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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有些时日未曾见到晋阳公主了,此际难免觉得眼前一亮,心里暗暗鄙视皇室基因果然强大,一众皇子公主个顶个的俊朗秀美……
晋阳公主进入大殿,第一眼便见到房俊。
只是随着年岁渐长,本是天真活泼的性子渐渐沉稳下来,多了份矜持,秀眸亮闪闪的瞅了房俊一眼,见到后者蓬头垢面脏兮兮的形象,秀美微蹙,不过并未说话,而是向李二陛下敛裾施礼,娇声道:“女儿见过父皇。”
李二陛下此际完全被孙思邈脸上的诧异震惊之神色吓得心慌意乱,连忙起身拉住晋阳公主的手,拽到孙思邈面前道:“道长还请烦心,看看兕子当年的沉疴顽疾可曾好转?”
当年文德皇后怀着兕子的时候十月未曾分娩,幸亏及时找到孙思邈为其诊治,这才顺利生产,母女平安。
然而当时孙思邈便曾说过幼女在母体之内时日过多,已然闭塞了多处经脉,怕是难以成年。故此,李二陛下一直忧心忡忡,将晋阳公主视作掌上明珠呵护备至,唯恐一时不慎便即夭折……
孙思邈微微颔首,面对皇帝公主依然安坐不动,一脸慈祥的对晋阳公主微笑道:“殿下可否伸出手,让老道给您把把脉?”
晋阳公主瞅了瞅父皇,见到父皇点头,便知道面前这位仙风道骨浑身冒着仙气儿的白胡子老爷爷必然是天下有数的神医,此次大抵是专门找来替她诊病的,便乖巧的伸出纤手,秀美的脸上绽露甜美的笑容:“那就麻烦老神仙啦!”
孙思邈呵呵一笑,伸出手去,捉住了晋阳公主纤细莹白的皓腕,微微阖上双目,细细诊脉。
然而这一把脉,孙思邈心底愈发惊奇……
贞观初年,李二陛下即位未久,长孙皇后怀孕已十多个月不能分娩,卧床不起。虽经不少太医医治,但病情一直不见好转,李二陛下忧心如焚,便有大臣将神医孙思邈推荐给李二陛下。李二陛下便派遣使臣马不停蹄,星夜奔赴孙思邈老家华原县,将正好云游归来的孙思邈召进了皇宫。
孙思邈一面叫来了皇后身边的宫娥侍女细问病情,一面要来了太医的病历处方认真审阅。根据这些情况作了详细的分析研究。然后,他取出一条红线,叫采女把线系在长孙皇后皇后右手腕上,一端从竹帘拉出来,孙思邈捏着线的一端,这便是医道绝学“悬丝诊脉”……
没有多大工夫,孙思邈便诊完了皇后的脉。吩咐采采女将皇后左手扶近竹帘,孙思邈看准穴位猛扎了一针,皇后疼痛,浑身一颤抖。不一会儿,只听得婴儿呱呱啼哭之声……
李二陛下自然大喜,欲留孙思邈在朝执掌太医院,但孙思邈婉绝了太宗赐给的官位不愿在朝为官,立志漂泊四方为广大人民群众舍药治病,并撰写《千金方》济世活人。
李二陛下无奈,只得厚赐孙思邈。
然而当时孙思邈虽然只是跟李二陛下说了此女体弱当小心呵护以免夭折之语,实际上却已经断定此女因在母体之内未能及时分娩,故而先天受损,加之又遗传了其母先天性气疾之症,体弱气虚,按道理绝对活不过八岁,就算是皇宫里钟天地之灵气蕴日月之精华的药材无数,再辅以太医院绝世的医术,大限亦绝不可能超过十岁。
可是现在算算,怕是快到十二岁了吧?
孙思邈性格谦逊,但是对于自己的医术却极为自信,却不料居然头一次看走了眼……
左寸脉虚大而涩,按之凹陷无力,此是沉阴在内、阳浮于上,为阳不入阴之象……但脉象细细查之,却又发现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节律均匀……病症之根源固然仍在,可那里还有夭折之象?
孙思邈一手诊脉,一手捋着胡子,雪白的眉毛抖了抖,心底震惊不已。
难道当初自己诊脉出了问题?
他心中诧异,冷不防瞥见一旁神情关切的房俊……陡然想起李二陛下刚刚的话语来。
刚刚好像提到海鲜?
难不成这海鲜有治疗气疾之作用?
孙思邈捋着胡子,问道:“殿下平素饮食,都已何物为主?”
李二陛下答道:“自从房俊听从您的教诲,建议兕子多多食用海鱼等海鲜,并且常年由东海运送海鲜至长安,兕子的饮食便多以海鲜为主,辅以牛羊肉和蔬菜,并且以菜籽榨油烹炒之……”
孙思邈压下心中惊异,放开晋阳公主的手腕,拱手对李二陛下说道:“老道要恭喜陛下,晋阳殿下之沉疴虽未消除,但症状已然大大缓解。这等气疾之症固然难以根治,但是若平素注意饮食保养,保持心境畅快不要郁结于心,夏日里炎热的天气不要被暑气侵扰,那么一般情况是不会发作的。只要不发作,便与常人无异,只是勿要做一些剧烈的运动和过度的劳作……故此,殿下只要小意保养,绝无大碍!”
李二陛下楞了一下,继而狂喜,不敢置信道:“道长此言当真?!”
孙思邈颔首微笑:“贫道虽然有些欺世盗名,不过对于医术之道还是颇有心得的,陛下宽心便是……”
按理说这句话实在是矜持之语,他孙思邈若是欺世盗名,世间哪一个医者还敢称一句“妙手回春”呢?可是旋即想起当初自己可是为眼前这位殿下判了生死,现在却实打实的打了脸,不免有些赧然……
李二陛下放佛心中一块大石卸在一旁,龙颜大悦:“好好好,有了道长这句话,朕这颗心算是彻底放下!此乃朕之大喜事,定要赏赐道长才行……”
孙思邈赶紧拒绝,摇头笑道:“陛下何必赏赐?老道活了一百岁,什么荣华富贵没见识过?眼下心中早已将功名利禄视作浮云清风,唯有救死扶伤、弘扬医术才是余生所愿,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二陛下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面对孙思邈这等医德高尚名动天下的世外高人,就算是皇帝也拿他没办法……
*****
聊了许久,孙思邈起身告辞,说是在外云游时日太多,想要回家看看,李二陛下携着晋阳公主起身相送。
房俊亦趁机告辞。
晋阳公主清亮的眼眸在房俊身上转了转,抿着嘴唇不吭声。
房俊如何不知晋阳公主的心思?便道:“微臣家中尚有诸多事务未曾处置,且置办了一件礼物,稍后便让人送进宫里来,作为晋阳殿下的生辰贺礼。”
小公主眼瞅着便要过生日,还以为房俊将这茬给忘了,听到他早已备好礼物,顿时便喜笑颜开,小小不满烟消云散。
当即问道:“是何礼物?”
房俊故作神秘:“礼物的意义就在于未知之后的惊喜,若是事先知晓,那还有什么意思?”
晋阳公主轻点臻首,秀眸亮晶晶的充满期待。
李二陛下对于房俊对兕子的宠溺早已见惯不怪,只是笑着对孙思邈说道:“道长云游四方悬壶济世,固然医德高尚备受世人尊崇,然则到底年事已高,还是应当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与其四处奔波,何妨静下心来驻留关中,将多年医术整理成书,出版刊行造福天下、泽被苍生?”
孙思邈苦笑道:“老道的确心有此意,这些年倒也著述了基本医术,也是时候潜心校订一番。只是刊行天下却是力有未逮……抄录雕版之费用实在是过于靡费。”
这个年头为何读书人金贵?
皆是因为知识的传播途径太过狭窄,印书贵、刊行难、买书更贵!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孙思邈登门()
寻常百姓人家能够吃饱饭就不错了,哪里有余钱去买书?况且买了书也不认字啊……
这就是知识传播的最大障碍。
李二陛下呵呵一笑,指着房俊道:“道长有所不知,此子平素最是喜好鼓捣一些奇技淫巧之物,他所创一套活字印刷之术已然趋于大成,可将刊印书籍之成本十倍、数十倍的降低。道长尽管著书立说,刊印发行之事,大可托付于他,好歹也算是半个弟子,谅他也不敢不给您办事。”
房俊无语,多都躲不开这个老道好吧,您还往咱身边推……
孙思邈颇为惊异,没料到这个打着老夫名头招摇撞骗的小子居然还有这等才华?
若是当真如皇帝所言那般,那可是名垂千古的创举啊!
老道眯着眼睛笑呵呵的对房俊拱手道:“老道有眼不识泰山,却未知居然是当世大贤当面,失敬失敬……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小郎君,切勿嫌弃老道才好,呵呵。”
“……哈哈,您老可是要折煞晚辈了。如同您老这般神仙也似的人物,能为您效劳那简直是晚辈三生有幸……无论何事,您尽管吩咐便是,晚辈自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房俊还能说什么呢?
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冒用这老道的名号,现在被人家捉了现行,那就只能什么都得忍着……得罪是万万不行的,却不说万一老道急眼了将他抖出去李二陛下会不会剁了他,单说在这个医疗水平极其落后的年代里,有了孙思邈这么一位神医结交一番,说不得就等于多了一条命……
溜须拍马还来不及呢,没见到堂堂霸气无双的李二陛下见了孙思邈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自皇宫出来,房俊向孙思邈抱拳告辞:“晚辈前往泾阳公干,数日未曾归家,今日便先行告辞,改日当亲往道长府上拜偈。”
孙思邈笑眯眯道:“房二郎难道就不邀请老道去府上坐坐?怎么说也算是师徒一场,如此未免有失礼数吧。亦或者说,真以为老道老糊涂了,记不得根本就没见过房二郎这茬儿?”
“……”
好吧,原来这位没老糊涂啊……
房俊只得苦笑道:“是晚辈冒犯了,不过其中确有难言之隐,还望道长体谅则个。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道长有心,不妨随晚辈一同回府,让晚辈一尽地主之谊?”
孙思邈欣然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房俊无语……
不敢请尔?
分明就是你赖着要去好吧……
不过放眼大唐,谁又能拒绝孙思邈登门拜访呢?别说拒绝了,就算是八抬大轿往家里抬都抬不着,房俊自然也不例外。
还是那句话,跟这位神医搞好关系,关键时刻说不得就等于多了条命……
*****
崇仁坊房府。
早有自家二郎回城的消息传回府内,算算时间大抵也应当在宫内面君完毕,家仆侍女便早早的候在门口。
远远的见到有骏马自坊门出疾驰而来,家仆侍女纷纷出迎眺望,见到正是自家二郎,便赶紧一哄而散,有的赶往内宅禀报老夫人以及少夫人,有的直奔书房禀告家主,有的则奔去厨房烧水准备饭食。自家二郎既爱干净又对饮食极为挑剔,这方面绝对将就不得。
房俊策马到了府门前,翻身跳下马背,将缰绳丢给上前的家仆,回身牵住孙思邈的马缰,伸手想要搀扶孙思邈下马,却见孙思邈一手按在马鞍上,纵身轻轻一跃,已经甩镫跃下马背,身手矫健,不逊少年。
房俊心中敬佩,这老道怕是已经百岁了吧?这等身子骨儿,怪不得活了一百四十多岁……
孙思邈却手扶着马背,俯身瞅了瞅骏马的四蹄,因为钉了马掌的缘故一路奔行的时候伴随着清脆的“嘚嘚”声,便赞道:“老道云游四方,早已听闻二郎发明这马掌之传闻,当真是佩服不已。这般才思敏捷,实乃世间少有。”
房俊谦逊道:“闲杂之物,难登大雅之堂,道长谬赞。”
“谁敢说这是闲杂之物?”孙思邈不以为然:“只此一副马掌,看似简单,却令马匹的寿命延长何止一倍?吾大唐被突厥三番四次侵扰,每一次反击固然大胜而还却尽皆损失惨重,还不就是因为缺少马匹?二郎这个发明着实为大唐缓解了马匹缺少的紧迫,堪称功德无量。”
老道虽然身不在官场、人不在军中,但是一生所经历的悠久阅历早已使得他返璞归真,一理通而百里明。
房俊见到自家的家仆婢女都看着这个老道有些好奇,心知此刻也无需多做客套,便笑道:“您老怎么说怎么是,不过已然到了家门,还请快快入内。”
将孙思邈让入大门,房俊问一旁的家仆:“父亲可在府中?”
家仆道:“回二郎的话,家主一大早便赶去城外农庄,说是那边一位江南的士子在编撰的字典的时候有一个字条不明,许多人商议一番也未有定论,故而请家主前去讨论。”
房俊心说老爹现在大抵是当真有心致仕,现在对于编撰字典明显比处置政务上心多了……
“不过聿明老丈倒是回来了,正在花厅内用茶。”家仆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