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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张家小郎君说得在理,你们京兆府真当吾等是任意欺辱的不成?”
“好!张家郎君果然有气魄!”
“咱们也不能看戏呀,得支持!”
“张家小郎君跟他们干,我们支持你!”
张慎铁愈发亢奋了!
他何时有过这等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而且瞅瞅发声表示支持的人家都是谁?全都是鼎鼎大名的世家豪门,世代显赫的簪缨世族!
自己能够领导这些人家与京兆府对抗,想必明早便能名震关中了吧……
王玄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掸了掸身上的浅绿色官袍,觉得若是什么时候能将这身官袍换成绯色的就好了。毕竟这个颜色不太好看,如同房俊所言那般像是一只大螳螂……
眯着眼看了看器宇轩昂挺胸凸肚站在街中耀武扬威的张慎铁,王玄策嘴角抽了抽,这是谁家的锁头没锁严实,把一个傻子放出来了?
这街面上哪一家不是传承几百年声威显赫的门阀显贵?即便是这些跺一跺脚能够震荡一座城池的家族,不还是乖乖的观望着,不看清楚京兆府的决心绝对不肯做出太过激烈的反应?
房俊的名声,哪个听了不胆战心惊!
现在居然有这么一个棒槌傻不愣登的就跳了出来……
也好,不捉住一只鸡,怎么吓唬猴子呢?
低头瞅着脚下,官靴躲过两处积了浅水的水洼,王玄策来到街面正中,与张慎铁对峙。
瞅了瞅张慎铁微微泛红的面色,王玄策微微一哂,回头对身后的衙役书吏招招手,问道:“接下来,是哪一家?”
一位将账簿紧紧抱在怀里防止雨水打湿的书吏上前,手指着张慎铁身后的门面,说道:“便是这张家的店铺。”
王玄策点点头:“那就进去吧,里里外外,好生测量,不要出现误差。”
“喏!”
书吏应了一声,几个衙役便陪着他向张慎铁身后的门面走去。
张慎铁有些懵……
你是当真看不见我,还是故意看不见我?
居然这般折辱于我!
张慎铁怒气勃发,感觉受到了深深的侮辱!刚刚街坊邻居们崇拜的目光此刻似乎全都化作一枚枚尖刺,将他的面皮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无边的屈辱化作腾腾的火焰,张慎铁双目尽赤,踏前一步,狠狠瞪着比他矮了一头的王玄策,大吼道:“吾看谁敢!”
“呼啦”一声,张氏子弟和张亮的假子在门前堵住门口,将京兆府的书吏和衙役挡在门外。而随同王玄策等人前来的兵卒亦一同冲了上去,与张氏子弟对峙。
张氏子弟哪里会怕这些大头兵?张亮那也是一方挺帅,当年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前程,这些张氏子弟亦是多有从军者,仗着世家子弟身份向来嚣张跋扈,顿时便与兵卒们推搡起来。
“怎么着,还敢打耶耶一顿不成?”
“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将你个鳖孙脑袋拧下来?”
“呦呵,还拎着刀子呢,来来来,照着耶耶这儿来一刀,算是有种……”
兵卒们纷纷暴怒,纷纷回头瞅着王玄策。
大唐军令森严,没有命令兵卒不敢于城内随意动手,可若是王玄策下令,他们当即便能将面前这些嚣张跋扈的家伙打成猪头,跪地求饶!
王玄策嘴角微微挑起,稍稍仰起头,终于将目光与张慎铁对视。
“本官奉京兆尹之命,负责测量东市各家商铺之实际面积,作为以后评估价值的依据。你可知道这般阻拦本官实行公务,乃是触犯律例之罪,随时随地皆可将你捉拿入狱?”
挑起的嘴角,轻蔑的语气,张慎铁愈发怒火中烧!
这个小白脸儿,居然看不起我?
他微微俯身,将气势提升至巅峰,恶狠狠的瞪着王玄策,一字一句道:“此间店铺乃是吾张家所有,房契地契皆在,没有吾张家的同意,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动一砖一瓦!触犯律例之罪?呵呵,那尔等执法犯法私闯民宅,又是何等罪过?”
身后的张氏子弟尽皆叹服,即便是郎鲲也略感意外,本以为张慎铁这个莽汉三言两语就得被人家挤兑得炸庙儿,却不曾想居然有理有据,不落下风!
王玄策笑吟吟的看着张慎铁,眼底的轻蔑毫无遮掩的显露:“如此说来,尔是打算抗拒京兆府的拆迁政策,一意孤行对抗朝廷律令了?”
张慎铁心中暗暗得意,你也就这两句话了吧?
水平太低呀!
扬起下颌,张慎铁得意道:“某不知什么朝廷律令,只知道此乃吾张家产业,非得吾张家同意,任何人不能擅动一砖一瓦!谁若是胆敢踏进去一步,老子就将他的脑袋拧下来!”
张氏子弟闻言,齐刷刷上前一步,挺胸凸肚威风懔懔!
街面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王玄策。
面对这般抗拒执法,京兆府会做出何等反应?这种情况想必京兆府定然早有预案,那房俊在事先肯定会有所交代,一旦出现暴力抗拒的情况要如何处置。
是毫不客气的强势碾压,强行将张氏子弟捉拿入狱,还是以理服人,用朝廷律令压人?
没人敢轻易的去试探房俊的底线,房俊这个棒槌的行事作风实在是让世家门阀们头疼,他根本不管什么官场规则、不讲什么为人处世,只要你惹了我就跟你怼到底,即便是亲王大臣也不管不顾!
现在有张家的傻小子站出来打头阵,众人自然乐得给予支持,让他去挑战京兆府的底线,挑战房俊的容忍程度。
可随即发生的事情差点惊掉这些人的下巴……
王玄策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看着张慎铁问道:“此言可能代表张家的态度?”
张慎铁一拍胸脯:“某乃是郧国公的侄子,此间事务全权由我处置,我的态度,便是张家的态度!”
王玄策道:“很好……”
继而回头,对着身后的几名书吏说道:“开具一张文书,言明张氏拒绝东市的拆迁计划,拒绝京兆府测量其商铺面积。请这位壮士签字画押,咱们接着去下一家……”
第一千两百七十一章 这就完啦?()
王玄策用了一个“壮士”的称呼,轻蔑之意尽显。
“喏!”
书吏答应一声,撑着伞在自己怀中厚厚的一摞文书当真翻翻找找,随即拿出一份文书,用厚厚的一本账簿垫着送到张慎铁的面前:“您瞅瞅,若是确认无误,还请签字画押。”
这回别说是张慎铁了,所有人都有些懵……
这就完啦?
当众抵制京兆府的拆迁政策,丝毫不顾及房俊的颜面,结果就是轻飘飘的一纸文书就就完了?
难道以后要拿着这份文书治罪?
也不太像,依照房俊的行事风格,怎会这般拖拖拉拉?前脚惹了我,后脚就给你找回去!
张慎铁心中游移不定,看着面前的文书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倒是硬气到底啊?只要你们硬气,老子就跟你们对着干,哪怕事后被关进京兆府的大狱,咱这名声也算是出去了!能够代表东市所有的世家门阀跟京兆府干一场,什么代价他都可以承受!
总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儿,京兆府就将他给宰了吧?
可现在自己气势汹汹的卯足了劲,对方居然云淡风轻的就这么完了……
难不成是文书当中有什么陷阱?
张慎铁惊疑不定,仔仔细细瞅了一遍,没看出什么不妥。可心中存了定见,招招手将郎鲲叫了过来,两人嘀嘀咕咕半天,郎鲲才对着张慎铁点点头。
张慎铁接过书吏递过来的笔,犹豫了一下,这才签字画押……
书吏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将文书收进怀中,对着王玄策点点头。
王玄策挥了挥手:“今日便到此为止吧!这倒霉催的,一场小雨稀稀拉拉的下个没完,浑身都快要长虱子了……本官做主,都回衙门整理一下,而后便下值吧。”
“喏!”
书吏衙役们应了一声,各个笑逐颜开。
这见鬼的天气,谁不想待在家中亦或酒肆茶楼之中三五好友聚上一聚,饮着热茶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儿?可一来衙门会给予补贴,这个数目让各人无法无视,二来谁都知道这是房俊主持的项目,哪个嫌命长了敢消极怠工?
此刻听闻下值不用冒雨干活儿,自然欢喜。
可是心中自然也是跟街面上的人一样充满狐疑——这就完了?
街面上有些寂静,甚至能听得到雨滴自街边商铺的屋檐滴落在地上的“嘀嗒”声……
王玄策眼尾都不看张慎铁,转过身,见到街上其余商铺的掌柜、伙计等等皆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他,便粲然一笑,双手抱拳,文质彬彬的说道:“府尹有令,京兆府掌管京畿,乃是天下首善之地。天下各处州府郡县尽皆注视着京兆府的一举一动,稍有瑕疵,便会传遍天下,后果堪虞。京兆府既然被称为天下第一州府,自然应当起到模范带头作用,要成为天下各州府郡县的标杆!故此,京兆府将会严惩贪鄙、肃清队伍,要透明办公,要文明执法……”
街上所有人都听着他侃侃而谈,仿佛听天书一般。
就房俊那厮的脾气……还透明办公?还文明执法?
我就呵呵了!
王玄策依旧笑容满面,身姿笔直:“此次东市拆迁,乃是陛下与政事堂、三省六部尽皆通过之决议,乃是国策,任何人不能阻挡!当然,拆迁之事牵扯广泛,影响深远,吾等身为京兆府之执法人员,必然会做到事事有理有据,了解每一家商铺面临的困难,充分给予帮助。就比如张家商铺……”
说到此处,王玄策睨了张慎铁一眼,正容道:“东市乃是国策,任何人不得阻挡。但是既然张家拒绝吾等测量评估,吾等亦会在理解与尊重的基础上予以研究,之后决定要如何进行下一步。总之一句话,诸位不必对京兆府怀有抗拒之心,拆迁东市乃是利国利民的千秋功业,对于诸位亦是大有裨益。京兆府在此次拆迁过程当中会充分尊重各家的意愿,相互沟通、相互促进,共同为了繁荣長安、繁荣大唐而努力!”
……
看着京兆府一众官员衙役施施然消失的身影,留在街道上的人们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这是啥意思?
明面上听取好像是京兆府要服软啊,难道那房俊也知道世家门阀们找惹不得,主动放下架子请求合作?
不能够啊,房俊是谁?那可是長安第一大棒槌,只有他怼得别人退让,何时主动退让过半分?
可是王玄策的一番话,却实实在在是客气至极,虽然听上去有些打官腔假大空,可这也是一种态度……
众人不明所以,便赶紧将这边发生的情况令小厮赶紧向家中汇报,务必尽快拿出个章程来。若是京兆府当真服软,便应当在拆迁的补偿上适当放宽,这里头牵扯的利益可就大了去了。
看到张慎铁还愣头愣脑的站在街上,众人便摇了摇头。
这厮也真是运气……
按理说这般跳出来抗拒京兆府,那是明目张胆的抗拒执法,抓进大狱狠狠的一顿板子都是轻的。可现在居然屁事儿没有,早知如此,自己何不跳出来将对抗京兆府的这份名声收割过来,获得东市所有世家门阀的青睐瞩目?
现在却便宜了这个傻子……
张慎铁满腹狐疑,看着身边同样一脸疑惑的郎鲲,问道:“这怎么回事?”
预想中的怒斥没有,大打出手没有,捉拿入狱没有,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没有……那个小白脸就这么笑呵呵的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语,然后……
就这么完了?
这画风有些不对啊!张慎铁可是清楚的记着前些时日自己被程务挺擒拿之时是如何的凄惨,那时的京兆府是如何的强势!可是现在……居然这么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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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你好脾气,若是换了某,当时就能将那张慎铁打得尿裤子!”
程务挺穿着厚厚的衣物,坐在京兆府衙门的值房内,大声小气的说道。
他身上的伤势全是内伤,看似并不影响行走,但是想要完全复原却需要长时间的调理。这人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在家中趴着养了数日,实在待不住,便跑到京兆府来厮混。
王玄策脱去淋湿的官袍,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擦干了头发之后捧着一盏热茶坐在燃起的炭盆边,笑呵呵说道:“收拾他的法子有的是,何必当街闹得鸡犬不宁?而且若是当场将其拿下,定然会引起其余商家的同仇敌忾,得不偿失。那个傻子估计这会儿正乐呵呢,头一个跳出来抗拒京兆府会给他收割一些声望,也算是扬名立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