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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翰嫉贤妒能,排挤同僚是出了名的,远的便不说了,只说安思顺与高仙芝,哪一个不是被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案氏兄弟已经被他整治的家破人亡,让人看了如何不心寒啊……”
没等杨国忠说话,边令诚又继续数落着哥舒翰的种种劣迹,直到说的口干舌燥,才端起了案上的茶汤,大大灌了一口,然后将茶碗重重顿在案头。
杨国忠却笑道:“天子用其能,你我还是知趣些好,否则忤逆了天子,雷霆之怒又岂是你我能够承受的?”
边令诚的话说的看起来很坦诚,杨国忠便也交了几句心里话,这些的确是是他心中所想。天子现在用的是哥舒翰的带兵之能,这一点至少应该在天子看来无人可以替代,也正是这种无可替代性,才促使了哥舒翰有公然杀掉田建业的胆子。
边令诚却摇摇头,“杨相公此言差矣,若说上元节前天子的确可独用其能,但今时今日,以天子的一系列举措,难道还看不出其中的深意吗?”
边令诚一番话说的虽然颇为隐晦,但其中所透露的意思已经呼之欲出。
……
满意的离开了崇业坊的杨国忠府邸,边令诚又回到了他的宫外私邸,在离京赴任之前,他已经用不着到禁中当值。
刚刚坐了下来,连座榻还没捂热,便有家奴禀报。
“将军,那个姓范的田舍翁又来了!要不要轰走?”
听到是他,范长明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几日他被此人聒噪的不行,便开始屡屡避见,不过今日心情还算不错,就像见识见识这厮究竟又有甚馊主意。
“不用了,领他进来!”
片刻之后,范长明拖着一身破旧的布袍出现在了边令诚的面前。
边令诚也不与他客套,甚至连坐都没让他坐,便直接问道:“今日求见,所为何事啊?”
范长明自家破人亡以后已经见惯了冷眼与鄙视,因此对边令诚明显的冷遇并不在意,而是双目炯炯放光的说道:“下走发现了一桩大事,与将军深有牵连!”
边令诚混不在意的晃着脑袋,范长明这个人在他面前说大话已经不是一次了,就拿第一次求见那次来说吧,说什么密信掉包是秦晋做的幕后主使,说穿了还不是让他为其在火中取栗吗?
“下走今日见到了景佑!”
提起景佑,边令诚眉毛忍不住挑了两下。
“如何?”
“景佑去了军器监,而军器监现在掌事的是军器监丞叫郑显礼,想必将军对这个人不陌生吧!”
“谁?”
边令诚腾的从座榻上弹了起来,脸色已然变的极坏。
“郑显礼!”
“竟然是他!”
郑显礼其人边令诚当然认识,不但认识还很熟悉。此人曾是封常清身边的马夫,粗通文墨,后来由于跟在封常清身边屡屡有功,便被擢升为九品的镇将。
不过后来封常清在洛阳兵败以后,此人的消息就已经下落不明,孰料竟做了军器监丞。
其实,也不怪边令诚一直不知道郑显礼的消息。自打秦晋道长安以后,郑显礼便知道自己与封常清之间的关系,可能会为秦晋带来麻烦,所以便刻意低调的起来,甚至主动要求秦晋将他列在向天子请赏的名单之外。
“据下走所知,这郑显礼与秦晋的关系颇近,剩下的不用下走多说,将军自当想的明白通透。”
边令诚死死盯着范长明,咬牙切齿问道:“你刚才所言可是当真?”
“字字句句都没有虚言,若说了一句假话,将下走不得好死,五雷轰顶!”
真不真,边令诚也断不会因为范长明的一句狠毒的誓言就偏听偏信,他肯定会派人去暗中调查的。但是,自从密信掉包事件以后,他就一直在怀疑景佑,怀疑是他搞的鬼。只是因为这在情理上说不通,找不到合适的动机,又以为景佑一向的为人,这才没有深究下去。
想不到,景佑竟与郑显礼与秦晋有着秘密勾搭的行径。
此时此刻,他已经动了杀心,不论范长明所言是否属实,都不能再……
“将军切勿感情用事,若杀了景佑,岂非白白葬送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边令诚恨声道:“某生平最狠遭人背弃,若是你的义子有此不孝之举又当如何?”
“自然是杀了也难解心头只恨!但是,将军可曾想过,将计就计呢?”
“将计就计?”
范长明的话让边令诚先是一愣,继而又似乎有所感悟。
“可否明言?”
见边令诚已经被引入了话题,范长明很是得意的一笑,然后才一五一十答道:“秦晋小竖子用景佑埋在将军身边做奸细,难道将军就不能反过来,让他将秦晋那小竖子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是说反间计?”
边令诚顿时大有茅塞顿开之感,扎巴着眼睛直瞪着范长明,想不到这田舍翁并非是个一无是处的妄人,这等建议正和他的心思。同时他又暗自摇头,只可惜这是个心怀仇恨的老人,此人做一切事情之可能是围绕着不共戴天之仇,而不会真正的为他甘心效力,否则收入幕下,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谋士呢!
范长明欣然点头,着许多天来的辛苦与努力终于换来的一丁点的曙光,有了边令诚的合作,他相信,自己将很快会挖出秦晋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负荆戏码足()
大明宫内,大唐天子李隆基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中玩物,听着程元振在汇报着他在坊市间听到的关于朝廷的议论,同时又频频点着头,似乎心情还不错。
“不要只顾着拣好听的说,百姓们不可能都说朕的好,说说那些不好的!”
程元振的脸上挤出了一丝为难的神情。
“圣人这却是难为奴婢了,长安坊市间的百姓们哪个不称颂圣天子英明神武?天下野无遗贤……若要说几句不好的,除非,除非让奴婢欺君!”
李隆基哈哈一笑,“好,朕就不为难你了。”
程元振迟疑着却没有停止说话,“倒是有件令奴婢心有不忍之事,不知当不当说!”
李隆基心情大好,舒展了一下身子,痛快下令:“说!有甚当说不当说的,朕都听着呢!”
“既然圣人有旨,奴婢可就说了。”程元振顿了一下,才又道:“奴婢前几日到杨相公府邸传达敕书的时候,见到崇业坊内狭窄破败,坊内的地沟里充斥着屎尿,掩了口鼻臭气还能熏得人喘不上气,几十口子人都挤在一个三进的小宅里。虽说杨相公是受了圣人的贬斥,但想到这些,奴婢还是心有不忍……”
李隆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贵妃的音容笑貌立时就塞满了他的脑袋,杨国忠在时的种种好处,也一桩桩浮现在眼前。
现在的中书令韦见素虽然素有影子宰相之称,但他当了在想以后,所做的,可并非事事顺着天子的心意。这在李林甫与杨国忠在位时,是没有出现过的。
但他很快又寒了脸,问道:“杨国忠可有怨言?”
程元振见机很快,便麻利的答道:“杨相公对奴婢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知这算不算怨言!”
李隆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已经起了恻隐之心。
“圣人,奴婢,奴婢也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一直侍立在侧的边令诚忽然忍不住说话了,他刚刚是入宫陛辞的,三日后就要正式到潼关赴任监军。
“说吧!”
“奴婢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神武军在查抄杨相公府邸时,曾有军将恣意**杨相公府中家人。”
“还有这等事?”
若说刚刚程元振的话让李隆基已经对杨国忠心生恻隐,而边令诚的话则让他已经渐生愤怒。杨国忠再有不是,也只能由他李隆基来责罚,神武军中的人**其家人,便是绝难忍受的了。
“去查一查,为难杨国忠的人都有谁,列个名单……”
李隆基本想说直接褫夺官爵一律流放岭南,但话到嘴边却又改了。
“列个名单,给朕过目!”
边令诚恭恭敬敬的答道:
“奴婢领旨!”
“此事由你亲自去办,三日内,必须有结果!”
“奴婢遵旨!”
情绪稍微平复以后,李隆基便也在审视着边令诚与程元振两个人,禁中的宦官们平日里亦如官场一般勾心斗角,他也是知道的。就像边、程二人,他俩便是水火不容的一队,若说今日的进言事前有所勾结,可能性并不大。
那么,很有可能,便是所言属实,杨国忠的确受了委屈。
然则,程元振转述自杨国忠的那句话说的很是中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杨国忠如果有怨言,不正说明罢其相位是正确的决定吗?
……
杜乾运满怀期待的望着神武军中郎将秦晋,今日他终于被从马厩里解放出来,此后再也不必去扫马粪了。据传达命令的裴敬所说,中郎将打算交给他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
这让他十分兴奋,想到这些天的罪没白受,便有种想哭的冲动。反观那独孤延熹还是茅坑里的石头一般,便活该还在马厩里扫马粪。
“中郎将但有吩咐,卑下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秦晋看着杜乾运,一指右侧的座榻,呵呵笑道:“坐下说话,甚赴汤蹈火的,对足下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见到中郎将的神态放松,似乎并不是什么危险艰难的任务,杜乾运暗暗松了一口气。
“请中郎将示下!”
秦晋立时收敛了笑容,将此前郑显礼建议的计划复述了一遍。杜乾运听后顿时就傻了眼,连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
“不,不是……卑下,卑下将杨国忠得罪死了,若送上门去,不,不是自蹈死地吗?”
秦晋好言安抚:“杜将军此言差矣,你当初那么做是有苦衷的,杨国忠正是用人之际,手下又没有知兵的人。若是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会相信你的!”
“这,这……”
杜乾运很想拒绝,可又张不开嘴,如果早知道是这等要命的差事, 他宁可回马厩去,继续扫马粪。但一想到这位中郎将的辣手无情,想到万贯家财有可能一夜间就化为乌有,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愣怔了好半晌之后,他才硬着头皮道:“既然中郎将不嫌弃卑下浅薄,卑下不敢推辞便是!”
秦晋起身来到杜乾运面前,又语重心长的说道:“杜将军肩挑匡扶社稷的重担,可不要妄自菲薄,记住了,我秦晋和神武军都站在你的身后,不要有畏惧和顾虑!”
听着秦晋煞是诚恳的言语,杜乾运竟觉得自己有了一瞬间的动容,虽然仅仅是一闪而逝,时间短到让他以为是错觉,但却禁不住郑重回了一礼。
“中郎将严重,不就是巴结奉承么,还,还谈不上匡扶社稷!”
秦晋却目光陡然凌厉,语调阴沉的说道:“杨氏他日必成乱国首恶,若此人不除,长安城能否保得半年时间,都未可知呢……到那时,别说江山社稷,就是你那万贯家财也成了安贼逆胡唾手可得的肥肉!”
这回杜乾运算是彻底惊呆了,一向行事有理有据的秦晋竟然也能说出此等武断的言语,难道杨国忠当真要成了乱国之贼吗?他忽然想到了秦晋拼死弹劾杨国忠的举动,如此冒险,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以今日所言做注解的话,一切岂非就顺理成章了吗?
世间事或许都自有定数,除非秦晋能够未卜先知,否则这不就是妄言吗?想到未卜先知,杜乾运不由得浑身一震,目光便又瞥向了秦晋。
想想秦晋的经历,数月间便由一介县廷小吏骤升到了神武军中郎将的位置,甚至连天子都极为信重。有这等际遇的,只怕纵横两千年来也是屈指可数的。
然而,若是秦晋身上有一些比如未卜先知的能力,这一切岂非就顺理成章了吗?
……
“让他滚出崇业坊,某不想看到他!”
自罢相以来,杨国忠罕有的发怒,指着传话的老仆,浑身发抖。
“家主,如此似乎多有不妥,杜乾运坦胸露背,负荆而来,若是就此撵走,只怕对相公官声不利啊!”
杨国忠气咻咻踱了两步,家老说的的确在理。负荆请罪是一时美谈,不论杜乾运以前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若真就将他轰走,落在世人口中便必然会成为话柄。而现在又是运作起复,重入政事堂的关键当口,更容不得一星半点的不利名声。
“难道还要让某去降阶相迎,成就他负荆请罪的美名?”
一想到此,杨国忠的感觉就像吃了只苍蝇一般的恶心。
家老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