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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仙芝却道:“办法当然还有,却不知圣人肯否壮士断腕!”
“讲!”
这等生死攸关的时刻,别说断腕,便是断腿,断脚也是肯的。
高仙芝犹豫了一下,才在李隆基颇为热切的目光中说道:
“太子清君侧,理由有二,一是阉宦当道,祸乱超纲。二是,杨国忠祸国,陷害忠良。”
还没等高仙芝的话说完,李隆基就大声的驳斥着:
“一派胡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朕不会向他们低头的!”
高仙芝心下一沉,就知道天子不会答应这个条件,可是禁军的将领们为什么肯于跟着太子和秦晋铤而走险?还是杨国忠和程元振利用天子搞出了“压胜射偶”,肆无忌惮的打击异己,军中的校尉旅率,十有五六都身涉其中。
但凡这种涉及到谋逆的案子,通常都会祸连家族,摆在他们面前的路是反也死,不反也死,何不奋力一搏,说不定还能扭转乾坤呢?若仅仅是普通的校尉旅率牵涉其中也就罢了,就连太子都岌岌可危,秦晋也深陷其中……
高仙芝连日来闭门谢客,也是被弄得风声鹤唳,生怕那帮人闹到了自己的头上。
事态一旦失控,不出大乱子才怪!
可正在高仙芝失望之际,李隆基的声音又缓和了下来。
“宦官闹得的确不像话,整顿整顿也在情理之中,程元振、边令诚这些人朕便下敕,交付有司查办。”说到此处,李隆基顿了一顿,颇感为难的又道:“只是杨国忠,朕不好伤了贵妃的心啊!”
贵妃是李隆基的心头肉,这个女人的一笑一颦似乎都在牵动着他的心思,跟着高兴和痛苦。
高仙芝真想当面质问李隆基,难道为了一个女人,连江山社稷都不想要了吗?
现在的天子哪里还有当初的半分影子?分明就是个优柔寡断,又难以自制的昏聩之君。
有这样的天子,大唐还有希望中兴,还有希望重振国威吗?
好在李隆基没有糊涂到家,在为难了一阵后,又改了口。
“死罪或可免了,先下狱也未尝不可!”
李隆基的心思在这片刻间也是转了千百个念头,首先他将与“压胜射偶”一案无涉的边令诚牵进来,为的就是安定高仙芝的心思,有拉拢之意。边令诚与高仙芝势同水火,一门心思要将他之置于死地,这一点他们君臣二人都心知肚明,现在能够护驾的又只有高仙芝,也只能用边令诚的人头来换取高仙芝的安心了。
当然,这一点现在还只是空口白牙,边令诚目前在潼关监军,未来的形势如何发展还在两可之间,现在尽可将一切许诺都抛了出来,以后究竟能否一一兑现,那又都是后话了。
君臣二人很快就商议出了一个章程。
由李隆基下敕,“程元振以弊案祸乱朝野,其罪当诛,可立即枭首,全族流放岭南。杨国忠褫夺一切官职使职,下狱待审处置。”
反正这两个人在关键时刻,一个落在了太子手中,一个逃的无影无踪。
李隆基这道敕令,于眼前局势而言,对他毫无损害,反而为太子出了一道难题。
现在天子正式有敕令,处置程元振和杨国忠,那么太子再随意处置杨国忠,那就是滥用私行,甚至有携私报复的嫌疑。而且,这道敕令一下,去了太子等人清君侧的口实,便又在大义上搬回一城。
不过,有了大义还远远不够。因为大义也是需要实力来支撑的。
李隆基该做的让步,他都做了。接下来便要看高仙芝的手段。
“臣请自领羽林卫,以护南内周全!”
李隆基当然一口应允,但是,现在的羽林卫乌烟瘴气,还能不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保护天子尚在两可之间。
毕竟程元振兼领羽林卫这段时间里,折腾的天翻地覆,半数以上的校尉旅率都受到了打压,甚至人身攻击。
这当然出自李隆基的纵容,在怀疑有人意图刺杀自己时,他第一个边将目标重点放在了羽林卫身上,因为羽林卫负责皇城与宫城宿卫,刺客想要溜进来,没有羽林卫的协助,那是万万不能的。
除此之外,还有妖道妖言的蛊惑,李隆基更是疑神疑鬼,于是便又故技重施,决心在羽林卫乃至整个北衙甚至于朝野上下搞一次清洗,清洗掉那些看起来可疑的人物,如此屁股下的御座才坐的踏实。
但万万想不到的是,所托非人,竟让杨国忠与程元振这两个蠢货给办砸了。
李隆基现在甚至有点怀念李林甫了,如果此人尚在人世,又岂能轮到一干魑魅魍魉、跳梁小丑粉墨登场?
但往事毕竟已矣,李隆基现在唯一可堪依靠的,也只剩下了此前必欲杀之而后快的高仙芝。
高仙芝领命离开便殿以后,李隆基执笔开始书写敕令,但涂涂抹抹之下总觉得不满意。苦思了一阵,犹豫了一阵,手中的御笔终于重重落下。
……
尽管高仙芝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羽林卫乱成了眼前这副德行。
位于道正坊之北,兴庆宫之南的羽林卫驻所,所见之处莫不是兵无将领,或是将无兵可带。都说程元振草包无能,可他在兼领羽林卫的短短十几天功夫里,能够把一支禁军折腾的奄奄一息,这份能耐也是万中无一了。
但是,这在高仙芝看来,也全然不是问题,只要有兵,有将,不论乱成什么德行,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些人重新拧成一股绳。
犹豫时间紧迫,来不及清点人数,只能按照旧有建制,重新临时分配校尉旅率,集合了数千人的队伍,分派到兴庆宫中守卫各门。余者不堪用的则就地遣散,然后一把火将驻所烧了个干干净净。
高仙芝这么做还是很有必要的,否则一旦被太子的人将之招抚,岂非变相资敌了?
大火顷刻间熊熊燃起,染红了长安城的半边夜空。
甚至在兴庆宫里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南边熊熊的火光。
李隆基将敕书交代给宦官传了出去,刚在廊下走了几步,就听到宫人们在惊呼,随之抬头,也愕然发现,南边火势打起,心下忐忑,也不知是福是祸。万一高仙芝不能镇服羽林卫,生了乱子,他可就彻底没了希望。
但很快,高仙芝壮硕的身影在一片火光映照下出现在眼前时,李隆基甚至能感到自己眼前已经模糊一片。
在得了禀报以后,李隆基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高卿处置果决得当,朕心甚慰!”
李隆基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位重臣,头发已经因为生了白发有些发灰,腰杆似乎也不如前两年那么直挺,但依旧是那个杀伐决断的高节帅,并没有因为陕州战事的失利,而丧失了斗志。
“太子可能要来了,走,随朕去北门!”
兴庆宫的北门是大臣们进入南内的主要通道,无论君臣平素都由此处通行,于是久而久之便都成了习惯。
听了李隆基的判断,高仙芝颇感意外。
太子难道会来?难道他敢当面与君父对峙吗?
如果敢,以前还真是小瞧了太子其人!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刀枪又相向()
秦晋打马赶往兴庆宫,半路便听到有人在呼唤于他。勒马驻足回望,却见一人打马急追而来,却是太子李亨的贴身宦官李辅国。
李辅国的名字于后世史书上的名声也算如雷贯耳,此人在玄宗朝时籍籍无名,但在肃宗李亨继位以后却大放异彩,先是仗着肃宗的宠信,对失去了皇位和权柄的李隆基百般折辱刁难,甚至还把曾经权势赫赫的高力士发配岭南;到后来更是无法无天,趁着李亨卧病在榻的机会,发动宫变诛杀了张皇后,可怜李亨堂堂皇帝竟在病榻上惊惧而死。
在中晚唐的历史上,李辅国在宦官群体中是个承上启下式的人物。唐代宦官当政,甚至可以废立天子,正是由此人开的先河。
因此,秦晋对此人的感官实在坏极了,甚至比同为宦官的边令诚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此时此刻,在李辅国的身上还看不到史书上那个权阉的影子。
“中郎将慢些走,太子殿下也赶了过来,请中郎将等一等!”
秦晋暗暗着急,心道,李亨在东宫居中调度就是,又何必身履险地,亲自到兴庆宫去呢?要知道刀剑无眼,万一中了流矢,那可是塌天的大祸。
但太子毕竟是太子,是将来的天子。秦晋便耐着性子,停下来等着李亨。
他不清楚李亨又生出了何等心思变化,但直觉使然,总觉得在自己离开东宫的这片刻功夫里曾发生了一些为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中郎将可知太子因何变了主意?”
原本李辅国在外臣面前从无一句多嘴之言,但今夜却一反常态。秦晋正好也好奇,便道:“还请指教!”
李辅国的笑容里似乎有些不甘心,“指教不敢当,就是太子殿下耳根子软,奴婢实在怕,怕殿下又受了蛊惑……”说到一半,他竟欲言又止,继而又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还以为奴婢在搬弄是非!”
秦晋被弄得一头雾水,心道,果然有事发生,但究竟是何事呢?
很快,答案揭晓,跟在李亨身后亦步亦趋的竟然是阉宦程元振。
李亨见到秦晋错愕的表情,便主动与之解释:“中郎将不必奇怪,程元振是主动来投,正好可以拿它做个表率,以收百官之心!”
秦晋当然知道,李亨说的是肺腑之言,并没有对他遮遮掩掩,这诚然是好事一桩,然而却想的有些过于简单了。
用程元振做幌子以示肚量,对前事既往不咎的想法固然是好的。但李亨却忽略了程元振身上的斑斑劣迹,仅仅是今次“压胜射偶”一案,便冤枉了成百上千的官吏,这些人对程元振早就恨之入骨,就算那些还未及被牵连的人,恐怕也不希望如此奸诈卑鄙的阉人得到宽恕与放纵。
毕竟谁也不想在今后的某一天,再被这个阉宦无端牵连,身遭不测。
可以说,在当今天子有意无意的**下,程元振这条疯狗将他的作用和价值发挥的淋漓极致,但在取得了天子的信任和重用的同时,也使得他的人缘在短短十几天的功夫里,丧失殆尽。
如果太子宽恕了一个与之做对,声望又颇高的人,当然便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可这个对象现在换成了程元振,只怕会有反效果。
但劝谏之言,秦晋又不方便说,一旦说了,恐怕又会被人误会成携私报复。
秦晋暗暗憋气,想不到就连兵变也要处处掣肘,太子李亨诚然也算有为振奋的储君,但还是失之于纸上谈兵了。
“如何?中郎将可有异议?”
李亨既然问的直接,秦晋便不再将想法掖着藏着,而是直言道:
“殿下,程元振此人不可留。”
秦晋的话才说了个开头,却有一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高声疾呼:“前方可是中郎将?天子有敕令颁下!”
这一声呼喊让所有人都愣了一愣。
也就在愣怔的功夫,那名骑士已经奔到了近前,这是神武军的探马。
“天子敕令!”
秦晋一把从探马手中抢过了天子敕令,刚刚展开,却听一人厉声斥道:“秦晋无礼,太子殿下在此,还不快将敕令呈送殿下?”
程元振的声音适时响起,秦晋的心头生出阵阵厌恶,这个人不论何时何地都想刷存在感,这才刚刚投了太子,便又急着咬人了?
可惜太子不是李隆基,他即便需要一条狗,也不是程元振。
果然,李亨并不受程元振的挑拨,“请中郎将念诵天子敕令?”
李亨并不关注秦晋行为的细节,他关注的是天子敕令都写了什么,他急于知道父皇还有什么翻盘的手段。
秦晋应诺,唰的一声展开了墨迹未干的敕令,冲程元振冷笑了一声:“程元振,还不束手伏法?”
程元振又惊又怒,指着秦晋道:“你放肆,太子殿下便在此处,没有殿下发话,谁敢动我?”
言下之意,现在太子的话才是金科玉律,除此之外就算天子的敕令也不好使。
此时,李亨也不觉皱眉,尽管他已经极力克制了,但程元振还是不知收敛,但碍于此前的决定,现在不好反口相斥。
“天子敕令,程元振妖言惑众,陷害忠良,祸乱朝纲即刻锁拿,就地枭首……”
秦晋大声的念诵天子敕书在场之人无不傻眼,想不到天子竟然也玩起了这一招。
“还愣着作甚,还不奉敕令,把这阉竖枭首?”
“谁敢动我?”
程元振见到秦晋眼中流露出的凶光,而太子又受自己挑唆,本能的便意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