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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义节心里着实对此没有什么期待,房俊那厮太过可恶,不严刑逼供的话怎么可能认罪招供呢?故此,也就是随口一问……
书吏犹豫了一下,瞅了瞅韦义节的脸色,发现这位顶头上司好像就只是随口问问,心下顿时恍然,回道:“自然是不肯的,还曾欺骗狱卒讨要纸笔想要写诗,却被狱卒识破,没有被其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
在他看来,韦义节这纯粹是在给自己找面子。
房俊那厮一首接着一首的诗简直要人老命,谁也受不住。可是你总不能不给他纸笔吧?人家说要招供,你就得给纸笔,然后又写一首诗,给整个刑部添堵……可若是人家招供也不给纸笔又着实说不过去,还不如干脆对外宣称房俊拒绝招供,理所当然的被让他摸到纸笔,自然也就不能作诗恶心人。
当然,韦义节是刑部侍郎,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诬陷房俊不愿招供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让韦义节去做。自己这狗腿子不正好就是在这个时候顶缸抗雷的么?
韦义节哪里知道手下书吏的想法?
他是宁可房俊写出来一百首诗,也得逼着房俊招供认罪!
当下纷纷骂道:“这个棒槌,怎地就这般油盐不进?”
书吏默然不语,心中暗道:您就装吧,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你装给谁看?人家房俊天天在大牢里要纸笔写认罪书,怎地不见你给送去?
此时一个书吏敲门进来,恭声说道:“韦侍郎,有一位郎君拿着您的名帖求见,说是昔日故友,正巧进京办事,故此前来相聚。”
韦义节微微一愣,故友?
“请他进来吧。”
“诺。”
那书吏退出去,未几,一位三缕长髯、风姿俊秀的中年文士走进值房,冲着韦义节一抱拳,笑道:“韦侍郎当今可是青云直上志得意满,可还记得昔年老友乎?”
韦义节看着此人有些眼熟,正愣神思索此乃何人,陡然闻听他的语声,顿时吓了一大跳,脸色大变,对身边的书吏道:“某与老友相会,尔去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诺。”
那书吏狐疑的看了一眼这位中年文士,不敢怠慢,赶紧退出值房,顺手关好房门,走到门旁几尺的地方站定,阻挡前来的官吏。
房里只剩下韦义节与中年文士。
韦义节压低声音,怒道:“你疯啦?此乃刑部衙门!你的海捕文书现在还躺在司门主事的案头,你居然敢堂而皇之的来到此处,你自己不要命,还想害了某不成?”
刑部掌律令、刑法、徒隶、按覆天下谳禁之政。隋初有司门侍郎,唐朝于刑部设司门司,掌国门的启闭,检查经过物品,着重检查行人,并向天下各处颁布海捕文书……
那中年文士呵呵一笑,神情悠然,丝毫不见惶恐之色,四下打量一一番屋内的陈设,微笑说道:“何必如此惊慌?某乔装易容,便是至亲之人一时亦不能辨认,你这刑部之中又有谁能认得出?再者说,任谁也想不到某长孙冲一个钦犯,居然敢深入虎穴,呵呵,韦侍郎敬请安心便是。”
说着,也不用韦义节招呼,便自顾自的大咧咧坐到书案之后的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韦义节。
韦义节头顶冒汗,心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这是要作死啊!
可是长孙冲来都来了,想必是有重要事情商谈,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大郎此来可是身有要事?但请速速说来,你我一起斟酌,而后便尽快离去吧。”
构陷房俊这件事顶多算是失察之罪,败坏的是自己的名誉和前程。可若是与长孙冲暗中勾连传扬出去,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要知道长孙冲可是谋逆的钦犯……
长孙冲浑不在意,慢悠悠说道:“成大事者,当有执着之信念,更应有虎豹之雄胆。韦侍郎胆小怕事,实在是令在下深感遗憾。”
韦义节不悦道:“本官是否胆小怕事,勿用大郎您来评说,有事说事,若是无甚要事,还请自便。”
“呵呵,在下亲自登门,韦侍郎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到底有事没事?”
韦义节有些压制不住火气了!
这个长孙冲怎么回事?说话阴阳怪气的,行径举止更是疯狂荒诞。这里好歹乃是刑部,你就不能稳重一些,有所避讳?就算你自己不怕死,难道就不怕牵连出无数的知情人?
长孙冲哼了一声:“自然是有事,否则你以为某当真愿意看你这个胆小如鼠的小人?”
韦义节气极反笑:“本官是小人?行,随你怎么说,你到底所为何事?”
长孙冲淡淡说道:“某要见房俊。”
韦义节先是一愣,随即失声道:“你疯啦?!”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疯狂的长孙冲()
这里是刑部!
你一个谋逆的钦犯胆子大过天了敢堂而皇之的现身此处?
这还不算,居然还想要见房俊?
韦义节不可思议道:“你是不是疯了?只要你出现在房俊面前,令弟身死之事立马便会拆穿,你当房俊是傻子不成,猜不到是你在暗中动的手脚?再者说,你出现在房俊面前,岂不是将本官推下水?包庇一个谋逆的钦犯大摇大摆的在刑部大牢之中出入自如,你是想我死得不够快还是怎地?”
长孙冲淡然说道:“稍安勿躁,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韦义节气极:“这么大火气?本官现在恨不得砍掉你的脑袋,看看你这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长孙冲说道:“放心,死人什么话都不会说。”
韦义节有些愣神,一时没明白长孙冲话中之意。等到他回过味来,顿时色变道:“你要杀掉房俊?疯了,你是真的疯了……”
在刑部大牢谋杀房俊?
真亏你想得出来!
别说韦义节不可能在刑部一手遮天,就算他能秘密的杀掉房俊,也绝对不会跟着长孙冲一起发疯!
他现在连对房俊严刑逼供都不敢,更遑论谋害房俊的性命?
房俊的遭遇现在依然牵动了万千人的目光,连皇帝那边都紧盯着呢,自己就算要作死,也绝对不能干出这等牵连家族的蠢事啊!
长孙冲瞪着韦义节,语气阴森道:“你不用担心,某又一种无色无味之剧毒,服食之后会令人气短力竭,不消得半个时辰便暴卒而亡,便是最高明的仵作也验不出死因。只要你能助我杀掉房俊,我保证在你升任刑部侍郎的过程当中,长孙家会全力襄助,不留余力!”
“不行!”
这一次韦义节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听从长孙冲的计划,陪着他一起发疯。
上次就是因为自己一时心生贪念听从了长孙冲的蛊惑,这才导致现在进退维谷的局面。岂能记吃不记打,不知检讨反而越陷越深?
长孙冲双目赤红,怒道:“某必须要房俊死!”
韦义节断然道:“你想让他死是你的事情,出了这刑部衙门,你就算将房俊千刀万剐也不关我事。但是在刑部衙门之内,某绝对不容许你动他半根毫毛!”
这人简直疯了,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就算你自己不怕死,你就不怕时候牵连到长孙家族?
皇帝当初已然给了长孙家族天大的厚恩,连你这个谋逆的钦犯也只是随意的下发几张海捕文书了事,现在你若是在搞出事情,真当皇帝陛下是吃素的啊?
多少功劳、多少情分也被你一次一次的消耗殆尽了好吧……
而且他瞅着长孙冲这状态有点不大对劲……
这人该不会当真发疯了吧?
长孙冲料不到韦义节居然拒绝得如此干脆,软硬兼施也不行,气极道:“你就不怕某当真将你的事情揭露出来?当初某找上你,可是你自己主动要求参与进来,置房俊于死地!现在某出去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你以为陛下不会砍了你的脑袋?”
韦义节顿时脊背发凉。
他不是被长孙冲的话语吓得,而是被长孙冲的眼神吓得……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啊,简直就像是幼崽被杀害的野兽、像是子女被屠杀的父母、更像是遭受妻子背叛而嫉恨如狂的男人……
这人是真的疯了啊!
身为世家子弟,韦义节固然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却也有着世家子弟的魄力!
“随你的便,你若想死,本官陪着你便是!但是想要在刑部衙门之内动房俊一根毫毛,都是妄想!”
韦义节也来了火气,怒目瞪着长孙冲,毫不退缩。
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软弱退缩,长孙冲现在的状态风场不对劲,若是顺从了长孙冲,自己就算是彻彻底底的被绑上了长孙冲的战车。
谁晓得这个疯子还会干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情来?
长孙冲拍案而起,咬牙怒道:“你当真不怕死?”
韦义节毫无畏惧,怒目回瞪。
两人斗鸡一般伸着脖子互瞪良久,谁也不肯率先退缩……
“呵呵,很好!”
长孙冲脸上的怒气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神经质般笑道:“不愧是京兆韦氏的子弟,有气魄,有胆量!在下衷心佩服。”
韦义节抿着嘴唇,不回话。
顿了顿,长孙冲挥挥手,径自向门口走去:“既然韦兄不愿意,在下又岂是强人所难之辈?此事就此作罢,呵呵……”
推开房门,大步走远。
韦义节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才发现背后已然出了一层冷汗……
这长孙冲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怎地这般疯狂?
还带着那么一点神经质……
想了想,韦义节将守在门口的书吏喊进来,面色凝重的嘱咐道:“加强大牢之内的守备,再加三班巡逻的衙役,所有人犯的饮食都要严加检查,务必不能出现一丝半点的疏忽!”
“诺!”
书吏心中一紧,难不成刚刚那人是前来通知韦侍郎有人要对刑部大牢之中的人犯不利?
娘咧!
什么人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刑部大牢里头玩花样?
他却不知道,刚刚就有一个胆子大的钦犯在刑部衙门里兜了一圈……
韦义节嘱咐好书吏,当即下值返回家中,与族中长辈商议此事要如何善了。
发了疯了长孙冲,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震天雷,分分钟就能把大家全都给炸死……
*****
韦圆成,字天保,京兆杜陵人,出身京兆韦氏郧公房,李二陛下宠妃韦贵妃之父,前隋开府仪同三司、陈沈二州刺史,袭爵郧国公。入唐之后,爵位被夺,降爵为襄城郡公。
韦圆成今年已逾古稀,相貌清癯矍铄,一袭灰色布衣端坐堂上,自有一股温雅雍容之气度。
京兆韦氏乃是大族,族中分支众多。勋公房非是京兆韦氏之嫡支,但是因为出于二十九岁便战死并州的前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韦总一脉,权势地位皆乃族中之冠,一向手执京兆韦氏之牛耳,最有话语权。
出身京兆韦氏长房嫡支的韦元通只能在一旁打横相陪……
京兆韦氏之所以有如今的底蕴和声势,正是依靠韦孝宽、韦总这一脉拼死力战以鲜血和生命铸就,即便是长房嫡支,韦元通也心甘情愿以韦圆成马首是瞻。
韦义节立在堂下,干干净净的将长孙冲之事道出。
末了,韦义节说道:“长孙冲心机深沉、气量偏激,为人阴险凉薄,恐怕非是共谋大事之辈。”
韦圆成哼了一声,雪白的眉毛轻轻一挑,不悦道:“先前正是你全力襄助长孙冲说服吾等参与进房俊一案,现在又是你说长孙冲气量狭窄为人偏激不能谋大事……尔现在已是刑部侍郎,怎地依旧如同孩童一般儿戏?”
韦元通低眉垂眼,捧着茶杯“伏流伏流”的喝茶,不置一词。
虽然心中亦对韦义节的虎头蛇尾深感不满,可这到底是韦圆成的儿子,人家老子教训儿子可以,自己若是多言多语,向来脾性刚烈极为护犊子的韦圆成怕是会不高兴……
韦义节脸色涨红,惶然道:“孩子知错……可是孩儿亦不曾料到那长孙冲居然这般执拗,且行事大胆无所顾忌,故此赶回来详细告之,请父亲定夺。”
当初他被长孙冲忽悠得脑子一热,便毫不思索的加入进来。
在他看来此案证据确凿,又有关陇集团一系的官员鼎力相助,搬到房俊还不是反掌一般容易?
谁知道中间陡生这许多波折……
尤其是长孙冲的变化,简直就是一个毫无顾忌肆无忌惮的狂徒,所作所为只为了孤注一掷除掉房俊,余者根本不在乎。
这令韦义节心惊胆跳,他个人丢官罢职事小,若是因此牵连到家族,岂非百死莫赎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