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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老师,自然就是袁天罡。
房俊闻言,心底一惊,手上一抖,一滴墨汁从尖细的鼻尖坠落,滴落在刚刚写好的讣告上,洇成一团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李二是个好演员()
“袁道长道法精深,乃是道门祖师一般的人物,在下不才,岂敢在袁道长面前班门弄斧?探讨之说,在下万万不敢当,还是不要相见的好。”
房俊心里最打怵的便是袁天罡、李淳风这两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历经“夺舍重生”这等事,谁还敢坚定的继续当一个无神论者?毕竟这是两个能够琢磨出“推背图”这等逆天神迹的家伙。
离远一些是很有必要的……
李淳风却不以为然,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二郎岂能妄自菲薄?放眼天下,能够令贫道在术数一道自愧不如者,唯家师与二郎尔。术数一道,最忌闭门造车,要时常探讨沟通,方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二郎实在不必推迟,家师虽然名气甚大,不过却是个很和蔼的人。”
房俊无语,这是和蔼不和蔼的问题么?
只能含糊道:“再说,再说。”
实在不行,咱躲着不见你那师傅,他总归不能满长安城的追咱吧?
惹不起你们,我还躲得起……
讣告写完,自有魏家的亲眷拿出去张贴。
魏家家仆送上香茶,偏厅内的众人各自坐了,饮着茶水,低声闲聊。
程咬金拉着房俊一起坐了,将李淳风赶走,可见他的确是对这个装神弄鬼的老道不感冒……
“倏忽之间,三十几载弹指即过……想当年吾等聚义瓦岗啸聚山林,锄强扶弱快意恩仇,何等自在?然则到了如今,王伯当,裴行俨死了,单雄信死了,秦叔宝死了,侯罗士信死了……现在丞相也死了,那一帮生死相托的弟兄,也就剩下俺老程与徐茂公……真快啊,回首当年还是历历在目,醒悟的时候,却发现黄土已经埋到脖子……”
程咬金一脸哀戚之色,唏嘘嗟叹。
当年聚义瓦岗搅得整个山东风起云涌,令大隋王朝胆战心惊,时光荏苒,那些威名赫赫的一时豪雄,却都已经残破凋零。
房俊感概一叹,安慰道:“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天下间没有不散之筵席,诸位叔伯忠义两全情义无双,当年之事迹早已传遍天下,以供后世敬仰,尚有何憾?”
这话还真就不是谄媚阿谀拍马屁,瓦岗寨之威名即便到了后世亦是家喻户晓,“瓦岗四十六友”很多人能够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当然,这得感谢那一部《瓦岗英雄》的评书……
况且房俊也有一句话想要提醒程咬金,您老人家黄土还没到脖子呢,还得活二十年……
程咬金是个疏朗开阔的性格,因为魏徵之死一时间感怀往事伤春悲秋,只是一瞬间便脱离出来,闻言得意道:“哈哈,你小子也知道老子当年的光辉事迹?我跟你说……诶?这句诗挺不错呀,是你的新作?”
房俊微微一愣,诗?
什么诗?
略略一回想自己刚刚的话,就忍不住想要挠头,都已经不打算抄诗抄词了,这怎么无意之间有弄出来一首诗?
文化太多就是这点不好,满腹才华横溢,墨水多得不得了,稍有不慎,就溢出来了……
不过还好,这首诗上辈子就没人搞得懂其出处,也就不存在“剽窃”之嫌疑,良心上不必遭受谴责。
当然,良心这东西,房俊并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
就算是有,估计也没多少……
房俊故作矜持,道:“随口为之而已,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
“什么上不得台面?”程咬金瞪眼道:“堂堂房二郎之诗作,放眼天下,谁敢说一句上不得台面?那个谁……牛鼻子速速过来研墨,让二郎将这首诗写下来,以飨魏大哥在天之灵!”
李淳风刚刚被赶去门口那边坐着,正被一群人围拢着低声请教命格运道之类的问题,此刻闻言,只得一脸哀怨的又走回来……
李淳风这等人,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极为吃香的存在,古人笃信命运风水,李淳风正是此道之中的佼佼者,放眼大唐,也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袁天罡能够温胜其一筹,余者皆不足论。
奈何程咬金这人混不吝大大咧咧,自觉自己命硬,笃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对命运之术不屑一顾,李淳风在其面前自然就没有丝毫地位可言……
非但如此,这人似乎还跟李淳风素有旧怨,对李淳风呼来喝去没有好脸色,偏偏李淳风即便是一脸不爽,却依旧听之任之。
这是两个有故事的男人……
李淳风走过来研墨,魏家的亲友又一次聚拢过来。
先前见了房二郎写字,已经让这些人惊喜不已,现在能够亲眼见证房俊写诗,那简直可以回去之后吹嘘半年……
房俊拿起毛笔,饱蘸墨汁,挥毫而就。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好诗呀,好诗!”
程咬金捋着胡须,眼眸之中满是悲戚缅怀之色。
偏厅里一时沉寂,本来这等写诗作赋的行为对正在办丧事的魏家多少是有一些不敬的,然而这首诗写出来,悲哀的确是冲淡了一些,代之而起的却是更加浓郁的感慨与肃穆!
唐人爱诗,但是对于那等细腻婉约的诗风不甚瞧得入眼,这是个诗酒风流金戈铁马的年月,一首这等豪情壮志英雄气短的诗篇,却是唐人的最爱!
众人啧啧赞叹之时,忽闻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传来。
灵堂里已经开始入殓……
*****
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待到入殓完成,魏府方才渐渐消停下来,哭声渐止。
门前又有人来报,皇帝来了……
魏徵的老夫人裴氏因为悲伤过度已然昏厥过去好几次,魏家人不敢让其出外,便以魏叔玉为首,出门迎驾,前来魏府吊唁的亲朋故旧朝中同僚也都跟着出来,浩浩荡荡涌向正门。
门前大街上一辆马车缓缓行至门口,内侍小跑上前掀开车帘,李二陛下一身白色葛麻长衫,方正的脸膛满是悲戚,一把推开想要搀扶他下车的内侍,径自从车上跃下,看也不看门前迎驾的众人,大步流星直接进了府内,直奔灵堂。
到了灵堂门口,便听到李二陛下发出一声悲怮至极的嚎哭:“玄成啊,何以忍心撒手而去?今后再无你于身侧耳提面命,徒留朕夙夜自省,惶惑不安矣……”
两步抢进灵堂,对着堂中停放的棺椁放声大哭,其声之悲,感人肺腑……
他这一哭,后面跟回来的魏家家眷亦是放声大哭,一时间哭声震动房梁屋脊,满是悲伤哀痛……
房俊跟在人群后头,没有往前凑,看到李二陛下情不自已痛不欲生的模样,心中揣摩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若是说此刻因魏徵之死的悲伤情真意切,房俊是肯定不信的,李二陛下这人最是心高气傲极度自信,被魏徵这么多年每一次都逮着错处诤谏了没完,估计老早就受够了,只不过是因为要维持自己“善于纳谏”的名声,这才处处忍让。
可若说李二陛下对于魏徵的死心中大呼痛快,自此之后再也无人敢如此“头铁”的跟他对着干,那也不尽然。
无论李二陛下有多少缺点,毋庸置疑的一点是,这人是个明白人……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明白自己应当如何去做。
皇帝之位来路不正,史书之上难免对其戳脊梁骨,所以李二陛下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干出个样儿来,做一个一代明君,争一争千古一帝!
我这皇帝是来的不正当,可是我干得好啊,你们去数数那些名正言顺的,又有哪个能比得上我?
老百姓在乎得不是皇帝位置怎么来的,他们在乎的是皇帝能不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而魏徵,就是那个能够让李二陛下自己不得不压抑慾望,不得不朝着千古一帝的光明大道勇往直前的那个人……
若是让李二陛下评价他对魏徵的看法,大抵也只能是爱恨交织……
眼下李二陛下的表现,使得整个灵堂里的人都感受到了皇帝的真诚和悲痛。
房俊只能说,李二陛下是个好演员……
然而无论官场也好商场也罢,谁又不是戴着一副面具过活,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呢?
只要不落井下石,那就是一个好人。
起码房俊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买橘子?()
全世界是个舞台,所有的男人女人不过是演员而已
房俊记不得这话是谁说的,不过对其中之精辟深以为然。
这世上从来不会有纯粹的人存在,除非是傻子。
有所区别的,不过是你在做自己,还是在演自己
就比如眼前哭嚎震天涕泗横流的魏家家眷,又有几人是痛不欲生,有几人是虚应故事,有几人甚至在心中因为某些算盘的得逞而暗自窃喜呢?
站在人群后面的房俊正怔怔的出神,便被身边的捅了一下,抬头去看,却是吴王李恪,再一看李恪的身后,齐王李佑、蒋王李恽、燕王李贞等几个成年的皇子不知何时都跟着李二陛下前来吊唁。
李恪面无表情,轻声道:“别看我,父皇喊你呢。”
房俊往前边看去,正见到李二陛下负着手皱着眉看着他,神情隐隐不悦,满屋子人也都在向他看来。
心中吃了一惊,暗道刚刚走神居然没听见皇帝老子的话语,可这满屋子哭声,谁能听得见呢
赶紧疾步上前,躬身施礼道:“陛下唤微臣何事?”
一旁的房玄龄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二陛下面色不虞,淡然问道:“此等悲戚肃穆之地,几居然也能走神?”
房俊脑筋飞转,知道皇帝这会儿心情必然不好,惹恼了他没好果子吃,急忙道:“陛下恕罪,微臣只是心有所感,怀念往昔与魏公之情分,一时间黯然神伤,有些恍惚。”
恍惚与走神大意相同,但前头加上一句“追忆往昔黯然神伤”,效果自是大不相同。
反正打死他也不会说我这是在琢磨着,魏徵死了你是伤心还是高兴
李二陛下面容稍霁,颔首道:“难得你有心了,魏公一生清廉持正,光风霁月,乃大唐群臣之典范、千古诤臣之楷模,这碑文便由你来起草撰写,铭于石上,使得魏公之磊落刚正传诸后世,名垂青史。”
灵堂里的大臣们顿时纷纷侧目,看着年轻的不像话的房俊,自然难免各种羡慕嫉妒恨。
为名臣撰写碑文,这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情,越是有名的大臣越好,后世之人在怀念这位名臣的时候,往往第一时间去查阅其碑文,因为这是此人一生事迹之精华,而撰写碑文的人自然会受到关注。
以往朝中每有大臣离世,撰写碑文这件事情通常都是欧阳询、褚遂良这等文豪的业务,现在房俊忽然窜上去,让人觉得很是不舒服
不过也就是不舒服而已,真正不服的却没几个。
谁不知道这位房二郎率学无诞却天纵之才,号称大唐第一诗词圣手?
一篇篇作品放在那里,不服不行。
别人对这个差事眼馋的不行,可房俊心里苦
他会写个毛的碑文啊!
只是看看各种碑文之上骈四俪六引经据典的晦涩词句,房俊就一阵阵脑袋发晕,他现在才刚刚将大学读了一半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李二陛下金口玉言,自己难道要说自己不行?
那可不行!
就算当真不行,可那个男人能说自己不行?
只好硬着头皮道:“微臣遵旨。”
历史上魏徵的碑文乃是李二陛下亲自撰写,不过没等几天他又亲手把魏徵的碑给砸了想来那时候李二陛下大抵是在做戏,让大家看看他对魏徵的看重,随后砸了魏徵的碑就会让人感觉不是我想如此,我已经仁至义尽,实在是这老货太过分
现在让自己来撰写碑文,想必心里头已经没有了过几天砸碑的念头。
君臣相得,善始善终,没有了魏徵留给褚遂良的那些揭露李二陛下不堪行径的手稿,李二陛下还是愿意善待死去的魏徵的
先应下来再说,以魏徵的身份地位,碑文的水准必须要高出寻常碑文一大截才行,不然都对不起这位“千古人镜”,一般人还真就写不出来。实在不行回家求求老爷子代笔,大不了被教训一顿再给一笔润笔费
*****
到了下午,前来魏府吊唁的人越来越多。
李二陛下待了一会儿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