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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叙旧的私事还是等着陈长史公事完毕再说,快走,快走,这里不是闲杂人可以久留的地方。”
这也就是神武军军纪严明,不敢骚扰百姓,如果换了其他几支禁军,若有心生歹意的,便可能不由分说先抓了人,然后再通知亲属拿钱赎人,而赎人的钱自然不会是个小数,只要对方家中没甚背景,便是倾家荡产也不罕见。
韦娢不知其中深浅,殊不知已经是万幸间躲过了一场小灾祸。当然,宰相之家是没人敢勒索的,但现在毕竟是兵变的紧要关头,过了明天,宰相还能不能是宰相尚在两可之间,若是站错了队,便是通家下狱也皆有可能。
再者,永嘉坊的坊门外还有许多岗哨巡察,此人既然能寻到了此处,显然是用了非常的手段,否则牙能顺利到此?
这守坊门的神武军士卒是个厚道人,打量韦娢一番,见她不过是个偏偏佳公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只打算将她轰走便了事。
可韦娢哪里肯答应,她是要阻止陈千里的,但眼看着一道门岗就将计划轻而易举的阻止了,这更让她如热锅上的蚂蚁。
情急之下,韦娢便铤而走险。
“实话说吧,陈千里此来心存不轨,意欲对秦将军不利,你们,你们一定要阻止他见到太子啊!”
那禁军士卒闻言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事。
“这位小兄弟可不要满口胡说,这慢长安城谁不知道陈长史与中郎将乃是生死之交,他能有异心?太阳岂非要从西边出来了!快走,快走!再不走,抓了关到大狱里,到时你哭都来不及了!”
旁边几位正身站立的禁军也跟着笑了,但似乎都不打算为难这个说话有些不靠谱的瘦弱佳公子。
韦娢气的一跺脚。
“你们,你们都当我是在说笑吗?等,等他露出真面目,来不及哭的就是你们!”
情急不觉间,韦娢也忘却了压低嗓音装作男子发声,这一句话却是十足的女声,那些禁军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山野后生,立时就察觉了这个偏偏佳公子竟是女扮男装,于是乎笑的更加放肆。
“快走,快走。再不走,真抓了你去下狱,到时你这小娘子才要哭天抹泪……”
韦娢被见乔装被识破,立时大窘,但她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宰相之女,岂会让几个粗蛮的禁军吓住?但也知道今日怕是见不到陈千里了,只怪之前想的简单,竟耽误了这许多时间。
念头刚刚从心底里生出,韦娢就立即有了决断,既然不能阻止陈千里,那就只能去寻秦晋了,无论如何也要寻到那个冤家,让他早做准备。至于成败与否,也只能看老天是否开眼了。
把守坊门的禁军仍在放肆大笑,韦娢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又一跺脚,这才扭身上马离去。
直到韦娢的身影随着马蹄声的远去而消失在街角尽头,坊门内一个肥硕的身子闪了出来,对把守坊门的禁军虚一拱手。
“劳驾几位兄弟,总算将这难缠的角色轰走!”
此人正是陈千里,早在进入永嘉坊之前,他就发现了一路尾随而来的韦娢。对于这个女扮男装的宰相之女究竟目的如何,他不敢确定,但也知道此女胆识不让须眉,似乎又对秦晋情有独钟,便不想她卷进来。这才让把守坊门的禁军故意将之轰走,以免在乱军之中,又遭了不测。
几名禁军都在窃笑,以为这是陈千里惹下的风流债又追到了此处,都只当紧张之余难得的放松。陈千里只装作看不到禁军们的窃笑,然而却有些难言感慨,记得他半年前只身来到长安,人生地不熟,只有这个韦家娘子不吝援手,对他颇有关照,想不到今日竟要令人将她羞辱一番再轰走,心中不免生出愧疚之意。
但一瞬之间,陈千里就僵住了。韦娢一定是偷听到了自己与韦见素父子的谈话,她担心秦晋的处境,这才尾随而来,现在将她轰走,以她的性格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万一韦娢遭遇不测,抑或是坏了匡扶社稷的大事,这都不是他所愿见到的。
“来人!”
陈千里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立时唤来左右随从。
“你们四个,去将那女伴女装的人抓回来,记住,不可伤人!”
不论如何,也不能任由她在外面瞎折腾。
一句冷冰冰,硬邦邦的命令下达,四名随从上马离去,反倒将几名禁军惊得笑不出来,都在暗暗吃惊这陈长史脸变得真快。
陈千里深吸了一口气,便进入永嘉坊直往太一别院而去,今夜成败便都在此一举了。
……
韦娢纵马原路返回胜业坊,然后又往皇城景凤门方向而去,孰料才拐过了街口,便见韦府的马车辚辚驶来。
“阿妹,你,你是何时出来的?”
一个脑袋伸出了车窗,惊讶的问道。
车上之人却是韦娢之兄,门下给事中韦倜。
韦娢扫了一眼,只见阿兄身上冠带袍服,心中不免一动,问道:
“阿兄这是要上朝去吗?”
韦倜苦笑道:“这般光景,还到哪里去上朝?为兄也是奉了阿爷之命,去拜会太子殿下!”
听到阿兄韦倜的话一出口,韦娢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眼下正是分秒必争的当口,与其去寻着秦晋,不如混在阿兄的车中去见太子,向太子揭穿陈千里的真面目,如此岂非更加直接?
“正好,阿兄载我同去!”
说罢,韦娢不由分说便下了马,登上韦倜的马车。将韦倜惊得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素来行事不会循规蹈矩,不禁暗暗皱眉,但转而见到妹妹目光中的恳求之意,心便又软了,只好交代叮嘱她。
“也罢,跟了去也好,省得你自己在外面东游西逛再遇到歹人,但有一则却须向为兄保证!”
韦娢喜道:“ 莫说一则,就是百则,小妹也是千肯万肯!”
韦倜摇头苦笑,他拿这个妹妹的确没有办法,但也只能正色叮嘱。
“此去见的是太子,阿妹但坐在车上,不得……”
“不得乱走,乱说就是,阿妹省得!”
不等韦倜说完,韦娢便抢着说道。
马车再次起行,然而走了没有多远便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车便又停了下来。
只听车外一人高声问道:“可见到单人独骑?又去往何处?”
驭者的声音有几分怒意,此乃宰相家的车,岂是寻常人便能拦住的?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只能忍气吞声。
“不得见!”
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又渐渐远去。
韦倜狐疑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妹妹。
“这些人是在追捕阿妹?”
当街拦车寻人,肯定不会是好事。
韦娢也心有余悸,暗想一定是陈千里知道了自己在尾随于他,然后遣了随从来拿人,或者灭口!不过,她却不想将这些告知兄长,只笑道:“单人独骑的多了,阿妹一介女流,值得他们当街追拿?阿兄甚的时候也知道疑神疑鬼了?”
见阿妹矢口否认,神色间也没有异样,韦倜这才稍稍放心,毕竟此去身负父亲与家族的重担,于是乎心思很快又转移了,也不去追究韦娢因何突兀的出现在街上。
……
太极宫一战,神武军大获全胜,三万乱军如土鸡瓦狗顷刻间就分崩离析,不但如此,还活捉了骠骑大将军高力士。
秦晋立即亲笔手书一封,命人送往延政门龙武军驻地,交给龙武大将军陈玄礼。
这么做是十分有必要的,陈玄礼在他的胁迫下将天子得罪的狠了,不敢轻易反复,但又心怀犹豫,因此才一直处在观望之中。相信这封亲笔手书,会促使此人立下决定的。
现在,秦晋的手上又多了一个重量级的筹码。杨国忠虽然已经不是政事堂的宰相,但在天子那里却是实实在在的亲信臂膀,虽然近来屡受打压,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天子对他的留情与起复之意。
而杨国忠主导的“厌胜射偶”一案,也正是在天子的默许与纵容下,才在长安城中扩大了规模。
如今,高力士导致的威胁被铲除,接下来就要拿杨国忠大做文章了。此前有部下建议处死杨国忠,但秦晋并没有同意,至少在当前,一个活着的杨国忠,要比死了的杨国忠有用处多了。
未免夜长梦多,须得立即有所动作,绝不能再拖拖拉拉。只是在此之前,需要先征太子李亨的同意。
第二百二十九章 :骨肉为路人()
四马轺车驶入永嘉坊,中书令韦见素家的车幡便是通行的凭据,事先得了吩咐的禁军们并不阻拦。藏身车中的韦娢心中窃喜,只要能混了进来,阻止这些人针对秦晋的诡计就有了希望。
她看了一眼韦倜,却见兄长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突然一阵莫名的烦躁。整个韦家门里只有这个兄长是真心待自己的,可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却是与之背道而驰,心中竟有些不忍。
一念及此,向来干脆决断的韦娢竟有些犹豫了。
“阿兄为何要参与兵变?难道就不怕一朝事败,再,再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韦倜叹了口气,妹妹冰雪聪明,见识也是非同一般,自然能看得出眼下的形势,便也不觉得奇怪。
“父亲大人有所命,想来已经考虑万全了!”
“阿兄何必自欺欺人?难道阿兄不是正在担心吗?”
韦倜又轻轻出了口气,妹妹说的没错,他的确在担心,参与这种事情直与豪赌没有区别,赌赢了韦家或许还能再进一步,可一旦赌输了,等待韦家的将是灭顶之灾。但是,韦家的事又何尝轮得到他做主?只要父亲大人一句话,前面即便是火海也要纵深跳下去。
妹妹的心思韦倜是知道的,她一直对那个秦晋多有挂心,今日的事绝不能对他全盘说出,否则以她的脾气秉性,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风波来。
是以,韦倜只模棱两可的说是秉承了父亲的意思,却对细节方面绝口不提。
而韦娢的目的便是要套出父亲究竟有什么打算,眼见着兄长不肯入彀,也只能干瞪眼了。
片刻之后,四马轺车堪堪停住。
“郎君,到了!”
驭者的声音自车外传来。韦倜大有如释重负之感,如果再与这个妹妹独处下去,说不定那一句话就要被她逼问的漏了马脚。
“阿妹且在车中坐着,为兄事毕便赶回来!”
韦娢顺从的点了点头,这让韦倜更是安心,只要这个妹妹安安稳稳的待在自己身边,便不会有任何危险,如果任由她一个人闲逛,兵荒马乱的又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韦倜下了车,却见面前只有一扇黑漆小门,若非门匾上的太一二字,他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永嘉坊紧邻南内,经过天宝年间的四次大规模改造以后,其地位已经相当于半个皇城,坊内大街的前半段住着宰相等人还好说,这幽深的街尾却是寻常人家根本无法入内的,就连韦倜这等本身也身居要职的权贵子弟,也是无不得入内。
正踟躇间,黑漆小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出来一名青衣仆从,对韦倜轻轻一躬。
“君请随卑下入内,先生已经恭候多时了!”
“先生?”
对于青衣仆从的称呼,韦倜大感讶异,不应该是太子吗?怎么变成了先生。但他也来不及多想,便跟着进了太一别院。
绕过影壁之后,韦倜大有隔世之感。仿佛前一刻还在永嘉坊的俗世之中,这一刻就已经身临直如世外桃源的仙境了。竹木山石,流水潺潺,清修之地,果然不俗!
无怪乎太子会选择住进这太一别院,如果心中有太多的杂念和妄念,到这里来洗涤清静心绪,没准会悟出真谛也未可知。
但随即,韦倜又哑然失笑,太子身在权力的漩涡中心,需要的只是杀伐决断,与这真谛又有何关系呢?
“君请这厢来!”
青衣仆从不时的提醒着韦倜该往何处走。韦倜还是第一次进入这神秘的太一别院,以往仅仅是有过耳闻而已。如果仅仅通过外面的门楣判断,绝对想不到内里竟是别有洞天,曲径幽深。
绕了一阵,走过一段回廊,又转过了三道小门,这才在一处三面环水的亭子前停住。
韦倜左看右望,不见太子李亨,却瞧见一个素昧谋面的中年人于亭中负手而立。
“敢问太子殿下何在?”
那青衣仆从似乎早就在等着韦倜有此一问,登时就回答道:
“亭中乃殿下特命全权处置诸项事宜的李泌先生,韦君何不先与之一谈?”
李泌其人的名头,韦倜也早有耳闻,