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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里鸦雀无声,却有一股磅礴的怒火熊熊燃烧,似要突破天际,将房俊化为灰烬!
一旁的书吏、狱卒们个个口歪眼斜表情狰狞,死死的捂住嘴巴,差点笑得抽过去!
娘咧!
这房二得有多缺德?
在墙上画了这么个东西,便将面前一位尚书一位御史两位侍郎全给骂了……
偏生还要骂得如此清新脱俗、如此意趣高雅,一个脏字儿都没有……
房二郎,你特么的太有才了……
噗!
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喷出来,继而赶紧死死的捂着嘴巴,唯恐承受四位大佬恼羞成怒的滔天怒火!
四个人都快气疯了!
你特娘咧!
要不要这么缺德?
刘德威脸如染血,暴跳如雷:“房俊,尔想寻死乎?”
刘洎本就与房俊有仇,此刻更是勃然大怒,戟指道:“你你你,侮辱朝廷命官,就不怕本官弹劾吗?”
刚刚骂完,眼睛看了墙壁上的那条似狼似狗的东西,冷不丁的就被那满墙的字迹吸引。
细细一看……
哎呦!
不错哦……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诗以咏志()
刘洎抬头,便看到雪白的墙壁上那墨迹淋漓的诗句!
“大雪压青松……”
“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乍一入眼,除去这一笔字笔力雄浑、自己丰润秀美之外,词句显得过于浅白,难不成是哪位稚龄童子涂鸦之作?可是细细咀嚼一番,便发现字里行间那一股雄阔气概冲天而起,透露出坚忍不拔、宁折不弯的刚直与豪迈,彰显着不畏艰难、雄气勃发、愈挫弥坚的精神!
刘洎亦是饱读诗书的学士,愈发觉得这首诗刚劲豪阔,读之令人耳目一亮、心神震荡!
再一看最后的名款,房俊……
大唐开国初期,贞观诗坛上主要是李二陛下周围的宫廷诗人诗歌创作,承袭南朝宫体诗,用词多华藻绮丽空洞,诸如虞世南、魏征、杨师道、李百药等……
起初大多数诗人尚有刚劲质朴之作,然入帏宫廷后应酬唱和之作渐多,诗风也趋于浮艳华靡,显现了贵族化、宫廷化的倾向。以绮错婉媚为本,讲究形式和技巧,追求辞藻的华美,对仗工整,音韵和谐,但内容和题材都比较狭窄。
这一时期的诗作大多争构纤微,竞为雕刻,骨气都尽,刚健不闻。
然而房俊的诗作却别树一帜!
他的诗作甚少堆砌辞藻追求华美,往往以朴素浅白的文辞铺显出雄阔的画卷,比如《卖炭翁》,比如《赤壁怀古》,比如眼前的这首《青松》!
看似浅白直叙,便是稚龄孩童亦能提笔写就的语句,却偏偏文辞雄放滔滔混混,气势雄伟襟怀旷达,壮而不虚刚而能润、雕而不碎按而弥坚!
故此,这首诗方才给刘洎带来如此之大的震撼!
就好像一群搔首弄姿的庸脂俗粉当中,猛然跃出一位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绝世剑客,英雄气概、剑气冲霄!
好诗!
刘洎暗赞一声!
待到他再次品读一遍,愈发体会到这首诗字里行间所蕴藏着的郁闷憋屈和坚韧不拔!
诗以咏志!
这是在控诉房俊自己所遭遇的不公,表述自己哪怕大雪压身、亦要挺直脊梁的品格!
刘洎双目晶晶闪亮,在这一刻,他忘了房俊刚刚的讥讽,忘记了以往房俊施加给他的羞辱,忘记了所有的仇恨怒火……
因为他看到了能够与这首诗一起名传后世、彪炳史册的机会!
刘洎什么也顾不得了,回头吩咐跟随他前来的御史:“速速去请拓字匠人来此,要请最好的那种,无论多贵的价钱,一定要最好的匠人!”
文人都有臭毛病,但凡见到好的诗词文章,便会想着抄下来留待以后慢慢品阅。若是在岩壁石窟等处见到先哲的诗句,更会将其拓印下来,以传后世。
几名御史并未深思,只是一位刘洎这是见到好的诗作想要拓印下来,便急忙去寻拓字匠人。
韦义节当即就黑了脸……
他最初以为房俊是有招供认罪之意,可是等到笔墨纸砚拿来,才发现这厮是手痒难耐,要写诗……
写就写吧,总不能让人连说话写文章都不能吧?
可是等到房俊写完,韦义节当即就发飙了!
娘咧!
和着你是坚挺笔直的青松,我是日出即化的白雪?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将我写成欺压你这个挺拔之士的邪恶势力,这还了得?
故此,便有了刘德威到来之时韦义节的那一番愤怒咆哮。
现在刘洎居然要将这首诗拓印下来……
你地娘咧,你是嫌知道的人少,想要让全天地下的人都知道这首诗,都将我骂作陷害忠臣的千古奸佞是吧?
“放肆!”
韦义节也不管刘洎是不是御史了,想要弹劾你就随意,这首诗是万万不能流传出去的!
“此乃刑部大牢,尔岂敢将此间情形透露出去,还要不要规矩了?”
“规矩?呵呵!”
刘洎嗤笑一声,背负双手,悠然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房二郎乃是冠绝大唐的诗词圣手,笔力书法更是一时翘楚有大家之称。本官见到房二郎的著作心中便难以遏制爱慕之心,故此将其拓印保存,当做传家之物,于你何干?你这般心虚暴躁恼羞成怒,难不成这首诗……有何影射不成?”
韦义节气结!
何止是影射?
这简直就是指着我的鼻子大骂,甚至将我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好不好?
他终于体会到当初魏王李泰面对那一首《卖炭翁》的时候,心中是何等的沮丧悲愤,却又无能为力……
此地乃是刑部大牢,若是他铁了心的阻止刘洎,刘洎也束手无策。可是这么做又有何用途?刘洎不是白痴,刘德威、张允济等人更不是智障,不可能区区二十个字都背不下来,更何况此间尚有诸多狱卒书吏……
难不成自己能将这些人统统杀之灭口?
流传出去是迟早的事情……
刘德威与张允济脸上也不好看。
虽说房俊这首诗骂得是韦义节之流,可说到底骂得也是刑部,这二人一个是刑部的掌控者,一个是侍郎,归根究底亦是难辞其咎。
只是他们的想法与韦义节并无二致,这首诗的流传如何能够阻止得了?
怕是自此以后,刑部便要沦为天下声讨的肮脏所在……
刘洎甚为热情的拉着房俊坐下,赞叹道:“二郎之文风实乃大唐之旗帜,雄阔疏朗之中带着凛然正气,比之那些空有华美辞藻而无筋骨气魄之俗物强上何止百倍?某有幸能目睹二郎接二连三之传世佳作,实乃生平快事!”
房俊眨眨眼,心说着老东西搞什么鬼?
咱这诗就算是写得再好,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咋又不记仇了呢?
只得皮笑肉不笑的道:“呵呵……”
刘洎拍了拍瘦弱的胸脯,老脸上正气浩荡:“所谓诗以咏志,二郎此诗之中悲壮浩然、正气凛凛,足以显示出胸中一腔正气,乃是吾辈官员之楷模!某细细观之,当有无尽冤屈蕴含其中!二郎且放心,自古邪不压正,何愁一时被奸佞构陷污蔑?某身为御史,肩负监察百官之责,定然不惜这一身皮肉亦要为二郎鸣冤张目,怎能使得忠臣蒙难、志士含冤?”
房俊愈发懵逼了……
这人不仅不记仇了,反而还要为我伸冤?
难道就是因为哥们儿“才华横溢”、“七步成诗”,这笑傲天下睥睨群伦的“惊才绝艳之才气”将刘洎这个老家伙给感动了?
房俊回头又瞅了瞅墙壁上的诗作,有些茫然。
虽然这首诗很是应景,但是要说有多么震古铄今,足以令仇人尽释前恨、纳头便拜……那也不能够啊!
这老东西搞什么鬼?
韦义节脸色铁青,怒叱道:“刘御史,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房俊一案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岂容你随随便便几句话便诋毁得了?若是再敢胡言,信不信本官就参你一本?”
刘洎眼皮都不抬,呵呵一笑:“本官忝为治书侍御史,生平奏本如山、参人无数,倒还真就没有几人干反过来参本官一本……要不韦侍郎您就试试?”
韦义节气得说不出话。
上奏章参人这种事,那是刘洎的本行,更是强项,他那里玩得过刘洎?
少顷,御史们便带着拓印匠人匆匆赶来。
御史台与刑部衙门距离不远,御史台以监察百官为职责,自然不许这种拓印文字收集证据的匠人。
刘洎兴冲冲的起身,指挥着匠人将墙壁上的字迹仔仔细细的拓印下来……
等到拓印完毕,先向房俊告辞,而后对刘德威略一拱手,看都不看一侧莫名其妙的张允济和一脸气愤的韦义节,快步带着御史们离去。
走到门口,刘洎低声吩咐道:“速速赶回御史台,某要立即起草奏章,弹劾刑部!”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刘洎的算计()
仇恨与前程相比,那个比较重要?
这是个很难的选择,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无论怎么选都自有其道理。
那么,仇恨与百世流芳相比,那个比较重要?
这就容易选择得多了,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
人生七十古来稀,等到寿数已尽命归黄泉,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仇恨什么友谊什么利益都将随风散去,消逝在茫茫岁月之中,再无痕迹。
几十年后,谁还会记得当年的谁谁谁跟谁有过不死不休之仇恨?
可若是能让自己的名字在死去之后仍旧在世间流传,并且是以一种“伟光正”的形象让子孙后代谨记,那才是一个人毕生所应当追求的崇高目标!
刘洎现在就打算这么办!
房俊是不是当真冤屈?他到底是不是杀害长孙澹的凶手?
在刘洎看来,这些完全不重要!
这一首《青松》,便可以奠定房俊正气浩然的形象!在大唐这个文人墨客推崇诗作如疯如狂的年代,只要有这一首诗在,即便房俊最后难逃罪责,也有大把的人认为他不过是一个皇权与门阀争斗之中的牺牲品。
房俊的未来或许是悲剧的,但绝对正面!
词由心生,诗以咏志!
试想,能够写出这样一首忍辱负重、正气浩然的诗作之人,怎么可能是大奸大恶的残忍凶徒?
当这首诗的背景是房俊现在所受到的遭遇,必将成为一桩脍炙人口的美谈传遍天下,流传后世!这是一个忠臣义士蒙受冤屈的故事,是民间最最受到欢迎的版本!
若是自己能在其中扮演一个不畏强权、耿直刚正、一心为了洗刷忠臣冤屈不惜官职性命的御史形象,毕竟伴随这个故事被天下人所传唱!
与之相比,与房俊的那一点点仇恨算得了什么?
刘洎越想越是兴奋,脚步轻快,一路飞奔回御史台,将心腹御史全部召集起来,秘密研究着如何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施,如何将每一步动作都尽善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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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操作《青松》这首诗使得自己从中受益并且利益最大化,这需要好生绸缪一番,但是最紧要的就是将这首诗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
若不能让这首诗天下皆知,若不能让房俊的“冤屈”震动天下,刘洎又怎么从中得利?
当即,刘洎便将这首诗的拓印版本送去京兆府……
即便房俊不在,京兆府当中依旧是房俊一系当家。诸如少尹独孤诚之流,摄于房俊的威势,哪怕房俊身陷囹圄亦是循规蹈矩,不敢稍有半点行差踏错。
这个时候神气一把倒是容易,可一旦房俊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谁敢去直面他的怒火?
杜楚客得到房俊的托付,正带着王玄策与李义府等人绸缪大事,希翼与此事一旦发动便能震荡朝局,转移人们的视线。当刘洎找上门的时候,杜楚客也有些发愣。
等到刘洎将自己的想法道出,杜楚客愈发懵了……
这人不是与房俊素有仇怨、颇为不和么?
怎地吃错了药,居然开始为房俊奔走呼吁了?
不过杜楚客到底老成持重历经风雨,稍一琢磨,便立刻吩咐新一期的《贞观周报》将这篇诗作刊登出去,不管刘洎有什么谋算,总之是对房俊有好处的,何乐而不为呢?
简简单单就是一首诗,没有任何旁白,更无任何鼓动。
《贞观周报》的发行量越来越大,受众也越来越广,几乎是大唐所有大规模的繁华城市之中都有销售。而房俊的名气现在更是家喻户晓,尤其是他在诗词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