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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长乐公主羞恼问道。
“对……对不起殿下,奴婢知错了。”一个侍女认罪。
“我们去给殿下取热水,结果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遇到房驸马,房驸马醉得厉害,嚷嚷着要见殿下,吾等不敢拒绝,所以就……”另一个侍女辩解。
长乐公主无奈扶额:“所以就把他带来了?你真是蠢得可以,都知道他醉的厉害,为何还要听他的话?随随便便送到前面酒宴之处,自有内侍处置,现在你们把他带到本宫这里,你们要我怎么办?”
两个侍女又回复鹌鹑状态,低头认错,不吭声……
长乐公主无语。
又一次回头看看嘴角流出哈喇子睡相难看放房俊,好看的柳眉蹙起。这个时候将房俊弄出去?更深寒重,睡得这么死一旦受凉就不好了。长乐公主不认为自己这是担心房俊,而是不忍高阳伤心,毕竟这是自己的妹夫……
可是继续睡在这里也极为不妥,宫里即便规矩多、管束严,可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堂堂华亭侯、京兆尹、驸马房俊夜宿长乐公主寝宫……
怎么传都不好听啊!
“水……水……渴死了……兕子,给姐夫弄点水来……”
床铺上的房俊嘴里嘟嘟囔囔,而后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长乐公主听得真切,心中顿时一松。
原来房俊以为这两个侍女是兕子宫里的,这才让侍女将他带过去找她们的殿下。房俊口中的殿下自然是兕子,可是自己这两个蠢到家的侍女以为指的是自己,故此将房俊带到这里。
只要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就好……
轻抚胸口,长乐公主微微松了口气。
可是心底为何却有又一丝淡淡的失落呢?
来不及多想,长乐公主吩咐道:“给房驸马准备些醒酒汤,喂他喝下去。然后打发人去父皇那里通禀一声,请求父皇发落。”
绝对不能将房俊“藏”在这里,否则后患无穷。通知父皇一声,无论是留在这里还是被丢出去,都不管她的事了……
*****
房俊睡得一宿好觉!
等他睁开眼,便见到室内阳光明媚,温暖如春。
游目四顾,见到四周靠墙摆满了书架,架上书籍典册琳琅满目。靠窗的地方有一张檀木书案,一人面向他据案而坐,却背着窗户投进的阳光看不清面容,另一个人背对他而坐,一身紫色官袍,头戴梁冠,发色苍白。
最引人是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正站在书案一侧,一手这在研墨,另一手捏着袖口一面雪白的罗衫沾染了墨汁。阳光从她的侧面照射,使得她半边面容都沐浴在阳光的暗影中,绝美的轮廓边缘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似乎就连脸颊之上的茸毛都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一双纤纤素手,在阳光的照射下洁白纤美,几乎不能用言语来描述其纤秀之美态……
“呵呵,你这混账终于醒了?朕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呢。”
背着阳光那人开口说道,语气不善。
房俊打了个激灵,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施礼道:“见过陛下。”
心头却是狐疑,自己这是睡在哪里,怎地还有李二陛下?
偷偷抬头,再看了一眼那白衣研墨的丽人,才认出是长乐公主……
而背对房俊那人这时回过头来,一张苍老的面容皱纹密布,正是魏徵。
房俊又施礼道:“见过侍中,见过长乐殿下。”
魏徵笑呵呵的摆摆手,长乐公主则眼眸微抬,长长的睫毛微微搧合,清亮的目光在房俊脸上滴溜溜的一转,便又垂下头去,专心致志的研墨。
李二陛下瞅了房俊一眼,气就不打一处来。
喝醉酒也就罢了,居然敢夜宿公主的寝宫?简直是胆大包天!若非昨夜长乐遣人来告知的时候言明房俊是误将长乐公主的侍女当作晋阳公主的侍女,这才导致这么一出误会,李二陛下杀人的心思都有!
可即便是这样,那晋阳公主的寝宫就是你能随便留宿的?
虽说兕子年岁太小还不至于有什么污秽不堪的传言,但那到底也是待字闺中的公主,你一个姐夫住在那里难道就稳妥合适了?
哼了一声,李二陛下低头写字,不理房俊。
房俊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此处虽然是一处书房,但是出去书籍典册文房四宝之外,尚有不少精致的挂件饰物,很是有些脂粉气息。难不成是长乐公主的书房?
又想起昨夜留宿在此……
娘咧!
没说错啥做错啥吧?
看了看李二陛下黑如锅底的脸色,心中忐忑。难怪这位大帝一脸不爽,任谁有一个男人在自家闺女书房里留宿一宿,怕是心情都好不了吧?
房俊讪讪走上前去,见到李二陛下正在显摆他那一手飞白,刚写了两个字,便赞道:“笔走龙蛇,意态万钧,秀丽端方,铁画银钩,好墨!”
李二陛下虽说心里有气,但是听得房俊赞赏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房俊自己便是一等一的书法大家。可是听到最后,才恍然这厮居然赞的是墨……
顿时大怒道:“什么墨当得起意态万钧、铁画银钩的评语?”
房俊陪笑道:“长乐殿下素手研墨,当今陛下泼墨挥毫,自然是意态万钧,铁画银钩!试想,若没有这等好墨,陛下这一手惊天动地飞白书也定然略逊风采!”
长乐公主低眉垂眼,俏脸紧绷,强自忍着笑。
李二陛下瞪了房俊一眼,无言以对。
难道说就算没有自家闺女磨的墨,咱这一手字照样惊天动地?
魏徵一脸不爽,叱责房俊道:“谗言媚上,巧言令色,寡廉鲜耻至极矣!你也算读书人?简直就是吾辈之耻!”
房俊嬉皮笑脸道:“您这是骂我是佞臣咯?”
魏徵哼了一声,痛心疾首道:“你以为呢?本可以刚正笔直的行走官场,为何偏偏要这般谄媚?”
房俊说道:“那您老可得感谢我。”
魏徵气道:“还感谢你?老夫恨不得代替尔父将你掐死,空有天赋却误入歧途,岂不可惜!”
房俊笑道:“您这话不对。任何事情都得用辩证的方法去看待,您想啊,若是没有我这等佞臣,怎么能显示出您的忠直高尚呢?没有吾等佞臣之衬托,想必您现在也还是籍籍无名的一个勤恳官吏,怎么能有如今这般崇高的地位声誉呢?”
魏徵差点气个倒仰。
这特么悖论?
按你这么说,天底下的忠臣和佞臣岂不是称离不得砣,砣离不得称,是特么一家人?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勤俭有错?【求票啦!】()
李二陛下似笑非笑的看了房俊一眼。
论起歪理邪说,放眼天下谁有比得上房俊这个棒槌呢?
殿外脚步声响,一个侍女捧着一个汤罐进来,先是施礼问安,继而说道:“奴婢是晋阳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女,奉殿下之命,前来为房驸马送海参汤。”
李二陛下惊奇道:“这个世界还有海参?”
能让皇帝陛下惊奇的事物,可见必然是万分稀缺的。隆冬之际海面结冰,海参更是钻入礁石缝隙之中冬眠,想要捞取可谓千难万难,即便是皇帝之权利,亦是极其难得。
那侍女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道:“是房驸马命快船送来东海鲜鱼的时候一并送来的。”
晋阳公主有气短之症,在房俊看来这就是心血管之类的疾病,长期食用海鱼可以有效的缓解病情。故此特地命皇家水师每隔几日便快船将东海的鲜鱼送抵长安。河道冰封之后,则改走陆路,虽然运输的时间延长,然是因为气温低,海鱼的存活时间并未缩短。房俊在家中制作了一个大型的水槽,每一次海鱼送来的时候都会有新鲜的海水置换,水槽里很浅面积却很大,能够最大程度的保证更多的氧气充分的溶解到水里,谁叫这年头没有制氧设备呢……
既然是一条常年设置的通道,当然不会就只是运送海鱼,所有的新鲜海产甚至是南洋珍稀,都会通过这条通道源源不断的运到长安。
长安城中谁最奢侈?
不是皇帝,不是世家门阀,不是皇亲国戚,而是晋阳公主……
李二陛下看了房俊一眼,心中的怒气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能够为了兕子的病情煞费苦心到这等地步,不惜靡费人力财力千里迢迢的给兕子运送海鱼,这可是连他这个皇帝都不敢享受的待遇!
作为一个父亲,还有什么罪过是不能原谅的呢?
挥了挥手,李二陛下温言道:“既然是兕子特意为你准备的,拿到一旁去食用吧。”
“诺!”
房俊早就饿得前腔贴后背,最晚那一顿吐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干净了,能不饿吗?
得了皇命,便将那汤罐捧着来到墙角的一个凳子上坐着,稀里呼噜的喝了个底朝天。
待到那侍女走远,魏徵皱着眉毛看了一眼舒服得伸懒腰的房俊,不悦道:“海参滋补,可此物虽好,却取之不易。吾等心念物力维艰,如此劳民伤财,身为不妥。”
房俊来气了!
老子喝着小姨子煲的汤,跟你有个鸟毛关系?
闲着没事儿你就监督皇帝老子好了,遛个鸟儿盖个房子你就可着劲儿的弹劾,我又没惹你!
你这老小子跟我讨要棺材板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他摇摇头,说道:“魏侍中言之差矣。”
魏徵瞪眼道:“老夫难道说错了?如此隆冬之际,要凿开冰面潜入冰冷的水底,每一只海参都蕴含了渔民的艰苦和心酸,然后在不远千里的运输到关中,这一只海参价值几何,华亭侯可曾算过?”
他这只是反问之句,意思是让房俊感受到自己的奢侈。
可房俊随口说道:“算过,每一斤海参运到关中,大概价值在十八贯左右。”
屋里人都楞了一下,感情这棒槌还真算过?
魏徵哼了一声,说道:“华亭侯既然算过,想必亦是心念百姓之不易,为何还要这得奢侈?须知十八贯钱足以供养一家五口省吃俭用两年之久,却被你这几口便吃下腹去,实在是太过奢靡!”
李二陛下脸色难看。
老东西你是说房俊呢还是说我?
若论天下奢靡之首,怕是没谁奢靡得过我这个皇帝了……
房俊反问道:“那么请问,若是某不吃这一斤海参,那十八贯钱现在何处?”
魏徵被问愣了:“那十八贯钱……自然被你节省下来了。”
李二陛下也不接房俊此问何意,连长乐公主都停止研墨,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看向房俊,饶有兴致的看他跟魏徵斗嘴。论起口舌之利,满朝文武还真就没有几个能比得过魏徵呢,否则父皇何以每每都被魏徵顶在墙上下不来,恼羞成怒呢?
只见房俊一本正经道:“的确是被某省下来了,确切的说,那十八贯钱应当还是在家中库房,任由灰尘积落、蜘蛛结网,与尘土何异?而在下将这十八贯换了一斤海参,魏侍中可知这十八贯现在何处?在东海凿冰的农夫手里,在下海捞参的渔民手里,在沿途运输的船夫手里、在长安街市的脚夫手里……”
他看着魏徵,问道:“若是没有这十八贯,魏侍中可知结果?可能是凿冰的渔夫没钱买米饿死,可能是下海捞参的渔民没钱买柴冻死,也可能是船夫、脚夫生了病却无钱请医问药而病死。现在这一些都不会发生,大家赚了钱可以更好的生活,在下花了钱可以吃上美味的海参,大家各取所需,心满意足。那么问题来了,魏侍中职责在下奢侈不对,请问不对在何处?”
魏徵瞠目结舌。
李二陛下目瞪口呆。
长乐公主一脸呆滞……
是呀,自古以来都说奢侈不对,应当勤俭度日。可是现在房俊奢侈了,不对的地方又在哪里?反倒是若他不奢侈,那么就有许许多多的人赚不到钱,买不起密、买不起柴、买不起药、请不起郎中……
难道说,是勤俭不对?
长乐公主觉得有些脑仁疼,想不明白了……
魏徵嘴皮子哆嗦几下,绞尽脑汁想要反驳,却发觉自己居然无言以对!
奢侈有错吗?
肯定有啊!要不然为何所有的书籍典册之上都说要遏制奢侈、推崇勤俭?奢侈是祸国之根源啊,多少昏君就是因为穷奢极欲而导致国破家亡?
可是现在听房俊说来,好像奢侈又没错……
这是咋回事?
老魏一脑袋浆糊,神经彻底错乱。
李二陛下也想不明白,可他根本就不愿去想!
他斜眼看着一脸纠结的魏徵,心中犹如三伏天饮了冰镇的西域葡萄酿那么爽,利透心凉的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