹妹城阳公主很亲近,是以才不得不给杜荷留几分情面,没有劝阻太子远离杜荷。
苏氏出身豪门,祖上皆是前隋的高官显要,家世渊源,自然看不上浪荡成性的杜荷。只不过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临到太子四面楚歌似乎被天下抛弃,却唯有长安城中两大纨绔房俊和杜荷不改初衷,不离不弃。
房俊虽然看似与太子不太亲近,但始终如,之前太子得势之时,房俊便只是若即若离,时常命家仆送来些时鲜的瓜果菜蔬。而且苏氏知晓,这个待遇可不仅仅是太子有,朝中许多同房家交好的大臣,都能收到房俊的馈赠。但是难得的地方在于,现在太子眼瞅着就要被废黜,那房俊已然我行我素,该送的东西丝毫不因太子的失势而减少……
也算是个有心人了。
苏氏走后,杜荷才坐下来,轻轻的吁了口气。
他这人虽然纨绔,却也不是没脸没皮,自然觉察得到太子妃苏氏对自己似乎不待见,而在这位大家闺秀出身严谨受礼的太子妃面前,杜荷也颇为不自在。
反倒跟太子李承乾随意许多。
“你这又是何必呢?孤还没那么脆弱,尚未到需要你来安慰的时候,只要线机会尚存,孤便不会轻言放弃。倒是你,本就艰难,若是再因为孤而受到委屈,叫孤这心里,如何得安?”
李承乾叹息道。
杜家自杜如晦去世之后,境况并不太理想。
长子杜构承袭爵位,但为人严谨,才具有限,杜荷更是胡作非为,若非念着杜如晦的那点香火情分以及皇帝的照拂,早就被人打上门去,哪里还敢优哉游哉的四处惹祸?
如今跟自己走得越近,就越容易遭到势利小人的排挤。世人习惯了捧红踩黑,不足为奇。
杜荷也叹气道:“微臣也不愿意来啊,可谁叫你那妹子牵挂与你,非得让我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承乾便笑了起来。
这小子便是如此,明明心忧自己的状况,想要表达下态度,却非得说得这么不着调。
这点,与那房俊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二人也算得上是丘之貉了……
杜荷瞅了瞅四周,见左右无人,便微微俯身向前,瞅着李承乾,压低声音问道:“殿下,难道就如此坐以待毙么?”
李承乾心里猛地跳,不可思议的看着杜荷。
这话,什么意思?
第五百章 风卷 云起()
丽正殿里烧着地龙,大殿四角亦燃着兽碳,然则李承乾的心里却陡然紧,股寒意不可遏制的席卷全身,激得他打了个冷颤!
“杜荷,尔此言何意?”
“殿下,您从武德九年便被立为太子,那时候陛下和大臣们是怎么说的?他们说您性聪敏、特敏惠、丰姿峻嶷、仁孝纯深……几乎全天下所有的赞誉之词,全都拿出来奉承于您!您就是天之骄子,人之下万人之上!”
杜荷盯着李承乾的眼睛,咬着牙低声道:“可是自从您意外摔坏了腿,切就都变了!陛下厌恶您身有残疾,恐有损皇家威仪,大臣认为您品行不端,非是睿智之主!去他娘的皇家威仪,去他娘的睿智之主!只是摔坏了腿而已,难不成连脑子也摔坏了么?殿下,仅仅是场意外而已,可是您遭受到的却满天下的指责和质疑,这其中,便包括陛下……”
“够了!”李承乾勃然变色,叱道:“尔竟敢非议陛下,活腻歪了么?”
杜荷却不为所动,依然自顾自的说道:“陛下虽未废黜您的太子之位,可是您自己看看,您受到的冷落有多憋屈,而李泰受到的喜爱有多招摇!陛下只顾着他的喜好,却从来都不考虑您的感受,您才是大唐的太子,未来的帝国之主!殿下,陛下的自私自利,天下人皆知,您若是不能自己去争取,他不会管你的死活!”
“砰”
李承乾狠狠将茶盏摔在地上,精致的白瓷茶盏碎成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com他霍然起身,怒视着杜荷,狠狠骂道:“杜荷!枉我直待你如手足,你便是如此蛊惑我仇视君父,难道你想我行那大逆不道之举,背负百世污秽千载骂名你才满意?”
杜荷也额头冒汗,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然而此际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只能跟着脖子,与李承乾对视道:“陛下做得,殿下如何做不得?”
“啪!”
李承乾怒极,甩手就是狠狠个巴掌,愤然瞪着杜荷,手指着大殿门口,怒道:“出去!念在你我多年情谊的份上,今日之语就当孤从未听到过,至今以后,孤与你割席绝义、老死不相往来!”
杜荷大急,连忙说道:“殿下,我这可都是为你好!您这么困坐愁城,到头来难道指望着陛下回心转意么?太子之位您固然可以放得下,可您想过没有,旦太子之位被李泰夺去,他会容忍您的存在么?再退步,即便您宁愿杯毒酒了断自己亦不愿忤逆陛下,可是太子妃怎么办,世子殿下怎么办,您的儿女怎么办?”
句句戮心之言,便如同锥子般下下的往李承乾的心口上戳!
李承乾张大嘴巴,急促的喘息着。
他有些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他死了容易,贤惠温婉的苏氏怎么办,两个聪慧纯孝的儿子怎么办……
自己这个无能的父亲,守不住太子之位也就罢了,难道还得拖累妻儿跟着受苦,甚至魂归地府?
最最主要的,还是杜荷的其中句话。
陛下做得,殿下如何做不得?
当年父皇能从玄武门杀兄弑弟直接步踏入太极宫,承继大宝开创这贞观盛世,为何我李承乾就不能?
千百年后,史书上只会吹嘘父皇的旷世功绩,又有谁会在乎他这皇位是如何得来,他的兄弟埋骨何处?
想到这里,李承乾猛地回过神来,陡然现浑身衣物已然被冷汗浸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带来股股森寒的冷意……
我这是怎么了,怎地能想到如此恶毒的地方去?
即便父皇现如今手缔造了贞观盛世,可他当初干的那件事,却绝对不能堵得住天底下的悠悠众口,堵不住史官手底下的那竿评断春秋的铁笔,不能将错误变成正确!
他是错的!
哪怕父皇创造再多的功业,那件事也是错的!
难道就因为父亲由个错误的决定得了这天下,自己便要效仿之?
不行!
怎么能明知道那是错的,还要去做呢?
父皇这些年来隐藏在心底的悔恨和自责,旁人或许不知,他李承乾又怎会不知道?
深深吸了口气,李承乾镇定下情绪,看着杜荷,缓缓说道:“孤身为父皇长子,自当尽忠尽孝,绝无二心。这江山是父皇的,他愿意交给谁,那就交给谁!今日之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到此为止!”
言罢,甩袍袖,转身进了后殿。
只留下脸惊愕的杜荷呆立原处……
好半晌,杜荷才回过神来,很是失望的望着李承乾消失的门口,叹息道:“优柔寡断,妇人之仁!难道殿下以为不争不抢,便能得到陛下的爱护,便能得到未来太子的宽恕?殿下,您错了,错的离谱!这天底下本就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有些事情您不去做,到头来终究是要后悔的!”
空荡荡的后殿没有丝声息,杜荷没有得到回音。
他心里清楚,这是李承乾念着多年的情谊,对今日自己所说的话视而不见,否则旦告知陛下,自己虽然未必破家灭族,但是这条性命,是绝对保不住的。
可是此举,李承乾也是承担了极大风险的!
杜荷的言论已然构成谋反,身为太子却不管不问视而不见,这更是大罪!为了顾全兄弟情谊,杜荷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提议太子行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同样为了顾全兄弟情谊,李承乾宁愿身负极大风险,亦不去出卖杜荷……
杜荷眼眶红,暗自咬牙:既然你优柔寡断妇人之仁,那么这个决心就由我来替你下!事到临头,就算你不想干,也由不得你……
*****
年关将至,各地督抚6续回京述职,长安城里更是汇聚了各地商贾,云集了珍惜百货,处处充盈着股厚重的年味儿。
今年虽然春季大旱,但是得利与工部的灌溉工具以及农田水利的大力整修,使得秋季的收入并未减产。老百姓吃得饱饭,手里有几个闲钱,市面上愈热闹繁荣。
李二陛下翻阅着各地的奏折,满意得捋须微笑。
虽然这些奏折里大多报喜不报忧,言辞难免有些夸张,可对此早有经验的李二陛下亦甚至其中的水分含量。总体来说,今年虽然称不上丰收之年,却也比之去年不遑多让,可是要知道,今年春季可是连续几个月滴雨未降,吓得李二陛下当时以为关中地区今年的粮食要绝收!
幸好啊,房俊的那场雨求得及时。
至今为止,李二陛下仍然不明白房俊那厮到底是如何求来那场雨……
呼风唤雨?
李二陛下嗤之以鼻。
若是旁人或许真有那种神奇的能力,但是房俊这个率诞无学的混蛋能有那种能力,李二陛下宁愿相信猪会上树……
但是到底是怎么弄得呢?
百思而不得其解,此事已然成为李二陛下心头的魔障,越是搞不懂,越是想要探明其中究竟。今日又想起此事,颇觉郁闷,便遣人将李淳风找来。
见面,顿时把李二陛下吓了跳。
这位以往都是仙风道骨精神抖擞的“半仙儿”,此际去世脸色蜡黄,身道袍邋遢不堪,浑似几天几夜未眠的憔悴模样……
“爱卿可是病了?”李二陛下担忧的问道。
这李淳风能和袁天罡并列为大唐两大神棍,忽悠老板的本事自然独步天下,使得李二陛下对他二人甚是看重,而这两人也确实很有本事。
李淳风形象憔悴,精神却是不错,温闻言道:“微臣非但未病,反而为陛下寻到了条得窥天道的路径!”
李二陛下悚然动容。
第五百零一章 白虎冲煞()
何为天道?
春气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此乃天道。
星移斗转,日月更替,此乃天道。
生老病死兴旺死绝,此乃天道……
总而言之,世界最本源的规律,既是天道。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天道至圣,却虚无缥缈,无可捉摸。世人便观测天上星宿,通过其运转规律来推算世间节气,人间祸福,帝国气运,此即天道!
“陛下当可知道,星宿运转天象更替,虽然总有其玄奥难测之规律,然则所涉及的数字实在太过巨大,运算起来过于繁杂,人力有时而穷,并不能尽善尽美的运算出结果。”
李淳风说起自己的领域,双眼灼灼亮,提高声调道:“但是微臣自得到种新式的算学符号和计算法则之后,潜心钻研,现其运算方式非常简单,书写起来亦十分简略,最是适合大数值的计算!”
没有任何个帝王,会漠视天道的更替变化,给自己的帝王伟业带来的所谓警示和变化。帝王认为自己不仅主宰着人世苍生,更领袖着九天星辰,从星宿的变化,便可预知自己的吉凶福祸。
李二陛下离座而起,想要问李淳风到底是何等精妙的算学方式,能将千古以来的天象运算难题简而化之,心中忽地动,问道:“爱卿所说,难不成是房俊那厮的那部《数学》?”
“陛下明鉴,正是那部《数学》!”
李淳风颇为激动:“房俊此子,的确是不世出的天才,惊才绝艳,百年难得遇!据微臣所知,房俊的这套数字,是其从个大食行商那里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