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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请柬的那些江南世家,都有什么反应?”房俊一边整理这桌案之上刚刚被聿明雷翻乱的图纸,一边问道。
裴行俭笑道:“还能有什么反应?大总管这一手‘驱虎吞狼’着实巧妙,以海盐的利益诱使各大家族纷纷投来,轻而易举的将原本的联盟分销瓦解,现在各个士族基本都派遣了族中说话算数的人物抵达华亭镇,就等着明天您召见呢。”
裴行俭的政治思想非常浓厚,与之相比,经济上的心思却淡泊得多。房俊让出大量的海盐利润进而达到分化江南士族的目的,这令裴行俭无比赞同也无比钦佩。
几十万贯的利润说不要就不要,这得是多大的魄力?
当然,这在裴行俭看来是完全正确的。
只要能够分化江南士族,使得市舶司顺利投入运营,将海贸的命脉紧紧的抓在手中,这种政治上的优势给几百万贯也换不来啊!
更别说一旦市舶司投入运营,庞大的海贸利润很快就能填补现在的损失……
房俊闻言,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水流浩荡吴淞江对岸正在建设当中的市舶司码头,沉声问道:“顾家可有什么异常的动作?”
裴行俭答道:“未曾有所发现,顾家上下都非常低调安静。”
房俊皱眉,往往越是安静的时候,就越是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煮盐是顾家最大宗的生意,房俊搞出这么一个“盐场”,顾家不可能不关注。虽然事实上各家对于房俊所言的每年几十万贯利润持保留态度,认为他只是在信口雌黄,但是私下里对于每年十万贯左右的利润是相信的。
如此一来,顾家的煮盐生意必将遭受冲击,最起码海盐的产量骤增,必然导致盐价的大幅下跌,顾家怎么可能稳坐钓鱼台,无动于衷呢?
房俊不怕顾家明刀明枪的来,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他们躲起来偷偷摸摸的憋大招……
第八百一十章 顾氏大郎【求月票!】()
在江南这一亩三分地,基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各家士族之间联姻、通商、结盟等等关系盘根错节同气连枝,短短几天之内,房俊将在华亭镇新建盐场、以一种全新的方法制取海盐的消息便疯传江南。
江南震动,尤其是江东地区最甚!
自从传说当中的宿沙氏开创用海水煮盐,史称“宿沙作煮盐”以来,“取卤燃薪熬盐”的煮盐之法便世代传承,是南北沿海制盐的最重要方式。现在房俊居然说创新了一种全新的制盐之法,简直就是颠覆传统。若当真如此,可谓给那些以煮盐为业的家族重重的一击!
于是乎,当房俊的盐场“招股”消息放出,并且遍邀江南各大士族之后,几乎江南大大小小与海盐有牵扯的家族全都派人前往华亭镇打探虚实。
哪怕不能从房俊的手里分一杯羹,也得弄清楚来龙去脉……
华亭镇上,士族云集。
自然少不了顾家。
顾家对于房俊此次的“招股”非常重视,派来华亭镇的乃是族中下一代当中的佼佼者,嫡长子顾煜以及三郎顾烛。
顾氏兄弟感情甚好,但是平素并不住在一处。顾烛在武原镇看守顾家的海盐产业,而作为嫡长子、未来家主的顾煜,则要四处游学,结交人脉。这次便是顾烛驾船自武原镇出海,绕过华亭镇海域,由长江口溯流而上至京口接了在那里游学的顾煜,然后再顺江而下,由吴淞口抵达华亭镇。
海船自吴淞口溯流而上,船速缓慢,顾氏兄弟并肩立在楼船高大的船头欣赏着两岸的景色。岸上平坦地段原本杂生的树木全被砍伐一空,一座座成排的红砖房拔地而起,劳工和工匠们往来穿梭的忙碌劳作,不是传来一声声呼喝。
“自从进入吴淞口,这两岸形势便大大不同。世间都传说那房俊暴躁鲁莽,现在才知不过好似以讹传讹而已,如此庞大的工程,若没有周详缜密的规划,必然会乱成一锅粥。可是你看看,这工地之上劳工虽多,但每一处都井井有条,忙而不乱,那些红砖房不知是何用途,但是显然被分割分配,每一个区域内的劳工都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又相互攀比,这房俊的确有济世之才,吾顾家和那些江南士族屡次在其手中讨不到好处,非是无因。”
顾煜今年二十八岁,正是一个男人由青涩步入成熟的阶段,浑身都洋溢着一种稳重而又飞扬的神采,在配上那一脸的英俊疏朗,的确是倜傥不群、玉树临风。
顾烛的相貌并不啻于其兄,不过整个人看上去随意的多,缺了几分稳重,多了几分桀骜。
对于自己一向尊重崇敬的大兄,顾烛并未表现得如同在顾璁面前那般随意无礼,不过听到大兄如此夸赞房俊,心下顿时不爽,梗着脖子说道:“大兄何必对那棒槌如此推崇?不过如那些豚犬一般的世家子一样而已,依仗父辈的权势得了这一手遮天的官职,手底下兵卒上万,任谁也能在这江南横着走了!”
在他看来,房俊也就是一个靠着父辈权势作威作福的二世祖,若是没有这般强横的身份背景,沧海道行军大总管这个位置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同辈之中,除了面前这位长兄之外,顾烛一向是谁也不服!他顾三郎一身本领打遍江南无敌手,怕得谁来?
顾煜摇头失笑,那温润明媚的笑容使得船头上的几个侍女各个失魂落魄不能自已。他拍拍顾烛的肩膀,温言说道:“人要有傲然之气,但也不能骄傲过头,那就成了自负。自负之人目光短浅,看不到别人的优点,很容易陷入盲目的自信,自食苦果。这房俊能在牛渚矶反败为胜逃出生天,就足矣见得绝对不是只依仗家族势力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而在抵达华亭镇之后便施诡计坑了江南士族六十万贯,更说明此人心机深沉狡诈多智,岂是易于之辈?三弟若是心存轻视,那大兄自当禀明族中,让你回到会稽祖宅闭门思过,勤奋读书。”
说到后来,语气渐渐转厉。
顾烛吓了一跳,赶紧愁眉苦脸的哀求道:“别啊!大兄,弟弟都听你的还不成么?你说如何便如何,若是让我回去读书,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顾煜顿时摇头无语。
这个三弟天资聪颖,练习刀棒一点就明、一学就精,偏偏就是不本就如同见到杀父仇人一般,那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的……
他素知顾烛的脾性,兼且这位兄弟是他的忠实拥趸,兄弟之间感情甚笃,自然也不忍过多苛责,敲打几句也就罢了,免得他骄纵任性,闯下大祸。
说话之间,顾家楼船已来到码头。
此处已是华亭镇的中心地带,繁荣之处自然比之刚刚吴淞口那边更甚。
在码头的对岸,是正在兴建当中的水师军港、船厂,无数劳工和工匠一片忙碌,一派欣欣向荣之色。吴淞江两岸舟楫如云,无数货船、战舰往来如织,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荒凉贫瘠?
这一次,就连顾烛也渐渐收起轻视之心。
码头上自由华亭镇的官吏在等候接待各家的来人,见到顾氏兄弟自船上走下,当即迎了上去,陪笑道:“可是吴郡顾氏大驾光临?”
顾煜抱拳笑道:“正是,在下顾煜,应大总管之邀前来商讨盐场之事,不知当前往何处?”
这就是他一贯的处事风格,绝不因面前的官吏位卑而有所轻慢,礼仪无缺,风度翩翩,令人如沐春风。
那官吏自然晓得顾煜之名,江南民间甚至给各个士族的世家子弟排了一个榜单,其中出类拔萃者有四人,被称为“江南四大公子”,这顾煜便是其中之一。
面对顾煜的礼遇,那官吏颇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说道:“公子折煞小的了,大总管早有交待,若是各家来人,便请即刻前往市舶司的官署。”
顾煜再次抱拳道:“如此,就有劳兄台引路。”
官吏忙还礼说道:“此乃分内之事,顾公子,请!”左手虚引一下,然后便自在前引路。心中对顾煜的礼贤下士、温润仁和的气度甚是心折,心想也只有这般人物,才能当得起“江南四大公子”的称谓吧……
沿着码头至不远处的一大片仓储房舍,便是即将运营的市舶司。整个市舶司规划整齐,纵横交错犹如棋盘一般,中间的道路皆用水泥铺就,即方便又结实,比之石板路更加平稳整齐。
顾煜行走其上,发现这种道路呈浅灰色,平整光滑,无缝无隙。昨夜下了一场大雨,这路面上有些低洼之处尚存留着些许积水,只是人踩车碾,那路面却坚硬如故,用脚用力跺了几下,砰砰有声,有若石板。
顾煜从未见过此物,便询问道:“这道路是以何物铺就?”
那官吏傲然道:“此物乃是大总管所创,名曰水泥,是一种矿粉一样的东西,用水和以河沙,着,他指了指周围高大的仓储和房舍,说道:“公子请看,这里所有的房屋都是用砖石所砌,用水泥黏合,使得整栋房舍都凝为一体,坚固耐久,比之以往的黄泥和白灰可谓天壤之别,不惧雨水冲刷,不惧风雪侵蚀。”
顾煜仔细打量,果然所有的房屋都是用红砖砌成,砖缝之中都有这种灰色的东西黏合。
顾烛哼了一声,嘟囔道:“奇技淫巧,不过如此……”
第八百一十一章 盐场招标(上)()
顾烛哼了一声,嘟囔道:“奇技淫巧,不过如此……”
那官吏瞅了顾烛一眼,并未指责其冒犯房俊,只是扭过头去,从此再不发一言,神情自是冷落下来,完全不见刚刚的热情洋溢……
顾煜皱皱眉,低声训斥道:“休得胡言!何谓奇技淫巧?乃是闺中取悦男女的秘辛之物。但是这种坚若磐石的水泥,却可以大大的提升建造房屋的速度和坚固程度,若是当真不惧河水冲刷侵蚀,以之修筑的堤坝,当可护卫河堤百年而不至崩溃,能抵御住极大的洪水冲击,汝可知这是何等的功德?只此一物,房俊的功业便可傲视当代、追赶先贤、遗泽后世!尔岂能如此不敬?”
顾烛心中不忿,却又不敢辩驳,只好臊眉耷眼的闷声说道:“大兄说的是,小弟受教了……”
心中自是不以为然。
堂堂大总管不干正事儿,搞出这个东西有什么用?房俊此子果然是个棒槌,既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没有万夫不当之勇,鼓捣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什么用?
顾煜见他神情,只得暗自摇头,不好再多说。
整个市舶司就像是一个规模超级庞大的市集,占地极广,到处都是规划整齐的场地,一幢幢高大坚固的仓储和房舍分布在每一个区域,较之以往常见的市集却是更加整洁严谨。
顾煜一路行一路看,揣测着种种建筑设施的用处,愈发觉得房俊真是不简单。一旦这个市舶司开始运转,不仅南来北往的货物汇聚于此,分门别类待价而沽,而且海外的商船直接将商品运到这里卸入仓储,不必急于发卖从而被本地的商贾恶意压价,必然极受外商的欢迎。
天下商贾植货于此,各取所需,又有着华亭镇强大的武力保障,无人敢强买强卖恶意欺诈,可以想见,一旦运营之后,必然使得那些饱受世家欺压的游散商贾云集,希望得到房俊的庇护。
然而对于世家来说,却不啻于一场灾难……
前方出现一所巨大的房屋,吸引了顾煜的注意力。
与以往所见的飞檐斗拱、雕梁彩绘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就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大房子,唯一的特点,大抵就是那一扇扇高大宽敞的安装明亮玻璃的落地窗……
房屋之前的广场上用青石条仔仔细细的铺就,比之光滑的水泥道路显得多了几分典雅庄重,此时依然停驻了不少马车,想必是从苏州就近前来的世家或者商贾。
顾煜倒是不以为意,苏州的昆山縣与华亭镇紧邻,相距不过十数里之遥,但是中间隔着一条浩荡的吴淞江,这些马车想必都是由渡口摆渡过河。
这栋大房子地基很高,需要等上七八级的台阶才能进入,在那官吏的带领下,顾氏兄弟刚想登上台阶,旁边传出一声招呼。
“哎呦,这不是顾大郎么?呵呵,好久不见,幸会幸会。”
顾煜收住脚步,回头看去,不仅双眉微皱。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正从一架华丽的马车上走下,正对着自己拱手抱拳,一脸微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虚伪,怎么看怎么惹人生厌……
这青年面如冠玉,剑眉入鬓,一袭白色绸衫,上面是繁复瑰丽的苏绣图纹,华美异常。此人望之风度翩翩俊朗不凡,但不知是面上敷粉亦或是衣物熏香的缘故,离着十来步远,顾煜便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