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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知逊回到靖善坊的家中,坐到花厅之中,早有侍女奉上香茗。
呷了一口,轻轻吐出口气,齿颊留香,余韵悠然,浑身的寒气为之消散,暖融融的很是舒服。不过一想到即将远赴千里去越州赴任,路遥雪深,不由得又暗自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颓丧。
一个身子窈窕貌美如花的少婦手里牵着一个总角孩童,从后堂转了出来。
孩童眉清目秀,眼目精明,见到堂上坐着的狄知逊,顿时甩拖美婦人的手掌,扑到狄知逊怀里,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哀求道:“父亲,让孩儿随您去越州吧,好不好?”
美婦人穿着一身紫色的罗群,肌肤晶莹,身姿纤细。虽然眼角处已有淡淡的纹络,却未曾减弱她半分美丽,反而平坦了几分岁月沉淀的风韵,宁静秀美。
闻言,美婦人微嗔道:“杰儿,不可胡闹!”
孩童在父亲怀里扭过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母亲,眨巴眨巴大眼睛,泫然若泣道:“孩儿没有胡闹,孩儿舍不得父亲母亲……”
狄知逊心底自然也舍不得儿子,可赴任之路千里迢迢,途中太过艰苦,况且越州地属江南,遍地蛮荒瘴气,便是成年人亦要饱受艰辛,他怎能让孩子跟着自己冒险?
便婆娑着孩子的头顶,温言道:“休要在为父面前讨好卖乖,没有为父和你母亲盯着你,凭你祖父对你的溺爱,这往后的日子你算是脱了牢笼的飞鸟,愉快得很呢!你会愿意继续跟在为父身边,整日里被为父拘束着么?”
“这个……”孩童继承了父母俊美的相貌,智商显然也不低,眼珠儿转了转,心里权衡一番,最终父母的亲情到底战胜了对于无拘无束自由生活的向往,便憋着小嘴儿,悻悻然道:“还是跟着父亲母亲身边吧……”
狄知逊与妻子对视一眼,很是欣慰的相视而笑。
只是笑容里,又满是无奈和不舍……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将长安城搅得天翻地覆,虽然陛下尽力压制,未使得牵连范围扩大,但如同郑王李元懿这般与汉王李元昌走得亲近的亲王,不可避免的受到波及。
陛下一纸诏书,郑王将前往鄭州担任刺史,孤身上任。
而身为郑王府兵曹参军的狄知逊,亦被贬谪至越州剡县,担任县令。
那越州剡县,根本就是蛮荒之地,僚人横行,不服教化,自然条件更是几位恶劣。
即便如此,这还是父亲在陛下面前相求的结果。
不过能顺带着给杰儿谋求了一个崇贤馆学子的资格,也算是因祸得福,意外之喜。崇贤馆隶属东宫,崇贤馆中读书的贵族子弟,必将成为太子身边的亲近之人。而这次谋逆案之后,魏王被敕封,即将就番,预示着太子的地位愈发稳固。将来太子登基之后,身边亲近之人,必定水涨船高,崇贤馆的学子名额,已然被太多人盯上。
而这,也是狄知逊痛快的将宅子卖给房俊的原因,结个善缘而已。
狄家又不差买房子的这几个钱……
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来说,根节枝蔓早已深入到帝国的方方面面,哪怕再是落魄,也总有些渠道能得到一些很隐蔽的消息,比如,房俊即将履任崇贤馆校书郎一职……
美婦人坐到狄知逊身边,柔然的腰肢挺得笔直,浸润着名门闺秀的良好教养。
这时峨眉微蹙,有些担忧的说道:“郎君想要交好那房二郎,本是不错,可是奴家听闻,那房二郎嚣张跋扈恣意妄为,是个纨绔公子,将杰儿交托于这种人手中,奴家总是不放心。”
夫妻二人琴瑟和谐感情和睦,对于郎君将那处闲置的宅子卖予房家的原因,自然知晓。
狄知逊搂着儿子,就笑着摇头道:“所谓闻名不如见面,某今日才知诚乃至理名言。外界传说,实在荒谬,那房二郎敦厚方正,乃是一等一的世家子弟,哪里有半分外界传说的不堪之处?再说,父亲将会亲自去房府相求于房相,想来房相不会拒绝。如此一来,房二郎必然会在崇贤馆好生照顾杰儿,夫人不必担忧。”
美婦人惊奇道:“还有这种事?”
狄知逊点头道:“确实!”
然后,抚摸着儿子乌黑的头发,看着这张白皙粉嫩的小脸儿,心底柔情满溢,嘱咐道:“你留在家里,要孝顺祖父,不可任性,不可惹祖父生气。在崇贤馆里读书,要用心,这可是别人家求都求不到的机会。另外,若是有何为难之事,可去找崇贤馆的校书郎房俊,他必会照顾你。”
“哦……”孩童眨了眨眼,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可是,杰儿舍不得父亲母亲啊……”
美婦人秀眸泛紅,強忍著泪水,伸出纤手保住丈夫的胳膊,依偎在丈夫的肩头。狄知逊则长叹一声,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搂着妻子瘦削的肩头。
花厅里,充盈着浓浓的离情别绪。
黯然**者,唯别离而已……
第五百六十六章 履任·崇贤馆()
♂!
第二天,房玄龄便将房俊叫过去,说了狄家之事,拜托他在崇贤馆照顾狄仁杰。
房俊自然并无不可,别说老爹的面子,就单单冲着狄仁杰这三个字,他也得好生照顾。
这么一个未来执掌大唐中枢二十年的牛人,自然要结交一番。
只是算算年份,这孩子现在岁数有点小……
此时的狄仁杰,大概只有八、九岁的样子,比小正太李治还小,估计和晋阳公主差不多大。
想到晋阳公主,房俊的心便沉甸甸的。
年纪相仿的两人,人生的轨迹却截然不同。
狄仁杰活了七十岁,历经太宗、高宗、武后三朝,更在武后朝臻达个人官场生涯的巅峰,宰执天下,青史留芳。
而晋阳公主呢?
同样一个秀外慧中的孩子,却在人生的花朵尚未盛开之时,便枯萎湮灭,相伴的只有那李二陛下无尽的哀思,以及一抷黄土……
*****
一连几日,房俊的心情都极为郁闷。
田文远是个极有眼色的,见到房俊心情不佳,也不敢多问,只是愈发用心在建造上。
带着工部的施工队开进房府,开始进行一些简单的施工,同时在房府内闲置的房屋内开始打造家具。一车一车的名贵木料运进房府,顿时使得整个房府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这还是没有全面铺开建造,否则更混乱。
房玄龄是个喜静的性子,不过公主府的建造不敢耽搁,更不敢有任何差错,便每天找田文远了解建造的进展,以及一些突发的情况。结果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在二郎的安排下井井有条,根本无需他操心,便有些感慨的甩手不管。
房俊就提议让老爹老娘不如去骊山的庄子里暂住,那边清静。
房玄龄自是同意,便连同卢氏搬去庄子。房玄龄一走,房遗直也待不下去了,他比老爹还不耐烦府里的喧嚣,收拾收拾,也去了庄子里,杜氏自然要跟着。
卢氏可不放心老三老四给二郎带,二郎自己还是个大孩子呢,便将几个孩子都接到庄子里。
结果,偌大的房府里除了一些丫鬟家仆,只剩下房俊和武媚娘,以及俏儿秀儿两个侍女……
幸好上元将至,房俊开始忙碌起来。
过年的时候接了不少烟花鞭炮的订单,作坊里半个月夜以继日的赶工,赶制了大量产品。因房俊事先承诺工钱加倍,直接导致挤压的烟花远远超过订单所需。
不过自然不愁卖。
烟花这东西属于奢侈品,跟衣食住行无关,燃放与否,不耽误过日子,所以房俊没打算普及,价钱高的离谱,哪怕卖不出去,也绝对不降价。
反正这玩意整个地球只有他一家能出产,妥妥的垄断经营,想咋样就咋样。
嫌贵?
还不愿意卖给你呢……
一车一车的烟花运送到长安城内各个豪门世家,换回来一车一车的铜钱和绫罗绸缎,将房府的库房都给堆满了。
看着如山的财货,房俊不由得感叹,这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立即下令,烟花作坊的规模迅速扩张,大量招工。
这玩意没有什么技术难度,等闲的农户妇女稍微培训几天就是熟练工人,只要严格控制配方即可。
即便房府上下对于二郎的“敛财之术”早就麻木,此刻看着库房里头那如山的财货,也不由得折服。这年头家财万贯、十万贯的世家豪族不在少数,但财产大多是田地、农庄、店铺等等不动产,如此多的现钱堆在哪里,的确显得格外震慑人心。
有人给房俊出主意,不如将这些钱货质押出去,坐收利息就行了。
房俊立即否决。
官府借贷那叫贷款,民间借贷那就是高利贷,这种喝人血的营生,房俊不碰。
来钱的路子又得是,何必去招惹这么一个为富不仁的名声?
贞观十四年的上元之夜,长安城彻底变成了不夜城。
漫天烟花争奇斗艳,火树银花不夜天。
那些原道而来长安的异域胡人,在这份璀璨的繁华面前,震惊得五体投地,甚至跪地膜拜!
这就是长安,天下最大、最富有、最繁华、最充满神奇色彩的都市!在这里,几乎每一天都上演着奇迹,吸引着无数的番邦胡人竞相而来,见识它无与伦比的锦绣华彩!
这座城,这个国度,这个民族,傲然于世界之巅,引领者人类的文明!
喧嚣的上元结束,房俊的生活便安稳下来。
第二天清晨,便收拾妥当,乘坐马车来到东宫。
太子李承乾知道房俊今日会到崇贤馆履任,早早派了内侍等在宫门处,房俊一到,便领着进了丽正殿。
大殿里温暖如春,青铜兽炉里燃着骨炭,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太子李承乾坐在锦榻之上,穿了一件雨过天青的蟒纹箭袖长袍,腰间束着宽带,一头乌黑的头发只用玉冠简单地束着,这样简约、低调的打扮却更衬得他的人面若冠玉,英俊不凡。
房俊就有些嫉妒,特么铮铮大唐金戈铁马,怎地如此之多的娘炮?
还让不让不靠脸吃饭的人活了……
李承乾脸上浮起灿烂的笑容,随意说道:“坐!今日到崇贤馆履任,可有何想法?”
对于房俊的才华,他有着极大的信任。
崇贤馆成立不久,尚有不少弊端亟待改善,有房俊这等务实能干的人才加入,使得太子殿下凭添了几分希冀。
这可是他最大的政绩,亦是父皇给他的班底……
房俊也不客气,在李承乾面前的锦墩上坐了,闻言,无所谓的答道:“无非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已,儒家经义微臣是一窍不通,四书五经都认不全,能有何想法?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是有一样,请假的时候,还望殿下行个方便。”
李承乾愕然。
知道你的心思不在学问上,可是也不能这般敷衍吧?
太不给面子了……
不过面对房俊,李承乾事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人对自己有恩惠,又即将是自己的妹夫、当朝驸马,还是房玄龄的公子,其本身更是天下少有的诗词全才,文名动四海,兼且脾气暴躁……
这样的人,你能拿他如何?
李承乾心里颇为失望,本想着房俊能在崇贤馆好生作为一番,自己也好与之借机亲近,却不想房俊的志向根本不在这里。
两人没营养的随意聊了几句,时辰不早,房俊便告辞而出。
李承乾打发了内侍给他带路。
崇贤馆就设置在丽正殿后方一片树林之中。
此时万物凋谢,树木萧索,树林中铺着厚厚的白雪,一条青石小径绕过一方湖泊,直抵一处华美壮阔的院落。想必在盛夏之时,此处必然绿树参天树荫萦绕,乃是不可多得的读书圣地。
去年冬,黄门侍郎刘泊上疏曰“陛下自励如此,而令太子优游,臣所未喻一也……陛下自行如此,而令太子久入趋侍,不接正人,臣所未喻三也。”李二陛下遂令刘泊与岑文本、马周交替着往东宫与太子谈论。
其后,设立崇贤馆。
崇贤馆的只能,一方面是太子的教育机构,培养太子执政能力。另一方面,是太子的智囊团,为太子出谋划策。最后,是唐朝最高级别的贵族学校,为唐朝贵族子弟提供去仕的优先通道。
这么个地方,充满了封建时代君权至上的时代特色,房俊不认为这里头能够出现什么真正的读书人才。
大家都是怀着抱太子大腿而来,又怎会将心思用在学问上?
那内侍领着房俊到了大门口,便告辞离去。
房俊抬起头,迎着早晨的朝阳微微眯眼,看着门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